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河海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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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男儿当志在四方，”云松夫人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几天收拾一下吧，去河海帮。”
君至一听，很高兴，“谢谢阿娘！”君至说完便去找了李莫问，李莫问当时正和李叔姨娘在一块，见君至走了过来，三人竟都起立，朝着君至行了从没行过的大礼，君至有些无措，赶紧匆忙还了礼，又前去扶起弯腰行礼的李叔和姨娘，“李叔，姨娘，你们这是做什么，阿问？”
“属下见过少主，”老李恭敬但又十分欢欣地道。
“什么少主，李叔，你这是做什么？”君至还是不解。
“你阿娘答应你要去河海帮了？”老李问道。
君至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既然去了，便是少主了，阿问，过来，”老李对着一旁看热闹的莫问喊道，“以后到了帮里，要唤阿至少主，不可像在外面一样，没大没小。”
李莫问连忙道了声“是，爹爹！”
说完又对君至眨了眨眼，唤了声‘少主’！他也是此时才知晓姨娘的身份，因此也热血沸腾，想要有一番作为。
君至拿他们没办法，也还是处于各种震惊中，最后还是没忍住地问道：“李叔，你和阿娘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说当年在九沟十八洞，见到他们为救自己而毁了寨子，是惊喜。那么此时，却是震惊，河海帮这样的势力，阿娘竟然呼之即来。
老李笑道：“这，你还是去问你阿娘吧，阿问，你去收拾东西，我和你阿娘去准备路上的干粮。”
君至早已转身又进了阿娘的书房，听阿娘跟讲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但重点是，君至的娘亲，君程程，是河海帮前帮主。
第三天，几人便关了墨宝阁，跟别人说只是陪着孩子去求学了，刚好十娘她们在云松镇待不下去，正好守着墨宝阁。
马车一路往南，到了一个藏山藏水的地方，水路纵横，于那千里沃野间，山水交缠里，藏着一座城，城外深深的护城河，高高的护城墙，护城墙上写着河海城。往里走去，城里有高楼林立，大道四通，百姓往来行走，井然有序。大道上，早已立了一人，已至中年，高高瘦瘦，文人装扮，气质偏柔，但沉稳儒雅。身旁立着十二人，男女都有，都是各有风采，身后还跟着好些精壮的侍卫。
一辆马车在城门处停了，李莫问上前打开了车帘，一穿着素雅的妇人下了车来，那立于当街的人早已迎了上去。
“你亲自来了？”君程程看着那人，脸上笑意盈盈，君至看着，诧异，好像从来没看过阿娘这样笑过，事实上，阿娘好像很少笑。
“你来，我自然亲自来接，”那人回道，“这次能待多久？”
君程程对着身后早已下了马的君至招了招手，君至走上前来，行了礼，君程程说道：“带了君至来，让你过过目。”
“又要给我塞人？”那人打趣道，“这次倒光明正大。”那人自然说的是李莫问的事情，前几年才知道阿问是她属下老李的孩子，若是知道，会更用心培养些，不过李莫问自己倒争气，如今也渐渐能撑得住场面，尤其是这两年，在外的任务一直很顺利，已经有挑战十二属的资格。
“是，只是这孩子，姓烟雨，”君程程很满意地看到他的脸色变了变，“小书不愿意教这孩子？那我带回去？”
礼小书好好打量着君至，“这是···你和他的孩子？为何瞒我到此时？你明明知道···”
“还是我自己带大的放心些，”君程程说得理所当然。
礼小书对她向来没辙，问着旁边的君至，“你叫君至？烟雨至？”
