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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画皮(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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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走水。铁手的眉头蹙出了一个“川”字, 与薛邵龙对视了一眼,下意识将心上人护在怀中。十七道:“怎么了?”薛邵龙出去看了一眼,见只见到漫天火光, 立刻又退了回来, 脸色凝重, 道:“很大的火,四面八方都是, 从芳月宅外边烧进来的,想出去的话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铁手沉声道:“是芳月夫人。”不错,这场火确实是芳月夫人放的。她本不打算用这样的法子, 可客栈的线人来汇报,说薛邵龙请了一位神医,一天一夜才从客栈出来,可能是在给什么人看伤。芳月夫人立刻就想到了铁手,他不知遇上了什么仇家, 竟受了伤!怪不得方才进来之时脸色看起来不太对, 似乎有一点苍白。薛邵龙可不是方士的对手, 唯一能分庭抗礼的铁手又受了重伤,一天才醒, 打起来谁输谁赢可就不一定了,芳月夫人心慌了。活下去,才能站在更高的位置。这一场大火下去, 府中几乎没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纵然方士有法子活下去, 女鬼也要受重创, 一两年之内没工夫找她的麻烦。这一两年的时间里, 四大名捕的其余三个人为了给铁手报仇, 又怎么会放过他呢?至于脱身的办法,芳月夫人早就已经想好了,在三日之前,她见到铁手后就命人将知府与蔡京一党的罪状和证人送去了汴京。一个在铁手身死之前,就已经倒戈投诚的柔弱女子,又送来了一份大礼,在宴请客人帮助铁手查案时,家中不慎失火,被托付重任仓皇出逃……这个理由已经十分充分。于是,在油脂、棉絮的帮助下,冲天的火光很快就燃了起来,若非崇州地处江南,空气在夏季也十分湿润,早就烧进大厅了。“快快快,快关门,不要让烟进来!”薛邵龙开个门的功夫,一股呛人的浓烟就窜了进来,扑头盖脸的洒了人一身,呛的离门近的几个呛人脸红脖子粗,一直咳嗽。这么大的火,而且浓烟滚滚,就是铁手也没把握毫发无损的离开,更别提功夫比他差了一筹的薛邵龙,以及不懂武功的侍女。一时间人心惶惶,啜泣声不绝于耳。而这时,啃食完了方士白骨的女鬼们已收起鬼相,变回了婀娜多姿的俏丽女子,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对铁手几人行了一礼。“奴家红袖,谢过姑娘与两位官爷的救命之恩。”手持墨笔的美人泪眼朦胧,对三人展颜一笑,道:“几位的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来生愿做牛做马,结草衔环相报。”铁手:“……”不知为何,他听着这句话有点耳熟。红袖又垂泪道:“奴家姐妹几人,尽管是被人胁迫,却也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已无颜面在这世上苟且偷生,倒不如散去这一身的鬼气灭去大火,助二位脱困官爷。”“这——”铁手才要开

口,五个美丽婀娜的女鬼已走上前,对他盈盈一拜,祈求他不要拒绝。“没有人可以替死去的人原谅我们。”浮月抚了下眉心的朱砂,道:“自我杀了人那一日起,就再也没有一天不痛苦过,死亡并不可怕,而是一种解脱……我等待这一日,已经太久了,或许已有几十年了。”美人们神色哀戚,谁也不想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怪物,靠吃人心存活下去,而且大火已烧到了门口,浓烟滚滚,时间并不多了。铁手思忖了一下,郑重的对女鬼们行了一礼,道:“今日若能脱险,在下必不忘各位姑娘的恩情,待此间的事了,就一一把各位姑娘的人皮送回家乡,立一座衣冠冢。”这不是交换条件,他一直有这个打算。薛邵龙收刀入鞘,也开口道:“既不是主犯,按律也该从轻发落,况且是被人胁迫的,姑娘们大可不必如此自责,每年清明,我会着人拜祭供上香火,以谢救命之恩。”女鬼们一听,登时血泪盈眶,对于她们来说落叶归根,死有香火已是最好的归宿。不过,在灭火之前,薛邵龙凶神恶煞的一人分了一张纸,道:“写!把罪行都给小爷写下来,写完再按个手印儿,没笔?没笔就咬手指头,写个血书,别逼我动手啊!”商人们气的哆哆嗦嗦,又不敢真的和他作对,只能一个个咬破手指,用最快的速度写下自己的罪行,按了手印,交给薛邵龙。铁手:“……”他沉默了一下,自我反省了一瞬间,不过是火苗快要烧到身上了,浓烟才呛昏过去两个人而已,怎么可以忘记先去审问犯人?十七也一时无语,真诚的道:“薛捕头果然是临危不惧,不拘小节,侠肝义胆。”薛邵龙道:“哪里哪里,谬赞谬赞。”美人儿一向对他不假辞色,难得夸了三句,实在叫他没法不心中畅快,可一想到这几个可怜的女孩子,又忍不住难过,悲伤。等他拿到了所有供罪证词,铁手也收起了五张人皮画卷,风情各异的美人儿们嫣然一笑,亲密的挽着手,投身进了火海之中。一刹那间,刺骨的寒气从地底升起,将灼热的空气一扫而空,十七在意识之中问系统:“这几个女鬼会有转世投胎的机会吗?”系统道:“以我有限的知识告诉你,小世界没有轮回,它们的法则装不下这个。”人死之后,本就不该被怨恨强留在这个世界上,尘归尘,土归土,才是一切正道。系统道:“只有高级世界才有轮回,除非这个小世界有人武破虚空,打破规则,或者和其它世界融合,不会这种几率很低。”十七没有回答,她怅然地看着美人们解脱的神情,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在铁手催促到“快回到画卷中去”时,对他嫣然一笑。“我也帮你去疏散侍女,不要担心。”火势减弱,商人们已四散奔逃,留下呜咽不止的侍女们,她们大多身有

