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咏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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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至和莫问两人两年里东南西北，几乎跑遍了玄国大陆，去过西边看过雪山，去过北边骑过骏马，也去了南面看了大海，沿途抱打不平，也闹出不少的动静，索性两人机灵，也都掩了过去。
但是两人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杀了那些人，并没有改变什么。有时候君至陪着李莫问杀了人，两人会一起默默喝酒，不说一句话。
两人并行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去找到一个贪官通敌的证据，
这也是君至第一次到玄国大陆的最东边的城。
东边水路陆路都走，自然是繁荣之地。
李莫问也是第一次来，两人先找了一个院子租了，知道这贪官喜爱谈文论道，君至扮了来东城求学的学子装扮，李莫问守在暗处伺机而动。
君至从小在学馆混到大，对这些门道颇为熟悉，不过在一个文学馆里露了脸，便很快受到邀请去了那贪官的家里，不过及尽奉承之语，把那贪官哄得十分开心。
君至出了那贪官的府邸，回到了院子，告诉了李莫问那贪官的住所。
到了晚上，李莫问便将那贪官的家里勘察了个彻底。
君至正在吃着从外面买来的早餐，李莫问拿了一个图册，扔在他前面，“这是沈府的地图，这次是文还是武？”
“河海帮只是要证据？”君至将给他买得那份早餐递了过去。
“只是要证据。”李莫问啃了一口包子，喝了一口粥，说道。
“那就文的吧，这次你就暗中保护我就好了，我查到证据的藏所，你去取来。”
“好，我看了一下，他藏得隐秘，没找着，怕打草惊蛇，还是回来和你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他是只老狐狸，”君至想起那人虚伪的面孔，有些恨，“居然敢私通南鄱国，将我边境布防交给敌国，这些年南鄱国不断在边境惹事，原来是有内应。”
“云松镇的日子大概不好过吧？”莫问想到了云松镇，虽然自己已经记不起云松镇的事情，但是阿爹阿娘和君至倒是经常说起。
“我也好久没回去了。”君至想了想，“好了，赶紧吃饭，今天还得去另一个诗会了。”
“沈府的吗？”
“不是，是沈府对头的冷府，”君至胡乱喝了些粥。
“那你去干吗？”
“这玄国，不知何时兴起了养学士的风气，若是自家养的学士能高中，不但脸上有光，而且也可以渐渐形成新的关系网，为加官进爵铺着台阶，那沈府看我眼热的很，我再去添一把火，再进沈府探得一二指日可待。”君至说着，便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出去了。
“你小心些！”莫问还是有些担心。
“知道了，不是有你护着吗？我也可以自保的，走啦！”君至拿了装模作样的扇子，摇着出了院子。走到主街上，一身白衣，身量修长，气质出众，一举一动无限风流，倒引来一些莺莺燕燕的回顾，一开始，君至还颇为自得，后来见有人还走过来往自己的怀里塞着丝带，丝带上都是有字，不一会，君至便有了一大把，也得知是东城的咏春赴，妙龄男女可互赠丝带互表心意，君至拿着这些丝带，一开始是惬意，后来渐渐多了，便觉有些招摇。
待快走到冷府门口的时候，君至看着丝带犯愁，正不知如何时，却见一旁走过一人，修身玉貌，贵气盈身，眉眼出众，但清冷不可亵玩。君至不觉看得一呆，若是女子，该是君至喜欢的样子。
君至一笑，有了主意，走到那人面前，将手中的彩带都放在了那人手上，然后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转身进了冷府。
留下那人在冷府门口站立半晌，又看了看自己，确定自己是男装。难道那人喜欢男的？玄国如今民风开放，确也有龙阳之癖的。但即使如此，常日里人见了自己都是绕道走，这样的人，可真是奇了。
那人看了看君至进去的身影，携了那些丝带，进了冷府。恰好，他是要去冷府的。
所以当君至看到冷府主人旁边清冷立着的那人时，有些尴尬。
那人仿佛也搜寻了半晌，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将那些彩带重新放在了君至的手中。
这在二人看来，不过是一送一还的应当。
但是在他人眼中，却别有一番意思。只道是不近女色的洛公子，原来是有断袖之好。
“那人是谁？”
“不知道啊?”