“是，小书叔，不过娘亲叫我君至。”君至恭敬地答道。
礼小书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有些重，君至可以看得出礼小书的眼眶有些湿润，情绪有些激动，“是了，烟雨这二字，不能乱用，就先叫君至吧。”
“谢小书叔！”
“走吧，别站着了，上次来得急，走得也急，都没带你到河海城走走，这次十二属都在，刚好，都见见。”礼小书很是开心，对君程程说道。
君程程点了点头，上了马车，礼小书带着君至并骑在前，君程程和老李夫妇的马车紧跟在后，然后方是十二属。
一路进城而去，君至看着一路景象，他以前以为的河海帮，只是个江湖帮派，没想到竟是如此气候，难怪有人说河海帮便是南域的王。所以河海帮才有底气管着江湖乃至插足朝廷的事情，甚至与朝廷最核心的势力都有打交道，正如圣都想利用百里池掌控西境，这临海不知到是如今朝廷的哪方势力，还是是自己的势力······
“君至，可和你想的一样？”礼小书看着少年好奇感慨地神情，问道。
君至一边策马，一边回道：“不一样，只是阿娘也从未告诉君至河海帮的事情。”
礼小书听了，想了一会，才叹了一口气，“你阿娘是爱你，为你长久计了，是你自己要来河海帮？”
君至点了点头，“是。”
“甚好，”礼小书放心朗笑道：“放心，君至，我一定好好教你，这河海帮，以后便是你的。”
君至不知如何作答。
一行人到了城中，此地偏高，几重殿宇高阁因势而建，颇为雄伟，待看到高地后面连着的湖道和水路，君至也甚为惊叹，终于知道为什么河海帮叫河海帮了。
君至十八岁时，到了河海帮。第一年，跟着礼小书到处行走，然后和莫问一起跟着十二属学武功，十二属不满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少主，处处为难，但是君程程和礼小书从来不帮忙，也不让莫问帮他，除了给他这个少主的虚名，其余一切，都靠他自己挣。
礼小书会将很多事情交给他做，第一年，君至经常被人利用被人骗，河海帮损失了不少钱财，更甚者，最严重的一次是有一条水路直接被其他城夺了去，那条路上河海帮所有的哨所，都被别人连根拔去。
礼小书带着君至，到了每个哨所，说是为了收复失地，但是君至知道，这是在给他教训。去看那些丧命的人，君至永远记得雨夜里的一幕幕，那些躺在冰冷的雨水里，因为他的错误而丧命的人。
“站在高处的人，你的能力，决定着很多人的生死，”礼小书的声音透过帽檐下厚重的雨帘里传了出来，仿佛丝毫不在意正在淋雨的两位少年，“你和莫问，将这些尸首送回给他们的家属，去安排抚恤金的事情，办完再回来。”
那次回来，君至开始变得更沉默，仿佛一夜间，将所有的少年心性收了起来，将所有的怨怼，所有的不服，所有的委屈收了起来。
君至带着莫问，消失了小半月，自那以后，河海双少的名声，在南域江湖里传了开来，两位蒙面少年，一人使剑，一人执弩背弯弓，灭了近年频频与河海帮争地盘的歃血盟。
君至回来，本以为会得到谅解，或者最起码的认同，但是礼小书只是看了看他，说道：“那些被你杀的歃血盟背后，难道不是一个个父母妻儿待养的家么？最愚蠢的方式就是杀人。这些年我们对歃血盟是故意放任为之，减轻朝廷和其他城对我们的关注。”
君至皱眉，肩上的伤口扯得疼。
“何况，歃血盟，是梧州的势力，你灭了歃血盟，便也要夺了梧州，不然我河海帮的水道损失的远不是一条。”
然后就在君至还在想着这话的真假的时候，就见礼小书带着十二属的四属，戎装劲马，朝着梧州行去，刚刚回来的君至只得牵了马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整个冬天，河海城与梧州陷入了你争我夺的恶战中，但是河海帮的势力实在是太大，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而且都是君至亲自排兵布阵。带去的四属见君至才能出众，已经转了之前打压的想法，对君至多了信服。或者是他们亲眼所见，君至在河海帮过得有多惨，惨到十二属的人已经渐渐对君至转为同情。