残疾,又都是胆子不大的女孩子,不敢自行离开火海。“你就跟在我身旁,不要离开。”铁手的语声很急促,也很严肃的道:“大火已经烧断了横梁,若是砸到身上一块,轻则骨断筋折,重则当场毙命……你可是碰不得火的!”十七掩唇一笑,道:“好。”不知为何,铁手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不过四周的火势虽小了些,余下的浓烟却更为致命,若是吸入过多可能会致死。他用水打湿了帕子分给侍女,小心的捂在口鼻上,与薛邵龙一起带路出去,不断用内力震开头顶断落的横梁,溅起满地灰尘。“……”十七看着他的背影,指尖蜷了下,转身向火海踏出一步,火苗一瞬间就燃上了她的裙角,体内的鬼气一丝、一丝的逸散开来。铁手心头一悸,猛地回过头来——美人轻轻的退后了一步,纤细的身躯立在火海之中,目光柔和的凝望着他,狰狞的火舌一点、一点的舐上她莹白如玉的肌肤。她自若的抚了下如云鬓发,星子似的眸中映出一片火光,柔声道:“在没有化作鬼身之时,妾身也已害过许多人的性命了……”“不、不,这决不是你的错……”铁手肝胆俱裂,双目赤红,一股莫大的痛苦在一瞬间袭上心头,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向火海冲来,哑声道:“不要做这样残忍的事,你当时还没有意识,那不是你的错。”美人的眼睫颤了一下,哀伤的看了他一眼,道:“浮月说的对,没有人可以替死者原谅我们……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她泪盈于眶,说:“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得,不准忘。”铁手目眦欲裂,叫道:“十七!”这一声急促、低沉的呼唤,似乎连胸腔中的血也一起呕了出来,任谁也想不到,这英伟的男子,竟也有这样悲痛欲绝的时刻。她的身体如被燃尽的纸鸢,碰一下,就化作一捧艳丽的梅花,在半空之中缓缓的消散了,只留下一句令铁手想不明白的话来。“……还有,等我。”风一吹,梅花与美人一起消失了,铁手扑了个空,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身体轻轻颤抖,连火舌舐上高大的身躯也不曾发觉。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手中抓住一朵艳丽的红梅,脖颈上迸出一根又一根的青筋,任谁都看得出,他有多么痛苦,多么绝望。薛邵龙一送走了侍女,回头看见这一幕差点魂飞魄散,连忙把他拉了出来,使劲摇晃铁手的肩膀,叫道:“铁二哥!铁二哥!”“咳……”铁手脸色惨白,本就伤势未愈,又强行与女鬼动手,这时突逢大变,胸口闷痛的他头晕目眩,走了两步,忽的呕出一口血来。与此同时,在意识空间之中,系统的毛都炸开了,也不可思议的道:“你疯了?!”十七当然没有疯,而且还十分清醒。理论上来说,作为一只艳鬼,画皮可以

一直存在下去,但铁手只是一个人类,一个会生老病死、寿命最多也不过百年的人类。他死了之后,画皮又该怎么办呢?她眨了下眼,心口有点闷,道:“这样惨烈的法子,他一辈子都会记得这句话了呀——你看,任务不是已完成了么?赶快挪出一部分奖励来,我要换一具身体,立刻!”换一具身体?系统的思维不知道快进到了哪里,一脸惊恐的道:“你不会是死遁吧?上一个这么干的宿主,已经被黑化的气运之子关进小黑屋了,六百多年了还没出来,你别学她。”十七:“……”难道她看起来是会始乱终弃的人么?“我的意思是,换个身体再回来。”她幽幽的道:“这具身体离开男人三日,可就要去吃人心了,与女鬼厮混在一起的人类死的都早,你不会想让气运之子英年早逝吧?”系统:“……”它自暴自弃的道:“我这就去找一个人类身体,建模还用这个,你别违法乱纪。”十七道:“好——记得快一点,这么久没吃胡萝卜和豌豆,我快要馋死了,再录入世界坐标,说不定以后还会来度个假呢?”还吃豌豆,豌豆这么好吃吗?你这是惩罚任务,还要违规记录世界坐标,可恶啊!系统一边bb,一边诚实的听话照做。三个月之后,汴京神侯府。铁手在旧楼之中,静静的望着一张绘有折枝美人图的人皮画卷——画上的美人朱唇翠眉,一笑就艳冠八方,正是他的心上人。在这画卷下,是一块牌位,上书:铁游夏亡妻之灵位,是三个月之前,他将玉十七娘的户籍与坟茔挪出来之后,亲手制成的。朦胧的天光下,铁手轻轻一叹,伸手抚了下画卷上的美人,目中流露出哀伤之色。在芳月宅大火之时,她与女鬼们做了一样的选择,用鬼气化作寒气扑灭火势,为本不应落在她们头上的罪恶之举,而去赎罪。可就在前一日,她才与他两情相悦,爱情从来都是一体两面,当时他感受到了多么大的喜悦,后来就赋予了他多么大的痛苦。如今蔡京一党大伤元气,陈知府与芳月夫人被压入大牢,等待秋后问斩,他那好色的儿子,早就马上风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这桩人皮案似乎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可是铁手放不下。对于感情他一向是拿的起,放不下的。不过短短三个月,他的身形就消瘦了许多,也比往日沉默了许多,诸葛正我知晓了事情的经过,抚一抚胡须,惊异之余也只能叹一句:“有缘无分。”铁手不信缘分,只信心上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等我”,那么他就等下去。无论是三十年,还是六十年,无论年轻还是年迈,哪怕没有再见的一天,百年之后奈何桥上,鬼魂也一定会相见。“当当当——”有人敲了几下门,不见回应,于是径直推门走了进来,旧楼一向很少有人踏足,脚步如

