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六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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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兄,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第三遍了。”
“是的,我们已经正式成为恭学的堂生了,只是还有半个演武场才能听上夫子的课,所以别这么魂不守舍。”
“虽然吧,我也觉得这感觉有些晕乎乎的,不真实。”江映盏抱着手中的扫帚开始畅想。
“武生?”游鲤看着手中腰牌上的流苏。
“没错,赤胆冲锋,清白案府,我们武生的流苏为赤色,文生是青色的,不过我左看右看都是我们的看着顺眼,你觉得呢?”
“有区别吗?”游鲤面如菜色的问道,希望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这区别可大了!自我朝创办恭学来,历代文武分堂,文生只能整日舞文弄墨,习得那些圣贤诗书,德御乐理;咱们武生可就爷们儿多了,军书策典还是其此次,主要是我们手里这快地儿,那以后就是咱们的‘天下’啊,哈哈哈哈哈……”说着江映盏似乎忘记手中的抹布,耷拉上女孩的肩膀,“猖狂”大笑。
只可惜,他臂膀下的人儿笑不起来。
“没关习,尤兄,我知道你顾虑,不就是皇令吗,我阿姐说了人若真有决心,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兄弟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游鲤苦恼万分,本来进入恭学就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了,还莫名其妙成了个武生。
她这小身板能去舞刀弄枪?当人活靶子还差不多。
那些体格健硕的郎将一手捏死俩都不过分。
说到郎将,回想昨日那位夫子,看面相也绝非是个儒雅书生。
她当时怎么没注意,难道又是萧灏故意的?
演武场内,两人未够及的另一侧,新入堂的武生们开始了晨练。
刘义走在最前,一脸受用,十分享用这种被人簇拥的感受。
“见过学掌。”
“今日晨练的审夫子有公务急需处理,所以只能由我代劳主持诸生的晨练。”
“既是第一次晨练,那各位不妨切磋切磋,也好试试彼此的底子,但切记点到为止,莫伤了同窗之谊。”
“谨记学掌指示。”
“开始吧。”
自二十四年前南翎事变,刘桓得势,算得上半个新贵,如今刘将军刘桓手握大半兵权。
刘义作为刘家唯一的嫡子,自三年前进入恭学,武艺不凡,被众人诩之青年翘楚。
如今作为学掌,前来组织新生晨练,那些欲走武官路的贵胄子弟,自是不愿错过这个露脸的机会,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到底是官宦子嗣,一群人里没几个习过正经武艺。
一旁刘义见状,不禁暗自嗤笑,好生无趣。
“在下薛弗,见过学掌。”
这时,一身材微胖的男子走到刘义身前,笑盈盈地行礼。
“这是薛大人家的二郎,薛弗。”跟班连忙介绍道。
“家父守御所千总薛尚邢。”
“原来是薛大人家的公子啊,薛小郎不上场比试,来找在下,可是有事?”刘义回应道,他本就长得有些尖嘴猴腮,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让人瞧不出喜恶。
区区五品小官家的嫡子,还想与他套近乎,当真痴心妄想。
“薛弗诚心仰慕学掌,微薄心意,望学掌笑纳。”
肥大的武生束夫下拿出一精致的礼盒,慢慢送到刘义身前。
“薛小郎你当刘某是什么人,怎会行贿受禄的事!”刘义说着作势要离去。
薛弗有些慌,左右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又打着胆子上前拦下刘义。
“学掌勿恼,薛某都说是对您仰慕已久,愿追随公子您,向您讨教学习。至于这纯粹就是个小玩意儿,公子且赏脸看看。”
刘义虚荣心得到满足,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件价值不菲的玉石。
再看看一旁人上不来台面的奉承样,估摸着是个文不成武不就家里供来混日子的蠢材。
如今巴结他,无非看上了刘家在朝堂军中的势力,混道学满好讨个一官半职。
“刘某虽未身为学掌,但说到底,也不过比薛公子早几年入学罢,比我厉害的可大有人在。”
“谁人不知学掌与三皇子殿下等同列为京都四大才子,武艺精湛,是我朝国之栋梁,谁人还比的上刘公子厉害?”
