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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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荷掐着时间点到江铭房间敲门，江铭西装笔挺，俨然也是收拾好了，看了一眼她肩上挎着的布包，“带晕车药了吗？”
“房间有。你晕车吗？”
“当我的助理，不要那么多问题。”江铭语气不耐烦。
苏荷心说，官威真大，“哦”了一声，“我回房去拿药。”
“嗯。喊一下伯父，停车场汇合。”
“爸爸也去吗？”
“刚才说的话没记住？”
苏荷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知道了~”
明天的项目开工仪式，除了j市的主要领导参加，省旅游厅的有关领导也会出席，届时一定会有大规模的新闻报道，苏远山虽然对j市的项目有特殊的感情，但是，于公于私，都要避讳，不宜出席明天的正式典礼。
这一点，苏荷在路上才想明白。
赵琳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和晓雅、晓萌两人做spa去了。
晓雅还特意传来spa照片，顺带打听她的“工作动态”，苏荷跟她聊了一会儿，她开始敷脸，两人便结束了对话。
后来，同事打电话问她要优秀党员的事迹材料，一周前曹处长便让她准备了，她竟然忘得不见踪影。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荣誉，论资排辈，他们办公室却数不到她，既然曹处长偏爱，她不好再树仇敌，自然不能让同事帮忙准备。
于是，让李心恬给她传了一份模板，趁着路上没事，用手机进行修改完善。
整理到一半，路况突然差了起来，一会儿一颠，渐渐地，她开始胸闷恶心，苏荷猜测应该是昨晚宿醉加上一直玩手机，所以有点晕车。
开了窗户透气，翻出包里的晕车药，“爸爸，要不要吃晕车药？”
毕竟是沾了江铭的光，为了不显得自己谄媚，她先问了后座的苏远山。
苏远山闭目假寐，闻声才睁开眼睛，“我没事。晕车了？”
“有点。”接着，苏荷很自然地问他旁边那位，“你要吃吗？”
“不用。”江铭语气不冷不热，说完，视线重新回到窗外。
看着他冷而坚毅的下颌，苏荷后知后觉地想到一种可能，忍不住笑了。
张文递给她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瞥见她上扬的嘴角，打趣道，“苏荷姐，晕车这么开心？”
苏荷剥了两粒药丸，混着矿泉水服下，慢条斯理地扭上瓶盖，“我是庆幸带了晕车药。”
“有先见之明。这段路颠得厉害，您别看手机了，闭上眼睛睡会儿。”
“嗯。”
苏荷轻声应下，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又把手机拿出来了，写写停停，到地方之前总算马马虎虎整理出来一份材料，传给了同事。
下车的时候，腿脚虚软、唇色苍白，强忍着胸口的恶心，灌了口水，没让自己吐出来。
“爸爸记得，你很多年都不晕车了。”苏远山心疼之余，又很不解。
苏荷扯了扯唇角，记得有一年，奶奶带她坐长途汽车去他任职的地方看望他和妈妈，那种破旧的小中巴，气味肮脏混乱，她路上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后来，她就很怕坐车去找他们。
也不知是她思念之情不深，还是对坐车的恐惧太大。
她晕车的毛病还是到z市以后才慢慢消失的。
z市太大了，去商场要坐车，去动物园要坐车，去文化宫还要坐车，那里的公交车总是跑得很快，拥挤又霸道，她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
想到过去种种，不免感到委屈，“应该是昨晚喝酒闹胃。吹吹风就好了。”
指挥部的人早早地在门口候着，簇拥着迎接“苏主任”的到来，苏荷识趣地挪到人群的末端，一边随着他们往前走，一边听莫总工绘声绘色地讲解项目未来的建设规划。
苏远山从政多年，虽然穿着便服，一言一行依然透着领导指点江铭的气势。