此轻快,应当是神侯府的管家严魂灵。“铁二爷,越来越有出息了啊!”严魂灵掸了掸斗篷,意有所指的道:“不知你这块木头在哪里惹来的风流债,反正人家姑娘找上门来了,要你负责,不出去看一眼吗?”铁手:“……”他苦笑了一声,叹息的道:“什么风流债?我已娶妻,不会三心二意,劳烦你跑一趟回拒那位女郎,告知她应是认错人了。”严魂灵笑眯眯的道:“真不去啊?我跟你说别后悔,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少看一眼都吃亏,你不娶可有的是人想取而代之。”铁手沉默了一下,道:“我既已有了心上人,旁的女子是美是丑,已与我无关。”他这句话说的缓慢而坚定,显然打定了要一辈子等下去的主意,忠贞的令人敬佩。严魂灵“哦”了一声,道:“是吗?男人的心变得可真快,我这就去回复十七姑娘,说你这个渣男不想负责,请她另择良人。”她抬起腿,作势欲走。铁手:“!!!”他顾不得男女大防,一把抓住严魂灵的手臂,心跳如擂鼓,脑海之中升起了一股隐秘的希望与渴望,急切的道:“你说是谁?”语声之急促,神情之忐忑,一双黑沉的眼眸中升起了光亮,方才静默、沉稳的模样全都不见了,倒像是个可怜巴巴的大型犬。严魂灵恨不得提笔作画,记下这有趣的一刻,忍俊不禁的笑出声,道:“当然是十七啊,莫非咱们铁二爷还有其他风流债?”话音未落,铁手已消失在了她的眼前。神侯府的会客厅里,果然有个乌发雪肤的美人儿,穿着一身艳色的衣裳,明艳不可方物,正站在温暖的秋日阳光下观赏盆景。听见响动,她用妩媚多情的眼波横过来一眼,笑吟吟的道:“怎么这么久才来呀?”“……”铁手双手颤抖,展臂将她牢牢的禁锢在了怀中,把脸庞埋进她柔软的发丝之中,隐约竟有一滴热泪滚落,滴落进十七的脖颈。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可是又似乎什么话都说了,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就像是某种热烈的、饱满的感情,又或是湍急的水流一样,冲刷过她的心扉,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十七温顺的伏在他怀中,柔声道:“哭什么,大捕头,不是说了我会回来的么?”她用柔软的手臂回抱住铁手的窄腰,缱绻的凑上去吻他的唇,分开之际,小狐狸似的咬了一下,幽幽的道:“怎么瘦了这么多呀,若是晚上表现不好,可是要受罚的。”“……现在就罚。”铁手咬紧牙关,不仅没有羞涩脸红,甚至反客为主,一把将美人拦腰抱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顶着小厮“见鬼了”的视线,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穿过神侯府,回到了旧楼。“三个月不见,怎么进步这么大呀?”十七眨了下眼,用柔软的指尖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点了点,有一下没一下,逗猫儿一样的调戏他,道:“

之前还总是拒绝我,说什么不可白日宣淫,大捕头……其实你口是心非,嘴上拒绝,心里很喜欢,是不是?”他纯情又忠贞,一个人无望的等待了这么久,却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甚至连她怎么回来也不问,生怕问一句一切就消失了。听到这句话,铁手目光沉沉。他的手紧了紧,埋首在美人天鹅似的脖颈之间,落下一个又一个粗重的吻来,用低哑的、渴望的不成样子的语声道:“喜欢。”十七道:“你早说喜欢的话——”铁手重复:“喜欢你。”他的眸子里有比夜色更动人的深情。或许是已经确认了心上人的存在,是鲜活的、可以触碰的,而不是会惊醒的梦,他动作轻柔了起来,道:“现在是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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