礼小书和君至商议着何人驻守梧州，都安排妥当，君至以为终究能歇了下来，但是礼小书却对他笑了笑，道：“梧州既收，南域各城便也得收了，不然等着他们和朝廷瓜葛，两路夹击，让我河海帮腹背受敌，沦为西凉军的下场吗？现在圣都那边忙着内斗，国相又逐渐老去，贤后和翟家小子，没有精力来打南域。”
君至那一瞬间看向礼小书的眼睛，犹如看着一汪清澈见底却又深不可测的泉，他对圣都势力竟如此了如指掌。
君至早就不叫礼小书‘小书叔’，而是‘帮主’。
礼小书看着少年的神情，仿佛看着当年的自己，君程程从那暗无天日的圣宫里救下自己后，便将自己带在身边，也是如此将自己练成了今日的河海帮帮主。若是后来君程程没有遇到烟雨含，他或许可以陪在她身边······
“小至，并不是小书叔一直有意刁难你，一来是你阿娘如此教我，二来我·······时日无多了。”礼小书说的时候，脸上并无悲色。
君至正要说什么，礼小书却笑了笑，“不用说什么，你小书叔我没事，只是我帮你阿娘看了这么多年的河海帮，也是时候还给她了，走吧，这南域早就在河海帮的手中，你既来了，也到时候收下了，四属和你阿娘他们守河海城，另外四属已经带兵在来的路上，具体的安排，你来吧。”礼小书说完照样先去忙了，将天大的担子不由分说地放在眼前少年的身上。
他可真敢，还是，无所畏惧？
君至还在皱着眉发呆，李莫问走上前来，“君至，梧州城都安排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君至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回去了，怕是一时半会也回不去河海城了，走吧，召集四属，去我院里。”
李莫问“哦”了一句，又“啊”了一声，然后乖乖去叫了四属来，他已经放弃跟上帮主和君至的思维了，反正君至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几人到齐后，和君至一起商议着对策，“少主，除了河海城以外，南域十二城，要不我们一属一城直接拿了得了。”礼有木道。话一说完，其他五人都看着他，礼有木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擅长设计，听你们的就是。”
“有木叔虽然不擅长设计，但是擅长攻坚，人，都各有长短，”君至道。
“还是少主说话漂亮，大哥二哥也都是聪明人，你们聊，我和四弟在一旁听着，”礼有木笑道。
“南域虽然有十二城，但其中有五座挨着河海城，早已是河海城的掌控中，不用我们操心，其他几位叔叔可以控制得住的，剩下的七城中有两城一直是墙头草，不足为虑，但是也要防范，剩下五城，都是玄国的老臣忠将之后，是我们要攻克的，其中，又以星城为首，星城最是难攻，其他四城以包围之态守着，有山叔，依你看，我们怎么拿下好？”君至一边指着南域的域图，一边分析道。
“少主分析得很是，不管如何攻，都是要攻下的，星城在四城之内，最是难攻，我们的军马也进不去，如今之计，只怕只能是先解决了其他四城，再主攻星城。”礼有山道。
君至点了点头，问一旁的李无期，“无期叔，你怎么看？”
李无期一直在皱眉深思，“大哥之法，也是最可见的法，一城一城打下去，最后拿下星城，但这也是最耗时的办法，而且伤亡也会很大，这五城，或者就这四城，都不像其他城这么容易拿下，那是玄国忠将之后，这么多年，与我河海帮一直对立，丝毫不见退后，就这份志气，便要折我多少兵马？”
“无期叔的意思是要擒贼先擒王？”
“少主觉得了？”李无期饶有兴致地看着君至，这一年多，尤其是行军三月，君至的聪明机变，早已赢得了几人的认可。
“若是能先解了星城，不但能让四城措手不及，还可以内外合攻，但是我们领兵前来攻打梧州，便已经是打草惊蛇，他们只怕早已经防范得如铁桶一般，如此，便不适合再用此计，只是······”君至心中有疑惑。