“洛公子为什么将丝带给了那人？”
“表达爱慕之意？”
“不是吧？洛公子啊！可是和冷公子齐名的人物。”
“冷公子又怎样？洛公子也不差啊？难道····洛公子和冷公子也······”
“不会是真的吧？”
“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是冷公子和洛公子都不近女色倒是真的。”
“啊？”
那二人还要继续说，但见冷清秋扫来的眼神，便闭了嘴。
冷清秋旁的洛公子，倒是十分淡定。
待众人见过，君至特意寻了机会到洛公子的前面，从刚才闲言碎语中知道了洛公子的名号，此时到了眼前，解释道：“洛公子，刚才是君某唐突了。”
洛天打量了他片刻，莫名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这种熟悉并不是因为前几日在文学馆见过一眼，但是也实在想不起来，因此劝道：“姑娘家的心思，君兄不珍惜也罢了，怎么还转赠他人？”
“我是一时着急，见公子走过，一时想着，给公子也不错，君某虽一时唐突，但是仰慕之意，是真的。”君至说道，一边只觉眼前男子，有几分阴柔之气，再一次感慨，此人为何不是女的？
洛天冷笑，“你当谁都是沈拙？”
君至自然知道他的嘲讽之意，“洛公子怎么会是沈拙，君某也没有当洛公子是，今日是君某唐突了，君某先告辞。”
洛天见他真的转身走了，倒也不再心怀芥蒂，是真心与否，他洛天还是能看出来的。
“既然来了，就是冷兄的贵客，君兄才学渊博，文思敏捷，到此不过这几日，名声已经不小，刚才之事，就算小插曲。”洛天那日就在文学馆的，闻得君至的辩才，若是胸中无丘壑、脑中无学识，是没有那样的见识的，还疑惑他为何会去投沈拙这样的人？
君至见此，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冷清秋，见他一脸诚意，看着眼前的洛天，也是如此，便知这事已经翻篇了。君至又俯身行了礼，以示歉意。
“君兄这样的人物，和沈拙还是走远些。”洛天不忍他落入那些人的圈子里，好心提醒道。
君至笑了笑，“多谢洛兄提醒，君某知道了。”
“走吧，那边快开始了，”洛天指着那边聚在一块的文人学子，示意君至一起过去。
冷府的诗赋辩道，君至又博得满堂喝彩，但是更让众人信服的，是洛天的文笔。君至看着那篇咏春赋，连连自叹不如，想着来年的国考，竟一时生出了回定西府苦读的心思。或许是跟着莫问跑遍了玄国大陆，见过许多，到头来还是觉得只有读书一道，颇能更见高山，得遇高人。
但其实君至的咏春赋也并不逊色，众人又因他与洛天的插曲，一时名声大噪。
冷清秋和洛天又约了他后日一起去西山踏青。
君至欣然应允。
次日，沈拙知晓冷府的事情，又特意设宴邀请了君至。
李莫问看着慢吞吞穿着衣服的君至，笑道：“你不会想着你的相好吧？”
君至不解。
“洛公子啊，听说你与他，颇为交心？”李莫问抱剑侧立好笑，“君至，你不会真喜欢男的吧？”
君至瞪了他一眼，“洛公子是东城有名的大才子，为人端雅，处事洒脱，可以深交，只是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我怎么可能喜欢男的？”
李莫问笑完了想到一事，问道：“那洛天，来路有些蹊跷，我见你二人有些交手，便到处问了下。只道是从圣都来的，常在冷公子府。至于冷家，在圣都也很有势力，只不过不知道他是贤后派的还是七王爷派的？我回去查查，他可会成为你进圣都的路子？”
君至摇了摇头，“进圣都不难，难的是进圣都之后，我们又要花多久时间，摸清圣都的门路？”
“那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李莫问不喜欢他语气里的推辞，“君至，你知道，若是你想，你可以有一番作为的，甚至或许······”这两年，李莫问深知君至的才干。
“或许？”君至收拾妥当，拿了扇子准备要出发。