江铭英姿勃发，和他在一起，气度风姿毫不逊色。
深灰色平纹西服，搭配白色衬衫和暗紫色条纹领带，十分衬托他内敛深沉的气质。
高大威猛的身形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如果苏远山是巍峨的高山，那么，他便是傲立山石的苍翠松柏。
若论第一眼感觉，倒是比苏远山更夺人眼球。
苏荷的表现正是印证了这个论断，温和的双眸充满了欣赏和倾慕。
他突然转头，吓得她立刻心虚地移开视线。
在指挥部看了项目的整体规划，苏远山提议到项目区周边实地看一看，都是些荒山野草，附近的庄子也拆得七零八散，苏荷不感兴趣，便说留在指挥部等他们。
“阿文跟着吧。”
团队里只有一个外国男人，好像是莫总工团队的人，也没见人家交流有什么障碍，他这么说，无非是想撇清和她的关系，让爸爸知道，他带她来这里确是出于工作需要。也是提醒她，不要忘了职责和本分。
真是无聊幼稚。
“辛苦阿文替我走一趟了。”
阿文倒是无所谓，“这就不是女孩子该来的地方，到处都是灰尘，看，你的鞋子都辨不出原样了。”
苏荷低头一看，奶白色系带小皮鞋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鞋带也是脏兮兮的。
“话多。”江铭冷声斥他一句，张文麻溜地找车队去了。
“你话那么少，因为口渴吗？”
她一脸无邪，剔透温润的眸子盯着他有些干燥的嘴唇，江铭感觉喉咙更干了。
“给你水。”
江铭直直地盯着她，嘴角渐渐浮起一丝笑意，然后，很不留情面地撕掉她的伪装，“勾引我？”
明明是只狐狸，却装作小白兔的样子，她这张无害的面容，不知道骗住了多少人。
苏荷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嫣然一笑，“是啊。”
她大方承认，疏淡的五官因着她的娇俏神态又明媚了几分，江铭有些措手不及，轻蔑地哼了一声，野蛮地抓过面前的矿泉水瓶，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大步如飞的背影，明媚的五官笑意愈发张扬，脸皮厚一点，人生不仅轻松，还很有趣啊。
拎起一串挂着水珠的红提，苏荷百无聊赖地看起墙上贴着的各种挂图，有规划，地图，项目介绍……
原来这里还有民俗传说呢，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团队策划的。
她看得饶有兴趣，外面突然热闹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她听出是吵架声，赶紧放下红提出去了。
两个保安正和三个中年男人拉扯，拽着不让他们往里进。
隔老远苏荷就闻到他们身上的酒气了。
其他留守的工作人员听到动静，也都陆续从办公室出来了。
其中一人应该了解情况，当先跑过去，“老刘，你想干嘛？！”
被唤作老刘的男人无赖地笑了一声，“不干嘛，来你们这儿讨口水喝。”
“这是办公区，你别胡搅蛮缠。”
“你们害得我们无家可归，我们就是不让你们清净！”其中矮瘦的那人醉得最深，面红耳赤地嚷道。
“我们走得是正常征地程序，和你们解释过了，资金早就到国库了。你们和政府在拆迁补偿方面有争议，和我们无关。”
“要不是你们要开荒，他们会征拆了我们的房子吗？我妈一把年纪了，活活被气死了。”说话的人年龄最大，看样子也是最怕事的。
“要怎么说，你们才能明白呢，我们直接和政府谈的合同，不和个人打交道。你们有问题去市政府闹去。”
“张总，瞧您说的，我们哪儿闹了，我们是来表示感谢的。一大早干部就堵上门了，亲自把补偿金头款送到我们手上。这不，昨天乌泱一片的人，现在就剩我们仨。”
他们的架势可不是致谢还有的样子。
“既然补偿金有说法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
“那点钱够干什么的？打几场牌就没了。剩下的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就是。”母亲去世那位跟着附和。
“别说醉话！”老刘厉声喝止他们，嘿嘿一笑，是那种令人很不舒服的笑，苏荷看着起鸡皮疙瘩。
