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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之一字,最是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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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汉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提起左手拎着的剑南春烧到鼻尖闻了闻,一脸的陶醉,好酒,有口福喽,悠哉悠哉的哼起了民间传唱的小调,加快了脚步。

一路穿街过巷,遇到街坊四邻,各种高手,自是少不了一番唇枪舌战,他终于杀出重围,来到了自家门前。

推开门,多少深藏在闺中的小娘,得不到的那个男人就站在檐下,也是旁人口中他余老汉的“养子”,他今日身着朴素青衫,飘然出尘,剑眉,凤眼,玉树临风,阳光映衬之下,恍若谪仙,算一算,公子今年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但好像岁月对他格外偏爱,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一如当年,时光也定格在了他横空出世的那个时候。余老汉高高扬起手中的竹篮和美酒,笑问道:“公子,今天想吃什么?”

他,申屠信,也是申屠信芳,笑望向余老汉这边,既没有居高临下的傲气,也没有俯视万物的霸气,好像对面那人真是他的老父亲一般,温声道:“余伯,既然买了酒,那就做一个醉虾吧。”

余老汉一边走向厨房,一边应声道:“得嘞,公子稍候,我马上让老婆子开工。”

“老婆子,老婆子,公子今日想吃醉虾,到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厨房那边立马有人回应:“听到了,听到了,老不死的,分明就是你想吃,老婆子我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你口水落地的声音,公子不爱酒,哪次不是浅尝辄止,反倒是你饿死鬼投胎,次次喝得找不到北。”

余老汉被揭老底,悻悻然道:“打哪都行,别打脸,我可是…”

余老汉话还没完。

那边针锋相对,“你怎样!”

余老汉赶紧小跑进厨房,腆着脸嘿嘿笑道:“我可是你明媒正嫁的夫君,生同辱,死同穴,打我的脸不就是打你的脸,不合适。”

梅氏臭骂道:“老不知羞,真不要脸!越活越回去了!”

余老汉大义凛然道:“男人至死是少年。”

梅氏一把揪住余老汉的耳朵,“再贫。”

余老汉只得赶紧求饶,“娘子饶命。”

梅氏无动于衷。

余老汉赶紧掏出尚方宝剑:“快做饭,别让公子等急了。”

梅氏这才松手,“先放你一马,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

“对对对,咱们容后再战。”

听着两人的你来我往,十五年了,好像每次都是余伯折戟沉沙,败北而还,申屠信芳笑了笑,然后抬起右臂,阿奴便落了上来,在他手臂上蹦蹦跳跳,扑打着翅膀,“去让晁鸷来见我。”

阿奴停下拍打翅膀的动作,转身背对着他。

意思很明确:我不高兴,不去。

申屠信芳笑道:“回来之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阿奴这才转过身,上下摇晃着脑袋。

申屠信芳也学它一般无二,“不骗阿奴,当真。”

它顺着手臂慢慢的“走”到申屠信芳的耳边位置,轻轻啄了一下,然后才振翅而去。

不多时厨房那边没有了炊烟袅袅,又开始了鸡毛蒜皮。

申屠信芳知道那是可以开饭了。

“一家三口”围桌而座,梅氏怒瞪着余老汉,两人显得剑拔弩张,梅氏率先质问道:“余老儿,你这败家老头子,竟然花二两银子买一壶剑南春烧,那是什么琼浆玉液,喝一口你能成仙是吧。”

有自家“儿子”在,余老汉胆气尤为粗壮,摇头晃脑道:“剑南春烧又名神仙醉,喝一口忧愁少,喝一杯没烦恼,喝一壶神仙倒。老婆子你头发长见识短,不知其中之妙也。”

梅氏冷笑道:“谁给你的银子!”

余老汉暗叹事情不妙,这是要断我口粮啊,“老婆子,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话伤感情了,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应该不分彼此。”

梅氏显然不吃这一套,“那你自己算算二两银子能够你平时喝多少?”

余老汉掐指一算,有点多哇,赶紧认怂,“老婆子,打个商量,这次算过年了,下不为例,翻过这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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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氏看着他,不说话。

答案不言而喻。

余老汉顿时大怒,色厉内荏道:“老婆子,你别逼我!”