“君至，要是我能在河海帮有一席之地，你拿下圣都，我们或许能干一番大事的，如今天下纷乱四起，各地都有反朝廷的势力，河海帮就是其中最大的，若是我拿下河海帮，便是拿下了南域，你也有倚仗。”李莫问如此想已久，此时说了出来，况且如此提，也是因为他久在河海帮，知道河海帮的真正实力，但是君至对河海帮，知之甚少，虽然也十分好奇，但还是遵守诺言，并未轻易去探。
君至看着他，“你是认真的？河海帮？阿娘都不让我靠近的河海帮？”
“河海帮是南域的霸主，那南域诸城谁敢找河海帮的麻烦。”李莫问说道。
“所以，你要拿下河海帮，谈何容易？”君至质疑道。
“我一个人是难，但是你帮我怎样？以你的才智，还有姨娘的身份，河海帮也可以为我们所用，”李莫问劝道：“怎样？君至想吗？”
“阿娘？阿娘跟河海帮有什么关系？”君至虽然知道阿娘不让自己去河海帮肯定有原因，但如今见莫问说，还是想知道。
“这个你得问姨娘，阿爹阿娘他们虽然不说，但是我总感觉姨娘在河海帮的地位，应该不低，帮主每次都转弯抹角地问我许多，”莫问却不再细说。
君至听完半晌不语，后来索性转身直接去了沈府。
李莫问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也静默半晌，心里的想法却越来越明确。
君至趁着沈府的宴席，知道了沈拙的秘密藏信之所，回来告诉了莫问，莫问知道了藏信之所，趁着君至再次赴宴，轻巧取得机密。
李莫问取了机密信件回院子，半路捡到回去的君至，知道他喝了酒，此时已经醉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出了沈府走到这里的？李莫问将喝醉之人扛着，回了院子。
君至醒来，又吐了好几回，只是叮嘱李莫问不要告诉阿娘。
君至梳洗一番，带着头疼还是赴约去了西山见冷清秋和洛天。
冷清秋早已知晓他去了沈府两次的事情，“君兄看来很忙啊。”
君至抬头看去，见冷清秋面有嘲讽之色，身旁的洛天倒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担心地看着他。君至抬头看久了，只觉得阳光刺眼，因此也不踏青了，选了一处凉亭，靠了歇息，“冷兄和洛贤弟自去，我实在头疼欲裂。”
洛天知道冷清秋喜好登山攀峰，示意他先行，自己走到君至身前，“如此难受，何必强求？”
君至忍着头疼，“一来想结识洛兄这样的人物，二来明日就要回去了，家母催得厉害。”
洛天听得，半天没有言语，陪着他坐了会，便亲自将他送了回去，路上又买了些解酒的药。
见他孤身一人，连个书童都没有，又亲自熬了药，看他喝下，这才告了别。
待人走后，李莫问才现身，拍了拍君至，“你和这洛公子莫非真的有情？”
君至一个枕头扔了过去，“你才有情！惺惺相惜懂不懂？”
李莫问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好个惺惺相惜！”
君至还是头疼，便懒得理会。
第二日清晨，便携了李莫问走了。
不过小半月，那沈拙便因通敌，被国相斩了。
冷清秋看着来报，想起那个行踪诡异突然不见了踪影的君至，陷入了深思。他后来特意派人去查过，可是东城和附近的文学馆竟都无一个叫君至的人，回来把此事告诉洛天，洛天只是一派云淡风轻，看着手中的书，并不奇怪，仿佛早已知晓，那人，不会是坏人。
此时的君至，还在晕眩中，所以李莫问便找了辆马车，将人装了，绕道河海帮送了机密，才将人送回定西府。
中途见他实在难受，便找了大夫，大夫看了说，君至不宜饮酒。
李莫问笑得很夸张，此时大概没想到，君至往后的酒，都是自己挡。
河海帮帮主放了李莫问一个月的假，两人一路游山玩水往回走，又行些行侠仗义的事情。
这天两人正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行到一处林深处，正走着了，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而来，挡在两人前面。君至还没弄清楚状况，李莫问已经拔剑出鞘，与那人打了起来。君至看去，见李莫问招招皆是杀招，虽不知为何，但是手中老关送给自己的那把沉弓已经搭了箭，此时正找着机会，要伤了那人。但是那人早就看到了君至的动作，一边与李莫问对着招，一边闪躲，李莫问的修为比他高，那人很快着了道，已经受伤。