“张总，我们就是来您这看看，没别的意思。许总呢？我看他的车在这儿。”
“老刘，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许总不会见你们。有问题你们该去乡政府去乡政府，该去市政府就去市政府。这里是办公区，你们再胡搅蛮缠，我就报警了。”
“张总，您这就没意思了，许总不在，于总也行啊，见见美女，我心里舒坦。”说着，粗俗地提了提腰带，看见外围站着的苏荷，往前走了一步，邪恶的目光盯着她裸露的小腿，“这个美女面生啊，和你们于总一样，白嫩嫩的，看着就想摸两下。”
苏荷被他的下流言辞气得面色通红，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办公室了。
“小丫头骗子，瞪什么眼睛。”
“哎，这里的人都有学问，瞧不上咱们这粗鲁的老百姓。”老刘阴阳怪气的。
“啥学问，不就比咱婆娘会扭屁股么。”
接着便是令人作呕的笑声。
苏荷感到从未有过的屈辱，眼泪瞬间盈满眼眶，深吸了口气，压下同他们争吵的冲动，径直回了办公室，眼泪没擦，便拨通了报警电话。
他们明显是尝到了闹事的甜头，又想借机讨便宜的。
运气好的话，除了政府那边应得的，还能从指挥部打个秋风。再不济，也能通过指挥部乡政府施压，稳赚不陪的买卖。
陈副市长管城建，她在a市也见过这样的人。
外面的吵嚷还在继续，苏荷报过警，手指还在不停发抖，那人实在可气，她现在想到那双下流的眼睛看过的地方，都觉得恶心。
这叫什么事！都怪江铭那个混蛋！变着法的不让她好过，非要拽着她来这种蛮荒的地界！害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这种侮辱！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敞开的门板响了两声，一个戴着胸牌的小姑娘站在门口，“苏助理，我可以进来吗？”
苏荷慌忙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挤出一个笑容，“请进。”
“张总让我来看看您。”
“我没事。”
女孩自然看到她方才抹眼泪了，却也只能配合着点了点头，“嗯，那些人素质差，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跟张总说一声，别放他们走。”
“啊？江总他们快回来了，被这些人堵到，更麻烦。”
苏荷语气清淡，“我报警了。拖到警察过来。”
女孩本就对大老板的助理存着敬畏，见她面色疏冷，不敢再多说，小碎步跑出去递话了。
没一会儿，外面的吵嚷更厉害了，苏荷拨开百叶窗看了看，指挥部的人和那三个人正扭打在一起，推搡间，刚才进来的女孩被人挤到了一边，然后十分“不小心”地摔倒在地，其中一个保安也捂着腰直不起身，“哎呦，哎呦”地喊疼，“我的老腰啊，刚做过手术，你是想要了我的命啊。”
“活该！让你们以少欺多！”矮瘦那人得到鼓励一般，又狠狠推了他一下。
保安彻底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老刘看出情形不对，拉着两个笨蛋家伙要走，被几个人拦住了，他笑了一声，“怎么？张总，跟我玩阴招啊？”
“我玩阴招还是你打了人想跑啊？你看看我这衣裳，还有这姑娘，手磕破了落了疤，我们怎么跟她家人交代？最严重的是这位，工伤保险报不了，你们看着办吧。”
“我就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哪会这么严重……”
“就是，你们耍无赖。”
“无赖不无赖的，让警察处理吧。”
苏荷也听到警笛声，很快一辆警车驶入院内，两个民警下车，先问了句，“谁报的警？”
苏荷正要出去，听见被唤作张总的年轻人道，“我。”
那个老刘拆迁前就是这一代的混子，和他们不少打交道，警察了解完情况，又看了看女孩和保安的伤势，心里猜到七八分，“你们算醉酒寻衅滋事，私了还是公了？”
“什么寻衅滋事？老胡，你查清楚，他们一帮人呢，我们哥仨现在也能躺地上。”
“可以去医院验伤。”
警察看了张总一眼，“看样子，是打算公了？”
“这是公司的事，我请示一下。”
