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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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报片刻齐王来到殿中,太子令人为他另设一席。叶无忌见他穿着一身青色圆领袍衫,头戴平幞,腰系玉带,不似昨日所见身着戎装之时威严,显得更平易近人。齐王看见叶无忌在殿内似乎并不意外,神色如常向太子拱手道:“昨日在府内与叶君饮宴至夜深,颇有醉意。今日听府中侍从说太子殿下曾令人召我入宫,不知所为何事?”
“也无他事,王兄离京日久,在燕州边关日夜操劳,昨日本欲于宫中为王兄设宴接风,后听闻王兄府中另有宴席就作罢了。”太子说道。
“多谢太子殿下记挂,今日正好陛下设宴款待叶君,我等一同为他接风,届时席间再借宫中御酒答谢太子殿下手足惦念之情。”齐王笑道。
太子也冲他拱拱手道:“王兄连日饮宴不免伤身,喝些葛花枳椇子茶健脾养胃,晚些我们再一同陪陛下为叶君接风。”
“此次来京有缘拜会太子殿下和两位镇守大楚边陲的大王实是三生有幸,小子以茶代酒敬祝三位殿下平安康健。”叶无忌见两人都在说为他接风之事,先行举杯致敬。
几人在殿内又谈了会儿边关军情,眼见日头偏西将至申时,太子起身说道:“申时将至,我等一同前往厚德殿吧,切莫让陛下等候。”
厚德殿在永宁宫东侧,建于高地之上,与东宫隔了整个天泽湖。于殿内可俯瞰永宁宫内的琵琶山、天泽湖和远近的宫殿楼阁,风景绝佳。此殿乃成宗皇帝在位时所建,相传成宗喜好玩乐,尤痴迷马球,故在殿前留出一片空地供他闲暇时纵马击球。但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成宗在位时少理朝政,沉迷享乐,以致外族屡叩边关,国内天灾不断,民怨四起。好在成宗后两朝皇帝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内修外攘之下大楚方迎来中兴。此后历代皇帝都不敢在厚德殿久居,怕被认定为成宗般骄奢淫逸之君。但厚德殿景致在永宁宫实属最佳,历代皇帝常在此摆席设宴嘉奖贤臣良将。
一行人边走边和叶无忌说着宫内各处典故趣事,走了许久才到厚德殿。殿前内官见到众人忙上前问安,将几人引入殿中。叶无忌进到殿内看到两位儒生打扮之人正在交谈,一人是昨日在齐王府见过的燕宁军军师候贤忠,另一人相貌堂堂,长须花白,依稀年近五旬,眉眼间皱纹颇深,想必忧虑之事不少。
“郭尚书到的好早。”太子向那儒士拱手道。
那人正是正宣帝极为倚重的尚书令郭子兴,平日多在宫中与皇帝商讨政事,是宫中常客。郭子兴和候贤忠见太子等人到来也都起身向几位皇子拱手行礼。在齐王的介绍下叶无忌才得知候贤忠原是郭子兴的学生,年轻时在郭子兴的常阳书院求学数年,是他的得意门生,两人师生之情甚厚,今日应皇帝之邀侯忠贤陪老师一同赴宴。候贤忠投入齐王麾下后仍与老师往来甚多,故齐王与这位当代大儒交情也自是不浅。
各人互相施礼后落座,殿中内官见人都已来齐赶忙动身去请皇帝。过不多时,殿内正在闲谈之际听得殿外侍卫由远及近的齐声高呼“陛下驾到”,见皇帝到来众人纷纷起身迎接。随着‘陛下驾到’之声传到殿门外,两队千牛卫走入殿来,随后身着赤黄龙袍的正宣皇帝在一年老内官陪伴下携一人步入殿中。众人叩拜三呼万岁,正宣帝落座后众人也起身入席。
叶无忌步入殿中,向正宣帝叩拜道:“御剑门叶无忌叩见陛下!”
