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吃货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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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后，叶天一双腿发软，抹着满头大汗，瘫倒在一家茶坊的门前，瞅着那红通通的灯笼有气无力地问道：“这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连个鬼市的影子都没看见，小丁，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会记错的，就是这一带。”赵小丁非常肯定。
“五更天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五声梆子响，一位巡更老者从他们面前走过。
“这位老丈，请问鬼市子可在附近？”叶天一上前问道。
“后生莫要心急，鬼市子从五更天开始，就在前面十字大街，如今五更天已到，赶市的人很快就会来了。”老者边回答边往前去了。
“赵小丁，我跟你没完。”叶天一发飙了，“五更天没到，你让我背着你溜了一个时辰，天呐，这是累傻小子呀。”
“谁让你自以为是，这是给你一次教训，要不然，以后你得吃大亏。”赵小丁嗤笑道。
完了，玩家巧儿被家巧儿啄了，大意了，实在是大意了，本以为是个傻妞，谁知道人家这是扮猪吃老虎呀。
既然智不如人，那就乖乖陪人家逛早市吧，不得不说，东京的“鬼市子”已经颇具规模了，一炷香的时间，原本冷冷清清的十字大街顿时喧嚣起来，气死风灯与大红的灯笼一串串的亮了起来，随风飘动，远远望去，就像是无数的鬼火游荡在暗夜里，买卖衣服、古玩、书画、玉器、犀牛角、各样珍宝之人络绎不绝，也有摆摊卖头饰、帽子、梳子、领巾的，赵小丁最喜欢的是各色小吃，酥蜜食、枣锢、香糖果子、蜜饯雕花之类的甜食一样也没放过，直到打饱嗝了还要了一大份澄沙团子。
叶天一很是羡慕，像这样的吃货竟然保持着苗条的身材，简直没天理呀。
爱吃不是女人的共性，爱美却是女人的天性，赵小丁一气买了七八套衣服，看的叶天一连声叹气，分明是气质不凡的大家闺秀，却把自己打扮成农村妞，真怀疑她的真名是不是叫赵小花。
东天，出现了鱼肚白，又是一个美好的黎明。
一夜未睡，叶天一有些困得慌，可是赵小丁这厮却有精神过剩的嫌疑，河畔的张家酒肆刚刚开门，便跑了进去，冲着茶饭量酒博士喊道：“大伯，百味羹来两份，另外旋煎羊头、肚肺、白肠、赤白腰子、奶房、肚胘、鹑兔、鸠鸽、野味、螃蟹、蛤蜊，鮓脯、冻鱼头、姜豉子、抹脏、红丝各来一份儿……”
还未说完，便被叶天一用手捂住了嘴巴，骂道：“你不怕撑死呀？”
“今天我请客。喂，你们都进来吧。”赵小丁挣脱了叶天一的魔爪，朝外面努了努嘴，叶天一这才发现外面门口挤满了六七个小叫花子，由于营养不良，个个长得又矮又瘦，见赵小丁招呼，便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其中有一人他还认得，正是昨日救治的那个小女孩。
“庄喜见过恩公。”小女孩落落大方地走到叶天一面前蹲了个万福。
“原来是你？怎么样，腿好了吗？没留下什么隐疾吧？要是哪儿不舒服，找蔡冲那老王八蛋去，叫他负责给你养老。”叶天一拉着她的小脏手说道。
“没事的，穷苦人的身子骨皮实，俺都十一了。”庄喜拖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挺起小胸脯小声说道，“这是俺哥哥，告诉你一个小秘密，那串鞭炮其实是俺哥哥点的。”
终于找到始作俑者了，蔡冲老小子的腿摔断了真的不亏。不过这年头穷人家的孩子由于缺少营养，普遍长得都偏瘦偏矮偏小。
“俺妹妹的恩公便是俺的恩公。”少年很江湖，上前抱拳施礼，“俺叫庄严，恩公，这是俺的见面礼。”说罢，将一褡裢银子放在桌子上。
这都什么世道？叶天一感觉有点晕，叫花子送礼，而且看这褡裢里面的银两恐怕不下数百，再看这褡裢，怎么这么面熟？伸手摸摸怀里，里面空空如也，这银子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看来古人财不外露的训示还是应该遵守的。
“恩公怀里的银子是在鬼市子给姐姐买头饰的时候被陈癞子摸走的，俺追到新郑门才在妓馆里麻翻了这厮拿回了银子。”庄严解释道。
“多谢小侠士。”叶天一拱手还礼，“事情竟然这么巧？”
“不是巧，而是昨天俺一直跟着你……”
“你跟踪我？”
“不是跟踪……俺不愿欠人情，见你初来乍到，便和妹妹商量着暗地保护你。”