听闹事那人的话音，他的领导，应该是许总，苏荷见他走到一边，不知和电话那头怎么说明的情况，很快，挂了电话，走到警察跟前，“我们正经做生意，最相信的就是政府，最能依靠的就是法律，既然他们犯法了，那就用法律手段解决。我们愿意配合警方的一切取证调查。”
警察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听说，你们这儿明天就开工了，非要闹出大事儿？”
“谢谢您的好意提醒，我们也不想多事，不过，我们江氏不缺那几个赔偿金，员工因为有人闹事受伤了，我们得给他们一个说法。”
他这么说，警察不好再说什么，让他们在出警记录上签了字，将那三人带上车了，“你们两个明天上午9点到警局走程序。”
女孩点点头。
“警察同志，我的腰伤得不轻，恐怕得去医院住着。”
“验伤报告先送到警局。”
“您放心。明天我安排人给您送去。”张总笑着把他送上车，不着痕迹地往他兜里塞了几百块钱，冲着驾驶座的那位警察打了个眼色，“辛苦二位了。”
警车扬尘而去，和从项目区回来的车队擦身而过。
围在一起讨论刚才闹剧的众人，远远地看到车队回来，识趣地迅速散开，各忙各的了。
苏荷关了百叶窗，走到门口，喊住正要进运营部办公室的人，“张总，谢谢。”
如果不是他有意为之，那几个人顶多被警察教育两句，到不了这个地步。
他年纪轻轻，不仅反应快，处事也很老练。
“应该的，您客气了。江总他们回来了，我带她处理一下伤口。”
他身后的女孩支着受伤的右手，手掌和手腕都蹭破了皮，有一点点出血，苏荷点了点头，看到江铭和许桦林从同一辆车上下来，突然开始为自己的冲动担心起来。
之所以报警，除了出于气愤，也是想让那些意图耍无赖打秋风的人，知道江氏的厉害。
常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人生地不熟，杀一儆百，以后再有人想动歪点子，也会先掂量掂量。
不过，总归来说，她的私心大一点，要是那些人没冒犯到她，她大概率是不会想到通过报警处理这件事的。
不知道，他会不会怪自己给他惹麻烦。
张文远远地冲她招了招手，苏荷会意，回屋拿了包包，过去他那边了。
“不去典礼现场了吗？”
“顺道去看过了。”张文隔着车窗，递给她一根口香糖，“苏主任和莫总工是旧识啊？”
“可能吧。”
苏荷绕过车头坐上副驾驶，在车上等了一会儿，苏远山和江铭也上车了。
“回度假村。”江铭发号施令。
张文启动车子，等众人跟他们打过招呼，关上了车窗，银色商务车徐徐离开，卷起一地飞尘。
“今晚得多在温泉池里泡一会儿。”
“先去澡堂把自己洗干净。”江铭递给苏远山一条湿巾，一边擦手一边道。
“嘿嘿，老板放心，我肯定不跟您一个池子泡。”
“好好开你的车。”
张文突然意识到车上还有苏荷，当着女孩儿讨论泡澡、洗温泉，似乎是不太好。
其实，苏荷倒没觉得尴尬，下午那场闹剧，虽然她出了气，可是，心情还是很受影响的，根本没心思在意他讲的话。
张总向许桦林汇报的时候，肯定把她受辱的事讲了，这意味着，江铭知道她被几个粗俗的汉子当中言语猥亵。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十分丢脸。
此刻和他一起呆在密闭的车厢里，丢脸的感觉远远压过了可能被他责骂怨怼的担忧。
后来，他和爸爸聊天，谈着项目区的种种，专注事业的样子，似乎并没将她惹官司的事放在心上，她更加不开心了。
别人欺负了她，他怎么能毫无感觉呢。
表态公了，是不是只是出于公司考虑，借此树威？
这样一想，她宁愿被他怨怼冲动不懂事。
苏荷心情低落地回到度假村，刚进房间，手机便响了，江铭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地传来，“把我邮箱里的致辞过一遍，晚上我回来看。”
苏荷还没问他邮箱账号，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嘟囔了句，马上拨回去，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个问题，“你几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