正宣帝轻呼平身后说道:“爱卿入席吧,今日之宴特为你而设呢。”
叶无忌谢恩后坐入席中,见正宣帝正在打量自己,他微微颔首避开了皇帝的目光,一瞥之下看到正宣帝长的极瘦,须发皆白,脸色蜡黄。满脸皱纹是更是让他显得老态龙钟,只一双隐隐透着黄色光芒的眼睛让人过目难忘。叶无忌心想难怪齐王担忧,原来皇帝远比他想象中衰老。而他身后的那老年内官似是比他还要苍老,满脸皱纹几乎将眉眼都包覆其中。
宫中侍女流水般将各色珍馐和酒水为各人添置妥当,乐师也奏起轻快的曲调为酒宴助兴。正宣帝祝酒后殿中众人都各自举杯,这场为叶无忌而设的宴会宣告开始。
“无忌,你阿翁近年来可还康健?”正宣帝向叶无忌问到。
“回禀陛下,阿翁他老人家一切安好,我下山之时他仍在闭关。”叶无忌回到。
“朕与他一别经年,屈指算来有二十多年未见了。遥想当年他进京面圣与朕结识之时,意气风发之姿恍如昨日。诸位随朕遥敬御剑门老宗主一杯。”正宣帝虽贵为一国之君,但见到晚辈之时也如寻常老人般免不了感叹时光流逝,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谢陛下厚恩。”叶无忌也随着众人饮了这杯。
“方才你说他在闭关,又在修习哪门功法?”正宣帝也如他的几位皇子般对江湖之事颇有兴趣。
“阿翁近年来一直在研习先天无极功,他老人家想将此功法逐层之瓶颈期的修炼时日缩短,以便后人习练时事半功倍。”叶无忌如实回复到。
“嗯,御剑门如今稳坐武林盟主之位,他也应当颇有闲暇之功去研习门中武艺。”正宣帝说到。
叶无忌拱手谦虚道:“武林盟主之称号愧不敢当,也只是武林中有不平之事时门宗总会出来主持个公道。”
“哈哈,无忌不用过谦,远的不说,近年来抓捕蓝月盗、剿灭北戎金轮教、平息巨木帮和圣水教仇杀、追回被西域妖人盗取的圣清观典籍,这几桩在江湖上掀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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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事哪桩不是御剑门牵头解决的?我们虽身在京城,可对武林中的大事都了如指掌呢。”太子抚掌笑道。
“太子殿下之博闻无忌佩服,敬殿下一杯。”叶无忌说罢仰头喝了一杯。太子说的几件都是轰动武林的大事,当时闹的沸沸扬扬,腥风血雨,最终都是御剑门门中弟子下山一一解决,武林中人无不拍手称快。
与太子共饮一杯后叶无忌发问道:“无忌一直有一事不明,还盼太子殿下解惑……”
“无忌是想问为何我们帝王家对武林之事如此有兴趣吧?”正宣帝不待叶无忌问完就道出了他的疑惑。
“陛下圣明!”叶无忌话未说完就被正宣帝一语道破,皇帝的洞察力令他惊讶。
“此事清楚的人实在很少,而且说来话长,要从太祖皇帝说起了。”正宣帝说起了这件前尘往事。
太祖皇帝起兵前并非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也不是那些雄踞一方的门阀世家,他只是一名挣扎在那乱世中的农夫之子。后来村子发了瘟疫,全村人几乎都被瘟神带走了,太祖皇帝在兄长的带领下逃出了村子。出了村才发现除了瘟疫、饥荒、洪水、兵祸已经让整片神州赤地千里,饿殍遍野,行不多时兄长这个唯一的亲人也终于没坚持住,撒手人寰。
太祖机缘之下随一老道上山,束发结簪当了道士。太祖跟随师傅习武练气,诵经炼丹,山中清修眨眼就是二十年光阴。当年江湖中最大的教派乃是楚英教,楚英教教义‘众生平等,多行善事,长存善念,法护万民’,常为贫苦百姓看病施药,行事又义字当先,且教众中劫富济贫者大有人在,是故信徒教众遍布天下。这年太祖在山下化缘结识了楚英教一教众,被教义所感,背着师傅出山入教。凭着一身武艺和道家炼丹治病的本事很快成为了护教左使者,在教中地位崇高。
当时各地门阀眼看楚英教日益壮大,教众号称百万之多,担心坐大后影响士族统治,把楚英教判为邪教,大肆打压杀戮楚英教众,连圣教主也不幸被门阀擒获后当众烧死。太祖身为教中最具威望的护教使者被推举成为新任圣教主,但门阀对教众的屠杀并未停止,誓将楚英教剿灭而后快。
太祖深思熟虑下索性高举义旗,以‘除暴 政,安天下,均平富,等贵贱’为口号揭竿而起。楚英教和太祖善名在外,一时天下豪杰、百姓纷纷来投,只十年光景就内平贼寇,外扫蛮夷恢复了神州大地的太平。
太祖为感得国不易不忘根本,起国号为‘大楚’。又教导皇族后人乃祖来自于江湖,子子孙孙需当人人习武,可不踏足武林,但不可相忘于江湖。是故大楚皇族一直谨遵祖训,身为皇室子弟仍练武不辍,对江湖之事也时时关注。
正宣帝讲完太祖皇帝的往事,举杯对众人道:“来,我等为太祖皇帝的丰功伟业尽了这杯酒。”
殿中众人除了几个皇族外都还是首次听闻这段往事,对出身贫寒最终于马上立国的太祖皇帝更加敬仰之至,豪迈之气充塞胸怀,此刻见皇帝为太祖举杯都是一声欢呼喝干了杯中之酒。
连喝了几杯酒,正宣帝脸上稍微多了几分血色,又谈及青年时期的好友和太祖立国之事,心中豪情陡生,运起内力,手中黄光乍现。只见他将一杯酒高举过顶再倒入手中,那酒水非但没有飞洒四溅,反而被手中黄光牢牢控制在一处。他面露微笑手上劲力一分,那酒化作三道水剑分别注入太子、齐王和景王的空杯之中,竟是一滴都没有洒出。正宣帝哈哈一笑,转头和陪他进殿那人说道:“襄王,你说朕老了吗?”
