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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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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午后,天气燥热难耐。

刑部的办事大院绿荫如盖,蝉鸣刺耳。

午时,随着日头渐盛,知了叫得愈发大声,似要穿透耳膜。

“吵死了……”

看管卷宗库的老陈头儿半梦半醒,不知哪儿扯来的一张卷宗盖在脸上,低声嘟哝:“真他娘的吵死了!”

有脚步声从远至近传来。

“我说吵死爷爷了!没人把这知了给粘出去吗?!”

老陈头儿从睡梦中暴跳而起,只见眼前站着一位身着玄青色宽袍的贵人,比烈日更为耀眼:这是?

祁溶的眼神平静,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低垂眼眸,悲悯地看着老陈头儿。

老陈头儿彻底从午梦中清醒,双腿发软,想站却站不直。

风逸喝道:“太子面前,为何不跪?”

老陈头儿刚还恐慌着,一听是太子殿下,双腿突然就不软了。

明仁帝为人绵软,不理朝政二十年,宫中唯太安宫马首是瞻。

“天子”二字,不过是一张华丽的遮羞布。

此事对于做公差的老人来讲并不新鲜,明仁帝既是个软柿子,那他的儿子岂不是更容易拿捏?

当下,老陈头儿直起了腰,嬉皮笑脸地道:“小人不知是太子殿下。殿下不在东宫避暑,来我这刑部大院作何?”

说完,一只脚迈出,又想躺回他那藤木摇椅中。

祁溶目光冷峻地望着老陈头儿,半晌都不答话,端庄之中流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与沉稳。

他的眼神里似有一只手,在往上托着老陈头儿的下巴,使他即使站着,也不得不仰头看他。

烈日当头,老陈头儿的额头上浸出热汗,腿又软了下去,不敢直视祁溶的双眼。

刑部大院里的差役们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那不是东宫太子?”

“老陈头儿怎的招惹上他?”

“东宫太子而已,与太安宫针锋相对,如何招惹不得?”

“哎哟……你是没听说那位爷在平州干的事儿。”

“他干什么了?”

“干了太安宫的人,半分情面也不留的。对方是个平州府上的衙役,愣是被太子爷教了规矩,一口好牙……全没了。”

“硬茬儿啊……”

他们窃窃私语。

祁溶绕开老陈头儿,神色淡淡,转头对风逸道:“下面的人不懂规矩,慢慢教便是。”

风逸领会其意,指了指大院周边的大树,对老陈头儿喝道:“太子要翻阅卷宗,知了太吵。”

“是!是!这就去粘!”

老陈头儿吓得风一样溜走:“半柱香后若还有声音,老陈我自己掌嘴!”

大院外的杂役暗道一声:“不好,太子要翻阅卷宗!”

“赶紧去通知尚书大人!”

这是在尚书面前立功表现的机会,做公差的老人自不会放过。

一群杂役争先恐后地往外赶去。

卷宗库里的温度比院中低很多,阴湿、清凉。

祁溶上下翻找,从重重叠叠的宣纸里,扯出了一卷五尺长的卷宗。

正是五年前烬风军一案的卷宗。

他坐于桌案旁,抖了抖那张薄如蝉翼的宣纸,冷笑道:“此案关系先太子、姜太傅和三万烬风军,就这么薄薄一页,多少人的性命被一笔勾销。”

裴战沉声道:“卑职已将沉香书阁的员外周沉香捉拿,随时等候殿下审问。此人没什么职权在手,祖上留下一笔可观的遗产,便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过活,写得一手好字,街坊邻居婚丧嫁娶,都以讨他一幅字画为荣。”

他从怀中掏出一叠纸,继续道:“闲来无事,他在家发明了一种拓片,覆在要复刻的字上,用手轻轻按压,便能一字不落地拓出复制品,与原件无差。”

祁溶接过拓片,将它覆在烬风军一案的卷宗上。

“果然……”

祁溶细细看来,果真与原稿无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匆乱的脚步声。

祁溶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光,收起了卷宗。

兵部尚书章象升带着大队人马赶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啊!”

随行人员里,有锦衣卫。

这个安排,值得玩味。

章象升今日并未当值,所以穿着一身常服,简单却不随意。

他五十岁刚出头,精瘦,发髻束得一丝不苟,两撇胡须是精心修剪过的。

“章大人此刻相迎,为时也不晚。”

祁溶客气一句,脸上缺乏表情:“只是这相迎的阵仗也忒大了些,这夹刀带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刑部卷宗库里闹刺客了。”

章象升拜也不拜,只是大笑:“迎接殿下,该有的规矩不能少。”

他身后的锦衣卫将祁溶与裴战堵在了门口。

裴战暗自叫苦:他今日一人随行,并无禁军跟随。此刻,他们人在宫外,若发生冲突,锦衣卫失手杀了太子,章象升大可以以今日不当值为由,提供不在场证据。

祁溶不知他的隐忧,勾唇而笑:“规矩么,自然是要有人教的。”

老陈头儿正蹲在树上,伸着脖子观察大院里的动静,突然听到“规矩”二子,立时缩了头,东张西望地找树枝里哪儿还有知了。

风逸还兢兢业业守在树下。

章象升道:“到了我兵部,殿下也要守我兵部的规矩。”

他攀附太安宫,又有章昭仪在手,在六部一手遮天,虽然是兵部尚书,狂妄的言语里,已然将刑部视作自己的私人地盘。

锦衣卫将包围圈的范围又缩小了,每个人都将手按在绣春刀上。

祁溶卷起卷宗,轻敲着掌心:“章大人怕是梦还未醒。这里是刑部卷宗库,就算是讲规矩,也应是刑部尚书向知问来讲。”

章象升略微低了低头,以示谦卑,嘴里却说:“殿下手中的卷宗既是涉及烬风军一案,就归我兵部管辖。这规矩,微臣立得。”

他太有理由杀祁溶了。

他的小女儿章妙彤年方十八,刚入宫中,便得太后青眼,封了昭仪。

没过数月,便从宫里传来喜讯——章昭仪怀上了龙嗣。

虽还未入内阁,但章象升在朝中的威望犹如章昭仪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

他进入内阁,指日可待。

他甚至在想,若妙彤诞下的是位皇子,说不定太后还会封他个摄政王当一当。

祁溶正是眼前最大的绊脚石。

章象升有些按捺不住了,步子向后退,锦衣卫向前进。

裴战警惕地握紧了腰间长剑,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哦,大人说这个?”

祁溶像是才想起手里还握着那份卷宗,便双手呈上,笑道:“方才只看了一眼,章大人就来了,本宫只粗粗一阅,现下完璧归赵。”

章象升:“……”

他没想到祁溶竟这么毫无反抗,就将卷宗归还,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

身边的锦衣卫都还绷着一口气。

祁溶彬彬有礼道:“章大人,那本宫先告辞。”

他步履从容地走出刑部的办事大院。

章象升愣愣地拱了拱手,还是未行跪拜之礼。

随后,打开卷宗检查,以防祁溶以其他案件替换烬风军一案。

“是烬风军一案的卷宗呐……”

他喃喃着,没想通——祁溶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已经将烬风军卷宗从万千故纸堆里找出来了,为何不坚持带回?

他原本计划,但凡祁溶有半点反抗的举动,锦衣卫可以立时拔刀杀人。

他们又不知来者是太子,最多算一个防卫过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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