梅氏依旧看着他,不说话。

余老汉漏气了,“老婆子,夫妻一场,不必如此无情、赶尽杀绝吧。”

梅氏直接一个绝杀,“老婆子我今日暂且休夫一天。”

余老汉再次搬出靠山,行云流水道:“公子让我买的剑南春烧。”

申屠信芳知道,夫妻两人能这样鏖战一天一夜,不眠不休,谁也别想动筷子,既然余伯把他搬了出来,于是也顺便让两人偃旗息鼓,“是我让余伯买的,先吃饭,养精蓄锐,择日再战。”

梅氏对此深表怀疑,狠狠剜了一眼今天已经被她休夫的余老汉,“算你命好。”

余老汉嘿嘿笑着,“公子英明。”

然后他又想到提亲的事,随口说道:“公子,今天孙掌柜帮他女儿提亲了,让我问问公子的意思。”

申屠信芳把酒壶往余老汉这边挪了挪,“是街坊邻里都笑称他为孙大户那户孙家吗?”

余老汉点点头,“是的,公子。”

“回了吧。我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好的。”

他往梅氏碗里夹了一只醉虾,“梅婶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尝尝看,可能是酒贵了,吃起来味道也会变得不一样。我每次外出都会刻意改变一下容貌,孙家如何知道是我?”

梅氏轻轻“嗯”了一声,开始同桌用食的时候还是很拘谨,毕竟申屠信芳身份摆在那,可能任谁都不会心如止水,只是多年相处下来,公子真的很平易近人,也就慢慢习惯了,“公子喜欢便好。往后让余老儿挑虾的时候多擦亮他的狗眼,多选一些个大肥美的,蒸炸爆煮全给公子来一遍。”

余老汉使劲点头,嘬了一口酒后,咂咂嘴才道:“可能是公子回来的时候让街坊邻里瞧见了,毕竟改变了容貌,身形和气质可改不了。”

申屠信芳自嘲道:“那这孙家女儿的眼光可真不好。”

余老汉附和道:“是不好。”

然后又补了一句:“又太好。”

……

“一家三口”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余老汉毫无意外的醉成一滩烂泥,趴在桌子下养起了鱼,最后又是梅氏拖着回房。

阿奴早已回来,只是当下不知道又去了哪里,也可能是怕又被当苦力,故意躲起来了,像个贪玩赌气的孩子。

申屠信芳盘膝而坐,锁目闭息,神游物外。

武道六大境界:一气元关,二通神合,三融万象,四复涅槃,五夺造化,六谓之天人合一。

一气元关境,打通全身各处玄关窍穴,奇经八脉,孕育一口纯粹真气游走四肢百骸,温养肉身,锤炼体魄。

外练筋骨皮,内炼一口气。

所谓闭息,即为炼气。

闭息大乘,则五脏不交、六腑不传、百关自凑、神气自御、万化自定。天地不能盗其体,阴阳不能衰其形,申屠信芳多年面容不改便是如此。

闭息从一至十,从十至百,从百至千,闭息一百二十为小乘,闭息一千二百为中乘,闭息一万二千为大乘,如今申屠信芳已可一昼一夜如活人死坐,凌空蹈虚,共计一万三千五百息,周围百丈之地即是他的天地,一草一木皆为他,天地万物与之共鸣,已通神合,融汇万象,向死而生复涅槃,万物为一夺造化,只差临门一脚入天人。

一阵微风拂过,屋中烛火随之摇曳。

他便缓缓睁开眼睛,开口道:“来了,坐吧。”

屋中除他之外,并不见一人,只是话音刚落,有黑影闪现,如鬼如魅,飘忽不定,片刻后慢慢凝聚出身形,跪坐于对面,一袭黑袍笼罩全身,带有青铜恶鬼面具,不见真容——鬼将军晁鸷。

申屠信芳笑道:“不必拘礼,几年不见,还好?”

晁鸷始终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敬畏且慎重,恭声道:“末将很好。”

申屠信芳颔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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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此?”