襄王陪伴皇帝一同进殿入席后就鲜有言语,除了和大家共同饮了几杯酒,寒暄几句外再无他话,叶无忌几乎都没注意到他。此刻见正宣帝显露了一手无匹的内功后将话锋转向襄王,叶无忌才留意到他。襄王不似见过的几个皇族中人般身材或匀称、或健硕亦或像正宣帝般消瘦。他身材臃肿,肤色白皙,一看便知平时养尊处优惯了。脸上一直挂着笑意,说话间也是一团和气,像富贾豪绅多过像个拥十万精兵雄踞荆襄之地的皇族亲王。
“陛下神功更胜壮年,不似我这痴肥之躯,平日多行几步都气喘吁吁,才真是要服老呢。”襄王拍着自己肥大的肚腩笑道。
“父亲的乾坤归元气已入化境,子昱真不知何时才能似父亲这般收发自如。”景王见正宣帝露了这手功夫心下震惊之余又着实对父亲有如此功力佩服之至。
太子和齐王均深知正宣帝此刻显露这等非凡功力的用心所在,既提醒几位皇子他尚未衰老到要找人继承大统,也是在震慑殿内众人他依然权柄在握不容挑战。两人额头不禁都微微冒汗,太子举起酒杯向齐王、景王道:“父亲赐酒,我们三兄弟共饮此杯,祝父亲福寿无疆,大楚江山永固!”
见三人举杯一口饮尽,正宣帝捻须说道:“无忌可知太祖皇帝和御剑门立钧祖师的渊源?”
“回陛下,听门宗长辈所传,立钧祖师乃是太祖皇帝麾下战将,曾随太祖南征北战。大楚立国后祖师无心朝堂政事,辞别太祖而去游历江湖,后创立了御剑门。”叶无忌回答到。
“然也,但其中更深的一层关系江湖上所知之人甚少。你们的立钧祖师是太祖皇帝首徒,太祖乃是他的授业师傅。”正宣帝说到。
叶无忌微微一怔道:“这我倒是未听门宗长辈提及,怕是只有阿翁才知道此秘吧?”
正宣帝微笑道:“其实也并非是何紧要机密,只是当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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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立钧祖师不想仗太祖弟子之名闯荡江湖,所以少有提及。而后在江湖上他连番奇遇且他本就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终在太祖所授业艺上又另辟蹊径自创了御剑门的种种功法,故御剑门现今所练功法与我皇家不外传之功已是千差万别。”
殿内众人除了襄王其余人等都是首次听闻此事,都在想难怪御剑门创建仅一百余年就能跻身武林三大宗派,其中多少与太祖皇帝与立钧祖师之深厚渊源有关,而御剑门继承人的请授冠带之礼也就更显得顺理成章。
“听陛下所言本门祖师乃太祖皇帝首徒,不知太祖皇帝共有几个弟子?当今武林中可还有与本门同宗同源之门派?”叶无忌对门户传承之事饶有兴趣,向正宣帝问道。
正宣帝顿了顿,脸色逐渐转为凝重说道:“不错,太祖皇帝共有两位弟子,首徒就是御剑门创派的立钧祖师,武艺人品天下无双,已成武林传奇。但太祖皇帝的二弟子恰恰在他师兄的相反面,他就是六道教创教教主公孙明磊。”
听到六道教的名字,殿上除了不谙江湖之事的郭子兴外其余众人都不自禁的头皮一麻。这六道教起源于何时武林中众说纷纭,有说此教已有数百年兴衰,又有的说乃是新兴教派,只因六道教在武林中极为神秘。六道教不似武林中其他门派般着力吸纳人才,力求发展壮大本门。此教异常低调松散,既不知他教派位于何处,也不知教众有多少,更不知他内里组织如何。如不是他们经常在武林中做下大案,几乎会被当成一个江湖传闻一般不可考证。
但六道教不现身则已,一旦现身必是掀起一阵波澜。不是哪位武林人士被杀就是哪个门派被灭,最奇的是谁也不知他们的行事目的为何。更令人费解的是这些遇难的武林中人和门派之间时常并无关联,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歪魔邪道在六道教眼里几无差别,只要上了他们的诛杀名册无人能逃脱。