君至静下心来，将弓拉满，见着机会，那人已经躲闪不及，肩上中了一箭。李莫问长剑已经横在了那人的脖颈间，问道：
“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那人眼神里是嘲讽和不屑。
李莫问眸子一冷，剑一横，便取了他的性命。
然后和君至一起，将人埋了，又拔出了箭，毁了脖子上的伤口，才赶紧走了。
几盏茶功夫后，那林中大树后，才走出一人，走上前刨开那新堆的坟，眼里是无尽的痛楚和恨意，但是瞬间却身子一僵，起身转首，看着站立在自己身后的两人。
“你俩从来都是一块的。”李莫问冷冷道。
“是你杀了他。”那人竟是一女子。
“是他有意要动我！”李莫问冷冷道。
那女子看着一旁的君至，嘲讽道：“早知道，就凭你，怎么可能每次都这么顺利？”
“你们跟踪我们多久？”李莫问问道。
“足够久。”那女子冷冷道。
李莫问便不再说话，长剑出手，与那女子过上了招，依旧是招招杀意，女子不如刚才那男子身手了得，李莫问很快便将那女子一样杀了。一样毁了证据，将两人的尸首埋了。也掩藏了踪迹。
一路回去，君至没有说话。
“做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的。”李莫问知他甚深，知道他是不想杀女子。
“我知道。”君至说道。
“他二人所在的歃血盟是河海帮的对手，他二人与我从小便是对手，或者说敌手更恰当些，我多次险些折在他二人手里，他二人也常常败在我手里，以前只是胜败，但是这次不杀他二人，你们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阿问，我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是心里还是过不去？”
“会过去的。”
“你还没做好决定？也罢，你既然无心于此，此次回去，就不要出来了，还有不到一年，好好备考，考上了圣都，就去圣都那诡谲风云里翻云覆雨吧，河海帮，我自己慢慢往上走，以后怕是不能随便带着你。”
“阿问是怪我？”君至有些难过。
“怎么会？你我是永远的兄弟，但即使是兄弟，也有自己要走的路，这几年，你随我到处奔波，也算是知道我在做什么。但你终究不是这条道上的人，你的天地在圣都。姨娘说，你去看看，才知道天地高低，才知道自己要些什么。”
“阿问要做什么？”
“我要往河海帮上面爬，直到有一天河海帮变成我的，我就去帮你。”
“阿问，你可以做到的。”
“阿至呢，想好了吗？”
“······”
两人回到墨宝阁，君至还是找到了阿娘。
云松夫人看着他，问道：“河海帮，阿至是有什么想法吗？”
“有。”君至如实答道。
云松夫人放下手中的笔，叹了一口气，“一直没告诉你，是想让你自己想明白往后要做什么，你既然来问，可是想好了？”
君至看着阿娘，说道：“想好了。”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决定的是你一生，再则必是一路艰辛，且万人之上，也是无尽的孤独，还有许多不得已。”
“万人之上？”君至被这个“万人之上”吓到了。
云松夫人看了他片刻，便笑了，“那就是还没想好？河海帮很快就要问主南域，你既然来问，自然要看远点，玄国早该灭了，这也是你爹爹一直想做但却失败了的事情。”
君至彻底迷惑住了，阿娘从来不说爹爹的事情。
“你爹爹，叫烟雨含，是西凉军下面的一少将军，但却是少帅的至交好友，与西凉军一起造反，但是被圣都打压，后来只能随我困守南域，后来还是被朝廷逼得紧，才与我隐居江湖。但是这些年，你爹爹旧部在南域不断势大，早与河海帮合二为一，南域已是掌中之物，君至，你想好了吗？这天下，要吗？敢要吗？”
君至神色复杂地看着阿娘，想起了莫问，想起了这几年的所有，半晌，俯身一拜，道：“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