晁鸷微微摇头,“属下不知,还请将军明示。”

“我会离开此地一段时间,余伯夫妇这边你多留意一下。”

晁鸷躬身领命,“是因为边境出现的三千武定军?”

“不全是,我去平阳见一个人。”申屠信芳笑了笑,“当今陛下年事已高,太子新立,所以各方才会蠢蠢欲动,武定军的陈兵边境,一方面就是为了引我出来,好知道鹿门一方的态度,算是打草惊蛇吧,另一方面投石问路,看看朝廷会做何应对?说来说去都是天子一家之事,兄弟间的博弈,就看谁技高一筹,毕竟萧策觊觎皇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了,武定军在边境出现一事可有奏报朝廷?”

晁鸷答道:“静心斋今日才得到消息,还未上报。属下正欲将此事传信将军,不料想您快人一步,请将军定夺?”

“嗯,八百里加急传回京城,静观其变吧,等圣旨下来再说。”略微停顿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宫中来人的话,让人直奔平阳传旨,不用去刺史府。”

晁鸷出现了片刻迟疑,小心问道:“这恐怕又会给将军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非议,自从将军淡出众人视野后,朝堂之上出现了很多对您不利的声音,所以还望将军三思?”

申屠信芳想了想,淡然笑道:“无妨,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说我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也好,听调不听宣不思皇恩也罢,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可左右不了。”

既然将军有了决断,晁鸷也不便多说,他也从没有把这许多的无病呻吟放在心上,转而问道:“平阳都尉府没有第一时间获悉边境出现武定军之事,都尉李厚重,校尉马小快、张带有失职之过,将军,是杀是留还是罢官去职?”

法不容情,军法如山。

正玄龙卫向来军律严明,功必赏,过必罚,不然也不可能成为一支雄兵铁骑,震慑边境二十余载。

这位二十万铁骑共主此时眉头微皱,他虽将近十五年隐居田园不问世事,看似做起了甩手掌柜,可不代表他对军务从不过问,全权交予八府八人,否则也不会给鬼火飞雷血虎毒花八位将军下了只有惩罚之便而无生杀大权的军令,为的就是防止八人各凭喜恶随意予取予夺,军中上至一府之将,下至一伍之长的名字和生平履历他都能如数家珍,稍有不足的就是校尉以下只知其名,不识其人。李厚重、马小快、张带自然也在其中,他问道:“你的意思呢,静心斋又会作何惩处?”

晁鸷简单利落道:“属下之意,杀!静心斋的意思是罢职,逐出军中,永不录用。”

申屠信芳不置一词,又问道:“崇山怎么说?”

“魏崇山是罚,都尉杖责一百,校尉各领五十。”

申屠信芳沉吟片刻后,终于做出了决定,缓缓道:“念及初犯,不予重处,既已领责,留军听用,以观后效。”

“晁鸷领命。”

虽然申屠信芳的惩处这与他的本意大相径庭,但晁鸷也不敢多作置喙,也不愿,更不能,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晁鸷的道理只要一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欺我一时,我欺人一世。将军和他有战场并肩作战之义,袍泽之谊,更对他有活命之恩,这便是他的理由,我可负所有人,必不负将军一人。他曾经因为朝廷一名五品官员只是在背后说了一句:如晁鸷这般躲在面具之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刽子手如何能成为一府之将,那申屠信芳也不过尔尔,有眼无珠。最后这名官员一家上下以及旁支亲友数百人鸡犬不留,如同株连九族,不知是因为前半句的刽子手还是后半句的有眼无珠,或者两者皆有。还有一事便是晁鸷年少还未成名之时,江湖上一位略有薄名的一帮之主在他去拜师学艺之时对他大肆羞辱,只至如今那位帮主还在牢狱之中求死求生皆不得,已经足足二十年。

晁鸷欲言又止,踌躇不决,最后还是说道:“伯颜多年以来一直在打听将军的下落,都快把静心斋当成自家一般,天天缠着属下,我实在不胜其扰,将军此行离开,我要不要告知你的行踪?”

申屠信芳顿时哑然失笑,扶额不语,头疼,真是头疼。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钟,不知所踪,不知所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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