六道教行事极为诡秘,选定了目标会发出六道符告知,而为达目的可说不择手段,明里挑战、暗中刺杀、种蛊下毒无所不用其极,更有甚者会潜伏在目标身边数年才动手。而作下案子后又会在现场留下六道印记直承其事。由于六道教一直身处暗处,杀人不分派别且狠辣异常,六道符如催命符般令武林中人人自危。是以一旦六道教徒现身江湖就会引至正邪两道追杀,人人均欲铲除此教而安心,都害怕自己成为六道符的目标。江湖中人对六道教极为忌惮,连其名号都鲜有提及,只将其称为‘诡教’。
约莫百年前六道教接连诛杀正邪两道数名高手,其中不乏天禅宗红叶禅师和邪灵派鬼影尊者这样一呼百应的领袖人物。一时间在武林中犯了众怒,正邪两道难得的放下恩怨成见,共同携手围剿六道教。一番腥风血雨之下硬是把六道教逼入绝境,最终在天山触云峰展开决战。六道教除教主毒龙圣手尹天恨凭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和层出不穷的诡计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遁走外,六道教一众高手尽数被全歼于此。而此次武林浩劫各门各派也是死伤惨重,江湖中成名高手非死即伤,一大批武林绝学从此成为绝唱,实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经此一役六道符绝迹于江湖,武林中人满以为已将六道教彻底铲除。但仅十余年后六道符重新现世,此时江湖上各门派再无力剿灭,只得任其存于武林之中。
正宣帝说出六道教名头后殿内一片沉寂,他接着说道:“此人名为明磊,为人却和‘光明磊落’毫不相干。在太祖皇帝麾下时自承没有带兵之能,从不出征上阵。但秘密组建了一个名为‘夜魔’的组织,专干刺探军情、暗杀行刺之事,确实也为太祖皇帝立下过汗马功劳。大楚立国后不知何故这公孙明磊不辞而别,数年后六道教之诡名让武林中人谈之色变。在剑宗立钧祖师几番查探之下太祖皇帝才知原来这六道教是他徒儿所创。”
“这诡教为祸世间,终须尽数除之,否则长此以往必成祸端,危及社稷。”齐王轻敲桌缘说到。
叶无忌见齐王有此一说觉得十分纳闷,此江湖之事怎会影响大楚社稷,遂问道:“诡教为祸武林久矣人所共知,但不知大王所说危及大楚社稷所指何事?”
“子禹说的是当年六道教行刺朕之事。”正宣帝先行答复了叶无忌。
“这……诡教竟还犯过这等弥天大罪!”叶无忌听闻六道教行刺皇帝之事着实吃了一惊。
“当年朕还未登大宝,只是受封亲王,不知何事让六道教对朕发出了六道符。那时朕年方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之时。想着这诡教以一江湖教派之势竟敢触碰皇威逆鳞,他若不来则罢,只要敢来定叫他铩羽而归。谁知他竟于夜间突施袭击,两名六道教高手袭至府内,百余名金吾卫竟不能当!那六道教贼人一掌击的我口喷鲜血,以为事成,抽身逃离。天幸我乾坤归元气护住了心脉,未被他掌力震碎。但就此落下病根,时常心内悸动,以至精力不济。不过自此以后我更加勤于练功,哪怕政务再繁重我也会打坐练气,防范他哪日卷土重来。”正宣帝说的轻描淡写,但殿内众人都知道那必是一场凶险万分的剧斗。
一直站在正宣帝身后的老年内官见他想起往事面色不佳,连忙上前为他倒了碗茶水,又向他耳语道:“陛下今日已饮了不少酒,龙体为重,此际不宜再饮酒了,喝口热茶暖暖脾胃吧。”
正宣帝点点头举起茶碗正待喝茶,此时殿外不知发生何事,陡然间人声嘈杂。殿内众人发现本应是漆黑一片的的殿前突然赤芒大盛,丝丝红色的光芒从窗格中射入殿内,一时之间显得诡谲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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