这马屁倒是拍刘义心里,他这身份能与丞相之子黄子谦称兄道弟也多亏这名头。
所谓四大才子的“才”,就是指三皇子魏时宏的诗词,永昌侯府三公子周铎的音律,靖安王府五公子萧泯的字画,以及将军府嫡长子刘义的武艺。
与其他三人相提并论,对布衣起身的刘家来说是莫大的尊容。
“薛公子可知晓靖安王府从江州接来的那位七公子?前几日,永昌侯家的马球会上可是出尽风头,不仅赢了在下,还赢了丞相家的黄二公子,就是这手段……”刘义故作无奈。
“怎么,难道他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这话可不敢乱说,只是我也实在想不通八殿下怎会无故惊了马……唉……”
“公子受了委屈,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薛公子想如何?对方可是靖安王府的公子。”怕眼前人真退缩,刘义又紧忙添了上一句,“虽然是个连萧姓都没有的外室子。”
“若……若我帮学掌‘整治’他,学掌可愿收下这礼?”薛弗肥宽的额头上浸出点点汗珠,犹豫再三,心一横问道。
“薛兄愿如此帮我,刘某自是感激不尽,愿以友相待。”
走廊外,一人疾步叫住了身前的萧氏兄弟。
“萧五公子,可算找到你了,祭酒唤你前去一趟。”
“有劳通传。”萧泯回礼。
“客气,不过你莫让祭酒久等,怕是上次卷宗的事。”那人说完,又折返离去。
“阿灏,卷宗誊抄关乎大事,耽误不得。你快去寻尤礼,他这会儿怕是……在演武场。”萧泯斟酌再三对萧灏说到。
“演武场!?他去演武场做甚?”萧灏不可置信。
“他的流苏是赤色的。”
萧泯断定自己不可能看错。
“什么!?”
一早的光景悄然消逝,演武场上的少年尽情挥洒汗水,有的在比武中炙热,而有的在清扫中消弭。
“江兄,要不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不行,尤兄你不必担心我。都到最后了,我江家男儿绝做不出半途而废之……呀呀呀呀……我的腰啊。”
“……”
游鲤被他这副半身不遂的样给逗乐。
这两天下来,游鲤发现眼前这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少年,就是个不谙世事,坦率单纯的小公子。
本来她因梦中记忆对这里带着骨子里的恐惧与抗拒,处处隐藏,时时小心,不敢显露真正的性子,更没想过会遇见这么多人和事。
但不管这么说,江映盏也算是她在这儿交的第一个朋友。
“江兄误会,我可没担心你,只是你耽误我的进度,我一个人来得更快。”游鲤学着他的语气,打趣道。
“我说真的,你怕是刚刚偷看他们操练时闪着腰了。几个扫帚而已,我去去就来。”
江映盏想了想,没再逞能,靠在原地歇息。
游鲤顺着刚刚的路向演武场上的柴房走去,看着微掩的大门,有些迟疑。
她走的时候不是将门关严了吗?
挂再隐蔽处的钥匙仍在,门扇底部却新添了几道不明显的刮痕。
进贼了?
一个存放杂物的小柴房能偷什么?
游鲤握紧手中的扫帚,咽了咽口水,装作若无其事地推开门,向里走去。
吱呀~
寂静而潮湿的小环境中,任何细小的声音都被放大。
闻声,女孩下意识往旁边一侧身,躲过身后砸来的石块。
那石块却将一旁堆放的高高一排木料砸落,堆的比人高的柱形木桩一个接一个的滚落一地。
随即,声声巨响,埋藏多年的灰尘洋洋洒洒,铺天盖地,整个柴房内一片狼藉。
目睹一切的游鲤缩再一个木架后,手心吓出冷汗。
“谁把柴房弄成这样?”
“薛公子,小的看见那儿边有个人。”
薛弗买通几个演武场内打杂的仆役,又让人将门撬开,本想着守株待兔,将人砸晕,好生敲打一顿。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就算尤礼事后要究责,也查不到他的头上。
却没想倒这小子如此机敏,这下弄巧成拙将柴房翻了个天。
情急之下,薛弗只能带着门外的人硬着头皮闯进去。
游鲤暂时看不清,隐约听见有人来了,以为是刚刚的动静引来的管事,连忙叫喊。
“我在这儿!咳咳咳……我咳……在这儿!”
游鲤捂上口鼻,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地门口走去。
“是他,就是他把柴房弄成这样的。”薛弗指着从柴房中钻出来的娇小身影喊道。
“不是我,咳咳……我是来还扫帚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大伙都看见了,明明里面就你一个人。”
薛弗说着看了看一旁的仆役,众人连忙点头示意。
“你颠倒黑白!明明是有人从后面砸我。”
“砸你?这位公子,这是恭学可不是你自家府邸,既然你不承认,那就别怪在下冒犯了。”
“愣着干嘛,还不把他‘请’去夫子面前。”薛弗将那个“请”子咬得重。
“你想干什么?!”游鲤慌乱抗拒。
拿钱办事,犹豫之下,三两个仆役撸着袖子一齐上前。
游鲤刚才将扫帚落在里面,如今手无寸铁,无处可躲。
扑腾的右手刚被人狠狠拽住,刚附上的力道却又随之一空。
“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那个拽这她手的仆役痛苦地捂着胳膊,向一旁摔去,撞上躲闪不及的薛弗,两人齐齐倒下。
“没听见……他不愿意吗!”