“只是如何？”李莫问知道君至的疑惑，往往是关键。
“只是，梧州离五城也不远，更是南域出海的城，我们也在此盘旋多日，为何星城和其他四城一点响动都没有？为何不趁机占我们的便宜？”君至说道。
“这个我知道，”礼怀仁说道，“是怕帮主，”礼怀仁说完见君至和莫问不信，说道：“真的，当年帮主就有缴了星城的心，但是感于城主的忠义，又还没到如此冒头的时候，所以准他留守星城，但是没想到他还不知足，趁帮主被朝廷追捕时，反过来拿下了南域九城，后来帮主将朝廷之兵拦在了中江以北，然后回头开始收拾了其他八城，又许诺给他星城留守，但是没想到这几年，又拉拢了其他四城势力，帮主的意思，定是要去打的，但是那人或许是被帮主打怕了，不敢出手。”
“也是，也不全是，”礼怀仁说道，“梧州不是他们的城，歃血盟这些年不但找我们的茬，也找了他们不少茬，他们虽然也想收了梧州，但是见我们先发兵，除了固守，也不敢轻举妄动。”
君至听完，点了点头，“若是能从内部先乱，自然是最好，听你们这么一说，其实全靠星城那位撑着，这位是何人？”
“是玄国武帝那朝定国大将军的后人，威望高，得人心，好像与帮主也有些恩德在，所以才两次三番三番几次放过星城，此次，只怕还得少主出马，帮主碍于情面，大概是不会亲自去动的。”礼有山道。
“知道了，这样，速派人前去各城探得消息，我和莫问，想去星城走一趟。”君至还是想去星城走一趟，这样才更有把握，“星城可有我们的暗探？”
“可是，”礼怀仁有些犹豫，“少主亲自去吗？”
“是，总要看清对方局势，才更有把握。”君至坚持道，“放心，我和莫问经常在外面走，又没在南域露过面，没问题，你们将几城的暗探位置告诉我就行。”
“还是跟帮主说一声吧，要不？”礼怀仁说道。
“你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吗？”君至苦笑道。
几人闻言，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几人都曾为难过君至，后来见帮主为难得更过分，几人倒退了一步。
“少主，那我们这边如何配合？”礼有山不再劝阻，有李莫问同行，一般人不是对手，何况这一年多，少主在他们的调教下，武功修为也不低，两人来去应该无事。
“传书给楚悦、佳期、礼兮、礼梦她们，让她们秘密行军到北方和西方埋伏，务必隐秘至极，我和莫问要在五城发现我们的意图前进城，你们到时候看我们的信号，无期叔陪着帮主在梧州，作为后方，有山叔三位三日后出发，疾行，有山叔守住南部，怀仁叔擅长海战，从这边海路绕道东面，埋伏在东部，有木叔前去汇合楚悦她们。”君至说道。
“楚悦和礼梦守住北部，我和佳期汇合，守住西部，”礼有木补充道：“礼兮擅长追踪，这四人虽为女属，都是近几年帮主提拔上来的，本事不比我们低。尤其是礼兮，让她带精锐一百，去接应少主。”
“如此，甚妥，”礼有山点头道，“这五城本来就是要拿下，不管如何，但是少主坚持要去，也可以知己知彼，或许还能有更好的计策，免了五城百姓遭难，也好。”
“嗯，那我和莫问前去，若有好计策，给你们带出消息来，若无好计策，便只能硬攻了，以七日为限。记住，务必给我和莫问时间，我们得进城。”君至叮嘱道。
“是，少主，放心，我们会佯装还在梧州，楚悦她们所行之处，皆是我河海帮的地盘，三日，定然能瞒得了。”礼有木道。
“如此甚好，我去跟帮主汇报一下，你们先去准备，莫问，去梧州城里找来书生的用物，顺便去跟书院的那些书生待上一日，”君至对莫问吩咐道。
“为何要与那些书生待上半日？”李莫问不解。
“注意观察他们的神色和举止，顺便把这一身军士之气都收起来，从现在开始，你只是个会些拳脚的书童。”君至说道。
李莫问懂了，“你又扮书生？”
“不然怎么进去？去吧！”君至笑道，见他们都去各自安排，君至再仔细看了看地图，想了个细致，才放下心来去内院找帮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