“好了，开始上菜了，大家都坐吧。”赵小丁在旁边热情招呼。
这些小乞丐大多年龄都在十岁左右，平日里哪见过这样精致的菜肴，一时间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那动静简直就像是到了猪圈。
“弟弟妹妹们慢点吃，后面还有十几个菜没上呢。”赵小丁笑道。
“你们都是猪呀？俺说多少遍了，讨饭也要有讨饭的形象。”庄严蹲在凳子上吞了一口肥肠起身维持秩序。
“知道了，庄严哥哥。”其余乞丐答应一声，有样学样，以庄严为标杆，齐刷刷地爬上凳子，蹲在上面如同猢狲一般大吃大喝起来。
“一群泼猴，谁让你们学我了？要学也得学小丁姐姐。”庄严骂道。
“俺想拿块鸠鸽肉给俺娘，行吗？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个被同伴叫做野猫的小男孩弱弱地问道。
“你娘？在哪儿？”赵小丁问道。
“就在门外，拉琴卖唱的那个，俺娘拉的胡琴不是很好听，一天收不到几个铜子儿。”野猫说的很凄凉。
“叫她进来跟你们一起吃。”
“谢谢姐姐。”野猫愉快地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便领着一个扭扭捏捏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二十七八岁，因营养不良，身材消瘦，面色苍白，虽然脸上有些脏，却是一个标致的人儿。
女子跟叶天一和赵小丁行了个蹲礼，赵小丁是个热心人，领着她去里面洗了手脸，又将自己买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里面找了一件小蓝碎花的给她穿上，再出来的时候，一个面色白皙弱不禁风的病美人便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真是人靠衣衫马靠鞍，小娘子这一番打扮，卖唱实在是可惜了，有没有兴趣在我们张家酒肆做个焌糟？每月三两银子，连着孩子两个人的吃穿够用了。”掌柜的笑着问道。
看来这掌柜的也是个热心人，有心帮帮这对母子，叶天一知道这所谓的焌糟其实就是酒店里为客人换汤倒茶斟酒端菜跑堂的，虽然辛苦却也算是份不错的工作。
“奴家张莲儿谢过掌柜的。”这女子也算是个机灵人，立马给掌柜的行礼，又道，“奴家做菜蒸饭的手艺也还说得过去，空闲时候还可以帮内堂干些蒸煮之类的活计……”
“原来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再给你加一两银子，既然是本家，老张家不会亏待你的，好好干吧，说不定将来能当个女博士。”掌柜的笑道。
张莲儿大喜，连忙将儿子扯了过来，给掌柜的跪下，行了大礼，那掌柜的也是个妙人，见野猫乖巧可爱，当下便认了干孙子，本是皆大欢喜之事，偏生有人跳出来搅局。
“小娘子生的花容月貌，干这焌糟的贱业可惜得了，这样吧，嫁给小爷做妾，管你荣华富贵。”不知是谁家的衙内，挺着个大肚子，跟怀胎九个月似的，大冬天的一把檀木扇子插在脖颈子后面也不怕往里灌风。
“衙内的好意奴家心领了，只是孩子他爹尸骨未寒，恐怕不能这么快嫁人。”张莲儿冷冰冰地说道。
“哟呵，给你脸不要脸是吧？像你这样的抢回家玩玩都是抬举你，还真想当妾？哼哼，别做梦了……”那衙内恼羞成怒，拍着桌子跳了起来，身后立马站起两条大汉，一看就是这厮豢养的打手。
“哟，原来是孙大官人。”张掌柜的陪着笑脸道，“看这话说的，张莲儿本事沿街卖唱的，嫁给衙内当小妾未免污了孙家的门庭，即便是逢场作戏，老爷子恐怕不会同意的。”
“别拿老爷子压我，谁都知道老爷子如今就吊着一口气，以后这孙家我说了算。”孙衙内走到张莲儿面前，伸手便要摸她脸蛋，却没料到被野猫冲过来一头撞了个趔趄，倒退了几步，勃然大怒，扯着公鸭嗓子叫道：“打，往死里打，给我打死这个小兔崽子。”
两个打手狞笑着将野猫逼到酒肆靠窗的小角落里，张翠莲冲了过去，却被孙衙内一把抓住。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明目张胆调戏良家妇女，看来京城治安有待加强啊，叶天一见孙衙内嚣张地有点过头了，低声对赵小丁说道：“借你的姓用用。”说着便掂着一包银子款步走了过去，鼻孔朝天哈哈一笑：“孙兄，好久不见，这副身材愈发富态了。”
“你是？”显然，孙衙内有些懵，自己确实不认识这骚包的家伙呀。
“敝姓赵，几年前咱们哥几个还一起在大相国寺调戏过几个上香的小娘子呢，难道孙兄这么快就忘了？看来色字头上一把刀此言不虚呀，孙兄如今不但肾虚连记忆力都下降了不少。”叶天一忽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