游鲤不可置信地看着挡在眼前背影。
她是又在做梦吗?
可这张脸、这声音,这个人确实活生生出现在她身前。
那个本应对她百般欺辱的小霸王。
那个她认为最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人。
萧灏。
“萧灏……”
等游鲤意识到自己当着某人的面直呼了他的名字时,捂嘴已经来不及了。
萧灏紧绷的背一怔,显然是听到了。
刚刚冲上头的怒气消散不少,只是面对眼前的闹剧,没心情搭理她罢。
“哪来个王八羔子!小畜生,爷爷我非得拔了你的皮不可。”
摔倒在地的薛弗叫骂连天,偏偏身材臃肿,只能靠仆役左一个右一个地搀扶才慢吞吞从地上起身。
“呵!爷爷?睁大你的猪眼好好看看小爷我是谁!”
“你……萧六爷……萧……”
薛弗是个无名的小纨绔,那么萧灏就是“恶名昭著”纨绔王,五品小官家的嫡子和靖安王府的公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得比。
薛弗顾不上身上的伤痛,刚刚扶起的身子又一个劲地栽下,半跪在地上,同着那些仆役求饶一片。
心里却叫骂不断,不是说萧灏不喜这外室子吗?
看这护犊子的架势不对劲啊。
“萧六,你怎么在这儿?这……这什么情况啊?”
说巧不巧,不远处,陆陆续续走来几个堂生。
为首的正是黄子谦和刘义。
黄子谦第一个问倒是真的惊讶,第二个问却是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只是他现下画蛇添足地一补充,倒显得漏洞百出。
刘义派人将整件事告诉他,听说今日有个痴心妄想的傻子要来收拾这萧家外室子,便打着借用杂具的名头,来这边凑热闹。
谁想竟然碰到萧灏这个触霉头的。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萧灏还是照常没给他好脸色。
“见过萧六公子,看六公子这架势是想打架?可这是演武场,望萧六公子注意身份,若真要打也请回到文生斋。”刘义先接了话。
“刘兄此言差矣,我等文生读的是圣贤书,断不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黄子谦也不负他所望接了下去。
又来。
回想起昨晚在斋舍时的场景。
她现在可以理解萧灏为何看不惯二人。
好好公子哥不当,偏偏爱搭台唱戏,还是观众不买账的那种。
“注意身份?”萧灏冷笑看向黄子谦,“你不也是文生吗?”
“黄公子是来帮夫子借……”刘义解释。
“闭上你的嘴!别怪小爷没警告你,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萧灏不耐烦地打断了刘义。
萧灏终于回头看了看躲在身后的游鲤。
没出息。
跟鸿楼那次一样只会躲在人身后,没出息。
偏偏生的娇气,心也小的很,打不得,骂不得,话说重了还爱乱跑。
“你爱怎么唱就怎么唱,小爷管不着也懒得管,只是你非得在我的人面前整这些上不来台面的戏码,小爷就是看不惯。”
“萧灏,你看清楚,现下是你身后人把这儿搞得乌七八糟。刘兄作为武生又是他的学掌,有责任押他去夫子面前,倒是你说这些,又站在何立场?”
“傻小子!”
“啊?”不知何时在萧灏那儿获得新名字的“傻小子”游鲤,半信半疑地回了一声。
声音里还夹杂着颤抖,心里暂时平静了,可身子还未缓过来。
“你叫我什么?”
他背对着问道,却莫名给游鲤一种萧灏在宣誓主权的错觉。
该叫他什么?
游鲤不明所以,寻思着那日在红楼上与萧灏的对话。
【六……哥】
【“六什么哥呀?我让你……小爷让你……这么叫了吗?”】
他不喜欢她叫他六哥。
“萧……六爷?”女孩试探的问道。
这样的称呼,连一旁站着的人都没觉得不对。
可萧灏却被气笑了,冷着脸,回头看着被他这回眸吓到咽口水的“傻小子”。
“最后一次机会。”
不……不对吗?
那她应该叫什么。
游鲤想,其实她有一个从梦中第一次见面就封存已久的答案。
“六哥哥。”
“听见了吧?我是他六哥,你说小爷站在什么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