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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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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锁从寒烟翠出来,一路未开口说话。

对于万佛寺的修建款项,她计划从寒烟翠的账目上支出两百万两白银,再从平州熊氏兄弟的私账上划拨两百万两,余下一百万,还有个缺口。

祁溶看出江锁的心思,安慰道:“还在琢磨那一百万两的出口?”

“这是其一。”

江锁深深吸一口气,神色严峻道:“即使当日陛下承诺的五百万两只是虚数,但若相差过大,反倒会让你父皇下不了台,太安宫与卧龙殿两头都未讨好。”

“余下一百万,由东宫私账划出。”

祁溶平淡道:“万佛寺之事,皆因我而起。”

要说万佛寺皆因祁溶而起,倒也未必公正。

毕竟他是为了解白松林的困局,而白松林之所以身陷太安宫,又因龙船侧翻之案。

算来算去,倒也算不出该由谁来为此买单。

江锁抬头看着祁溶,淡淡道:“那倒要多谢殿下了。”

“你我之间……”

祁溶目视前方,藏了后半句,转了话题:“其二呢?想是与贤亲王叔有关?”

江锁点头道:“嗯。上元节宫中龙舟及一应修造共花费四百万两白银,国库虚空至斯,为了掌握主动权,我从寒烟翠的私账划出了四百万两,是与贤亲王打过商量的。自我们从平州回祁都后,我再未见过贤亲王,平白支出这两百万两白银,心中不免忐忑。”

“贤亲王叔乃闲散王爷,喜诗书,好饮酒,爱美人,为搜集琴谱而遍游大祁。他长年不在祁都,你寻不到人也正常。”

祁溶负手而行,劝慰两句,又问:“不过,我很好奇,你是以何种理由说服他划出四百万两白银用于上元节修建的?”

江锁想了想,道:“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以厂公的身份与他谈过一次,告诉他上元节尚有四百万缺口,他倒是愿意出钱,且让我以东宫的名义向太安宫禀报。”

“那王叔的目的何在?”

祁溶觉得王叔此举很是奇怪。

记忆里,贤亲王叔总是笑笑呵呵,心宽体胖,喜欢一边敲着酒碗,一边摇头唱歌。

他身边还总有数不清的美人,坐在那儿,犹如一尊弥勒佛。

江锁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看不清此人的目的。他总是在笑,说要支出四百万白银时,没有片刻犹豫,说给就给了。后来,他常住卧龙殿,可能因为此事,皇上心怀感念吧。听崔维顺说,自那时起,兄弟俩的关系越发亲近。”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不安道:“这钱……我用着不踏实……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王叔性格圆润,不易树敌。待他云游回来,我且与他说一声便好。”

祁溶说完这事,转了话头:“从熊氏兄弟处所出的两百万两白银要经过域州,此地近来匪患严重,可派出禁军前去护送。”

江锁点头:“如此甚好。”

二人不知不觉中,已走到柳巷。

江锁看了,便说:“来都来了,不如去秀娘家用了晚膳再走。”

很明显是她带错了路,还说什么来都来了。

“好。”

祁溶极有耐心地跟在江锁身后:“秀娘待你很好。”

江锁凭着记忆判断方向,原地转了圈,回忆道:“那时先生不许我吃糖,秀娘就做桂花酥给我吃。桂花酥很嫩,入口即化,路骁霆要跟我抢时,秀娘就让他罚站。说什么人要知恩图报。”

她说着,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其实他们又何尝不是我的恩人?”

黑暗之中,互为微光。

彼此短暂的照耀,却能支撑着人走完一辈子。

柳巷的院子空空荡荡。

庭院里还晾着散发着清香的被单。

江锁不常到柳巷住,但每次去过夜时,被单都是崭新的。

反倒是路骁霆的被单,好像是几辈子没换过,褪了颜色。

他常抱怨自己可能是阿娘从村口捡来的,江锁才是亲生的。

秀娘就笑:“谁说不是呐!当初怀孕时,郎中就说我腹中是个女胎呢。”

“女胎呢。”

江锁含着满口桂花酥,得了便宜还卖乖地重复道。

回忆很甜。

现实寡淡、空旷。

祁溶看了一圈,对江锁道:“许是出了趟门,一会儿就回来了。”

江锁摇摇头,看着空旷的庭院,心里像灌了铅一般,又沉又堵,透不过气来:“桌上还有未洗的碗筷。秀娘爱干净,绝不会在碗筷都还没有洗的情况下出门。”

“一定是出事了。”

她声音笃定,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

*

果真是出事了。

江锁独自走回瞭望阁,抬头却看见刑戒坐在正殿中央,双手握着绣春刀的刀把,将刀鞘立在地上。

“去哪儿了?”

他委屈地抱怨:“本大人可是在这儿等你两个时辰了。”

夏夜闷热,天空笼罩着密集的阴云。

江锁解开衣领上的第一颗排扣,仍觉得气闷难当。

“那可真是江锁的不是了。本就是戴罪之身,不该远行。”

江锁语气乖顺的很:“刑大人升任锦衣卫指挥使,想必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刑指挥使要找江锁,差人吩咐一声便是,何必亲自来这一趟。”

她站在阶下,刑戒坐于堂前,势力强弱,不言而喻。

江锁最不喜仰头看人。

刑戒一脸甜笑,道:“好说。到底共事一场,我与江公公情分深厚。近日朝廷正在整治百姓违章搭建,一经发现,立时拆除。你猜,我们巡逻柳巷时,发现了什么?”

江锁预感极为不妙,呼吸有些凝滞,展颜笑道:“不过是违章搭建,哪能劳烦锦衣卫?”

“为太安宫做事,哪有劳烦一说?”

刑戒抽出绣春刀,刀刃寒光微闪:“不过,得亏出动了锦衣卫,我们发现了一个藏身陋巷的女子,名叫秀娘。不知江公公听着,熟悉不熟悉?”

“闻所未闻。”

江锁面不改色,声音平静:“她犯了何事?”

“包藏逆犯呀!”

刑戒收刀入鞘,瞪着圆眼,俯身夸张地压低声音:“就五年前。姜党余孽。”

他说完,又直起腰,稍微后仰,放松道:“不过,如今已被锦衣卫控制,准备进一步审查。”

江锁很好奇的样子:“她是姜党余孽?还是她包藏姜党余孽?”

“她包藏了姜党余孽嘛,可不就变成姜党余孽了嘛?”

刑戒耐心解释,特别好相处的样子。

“那敢情好啊。”

江锁笑得极为自然,真诚道:“有什么需要东厂出力的地方,江锁万死不辞。”

“有劳江公公了。”

刑戒起身,将绣春刀抗在肩上,笑道:“今日行动,收获颇丰。我特来跟江公公禀报一声,现下还要回太安宫复命。告辞啦。”

“刑指挥使好走。”

江锁侧身为刑戒让路,整个人藏进了明灭的黑暗之中。

她不动声色地拢袖入阁,喝了一口热茶,试图将方才的烦闷压一压。

喝完茶后,缓缓放下茶杯,凝神片刻,走进卧房。

床边墙体开了。

路骁霆与公孙渊在暗道出口处并肩而立,面色铁青。

江锁问道:“都听见了?”

路骁霆抬手咬着缚臂上的绳索,紧了紧缚臂,道:“阿姐,我准备好了。”

江锁温和道:“好就好。”

这种温和里,蕴含着血淋淋的凶狠。

庭院里暴雨如注,砸在合欢花的花瓣上,一夜之间,花落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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