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草木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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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大臣,适才得见安玉琳杀人的手段,以及他揽着甘棠的模样。
如今又见安玉琳与甘棠当初殿试前威胁御史,如出一辙的手法,倒是觉得别有意味。
心思活动得快的,脑中倒是浮现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之类的感想来。
最重要的是,甘棠貌似受了极重的伤,皇上都心神震动。这个时候,安玉琳恐怕行事更加无所顾忌了。
“陛下已有旨意,命咱家临机专断。宋侍郎,这是耳朵不好使了,还是在做贼心虚?”
“干爹!”
冬早带着锦衣卫和东厂番子赶到,远远便高喊了一声。又急匆匆赶到近前,在安玉琳耳边说了两句话。
安玉琳眉头紧皱,扬声道:“诸位大人,还请稍安勿躁,先随锦衣卫至文渊阁暂歇……”
且不论安玉琳如何强压对甘棠的担忧,处理这些乱作一团的事情,养心殿里却是阴云密布,太医院的人跪了一地。
皇上神色晦暗地坐在一边,望着榻上呼吸渐弱的甘棠,开口道:“朕不想听你们掉书袋,姑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整个太医院都得……”陪葬。
“陛下,”站在榻边的花重锦,忽然咋咋呼呼地打断道,“先时喂下的药起效了,小糖糖好像醒了!”
“姑姑,姑姑!”
皇上忙起身来到榻前,果然见甘棠睁开了眼睛。由于御医不敢拔出短刃,甘棠只得趴在榻上,此时她头朝向外侧,微微眨动了两下眼睛。
“姑姑……”皇上泣不成声,竟抓着甘棠的手,跪在了榻边。
甘棠勉强扯扯嘴角,开口道:“陛下乃是万金之躯,怎可如此轻贱自己。”
“姑姑,是不是很痛?”甘棠的声音十分微弱,皇上抹了把眼泪,愈发凑近甘棠,轻声问道。
甘棠逸出一丝轻笑,无奈道:“本来没那么疼,只是陛下哭得臣心痛。”
花重锦死死咬着下唇,以免自己也崩溃得哭出声来。甘棠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可仔细观瞧,便可看出其容貌依然是双十年华的模样。
如今的情形,他也只能安慰自己,若甘棠实在挺不过去,起码皇上不会知道甘棠早晚会死于先帝埋下的祸端。
“陛下,郭家小公子如何了?”甘棠目之所及,只是跪了一地的御医、太医,不由开口问道。
“郭晨皓无事,正在外殿候旨。”皇上先答了一句,又道:“姑姑,如今什么事,也没有姑姑的安危重要。”
“陛下圣明,小糖糖你还是省省力气,专心疗伤。”
听见花重锦的声音,甘棠轻咳一声道:“陛下,臣有话,想跟郭小公子说。”
花重锦知道,甘棠这是打算了却后事了。她要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除了安玉琳那里,从未有半途而废的。
“陛下……”
看懂了甘棠眸中的坚持,皇上闭了闭眼,只得屏退左右,又命花重锦传郭晨皓觐见。
花重锦带着郭晨皓进入暖阁,示意他跪到床榻近前。
“微臣叩见陛下,拜见侍中大人。”
“郭小公子,本官……本官见你,只是为了,为了让你知道……本官救你,是……是因为郭家满门忠烈……”
甘棠断断续续地说着话,郭晨皓抬眸看向她的眼圈却红红的,应是已经在外面偷偷哭过一场。
郭晨皓忽而叩首道:“无论是何原因,侍中大人舍命相救,晨皓结草衔环也难报于万一。”
“郭小公子,本官,本官恐怕天不假年。
只有请小公子,帮本官给镇北王带一句,一句话:龙城别馆今犹在,何人堪忆李将军?”
郭晨皓饱读诗书,自然明白甘棠话中之意。
这句诗含着两层意思,第一次层意思,是说纪念龙城飞将的别馆尚在,谁还能像李战将军那样怀念李广将军,有平定匈奴之心。
第二层意思,指的是,李战将军所建别馆仍在,可何人还能记得他的雄心壮志?
说到底,甘棠还是希望镇北王出兵,同匈奴决战。
郭晨皓郑重其事地应下了甘棠的话,便退出了暖阁。
甘棠又对花重锦道:“花大人,劳烦你……代笔,本官还有,还有一道奏疏给陛下。”
“姑姑!”皇上怕惊到甘棠,又压低了声音道:“姑姑有什么话,等伤好以后,再慢慢同我说。”
“重锦……”
见甘棠气息奄奄的样子,花重锦只好拿来纸笔,在榻前记录。
只是甘棠与花重锦此时都没有想到的是,这道奏疏,最终还是被皇上束之高阁,秘不示人。
“臣蒙皇恩,官拜侍中,忝掌兰台。然傲视群臣,轻慢王侯,擅权乱政,实有负陛下圣恩。
臣遇陛下于襁褓,视陛下如亲眷,数逾君臣之礼,是为大不敬,此罪一也。
陛下过蒙拔擢,宠命优渥,臣图宦达,未尽臣子之本,劝谏之义,此罪二也。
臣好大喜功,谗言媚主,屡使朝野生乱,边境不宁……此罪三也。
……
乞望陛下,夺臣功名,容臣以庶民之礼葬于宣州……”
花重锦写到此处,眼泪滴落在宣纸之上,模糊了字迹。甘棠是想把景昭以来,新政及战争的所有过失,全都揽在她自己身上。
待她死后,此奏章公示天下,纵然有万古骂名,也是甘棠一人来背。
“姑姑,求你,求你不要抛下玄思……”
甘棠终是坚持不住,又昏了过去。皇上只得急传御医诊治,最后决定由章御医拔刀。
章御医也是别无选择,上了甘棠的贼船,就下不来了。连欺君的事都做了,干这拔刀的差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花重锦已经承诺他,无论如何都会保全他的家人。
甘棠这刀一拔,便是整整昏迷了三日。她的生死不明,对于本就因发生刺客一案而动荡的朝廷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皇上一改宽厚仁善,公正示人的秉性,视三法司如无物。
凡是涉案之人,不论官高位显还是功勋卓著,全都交由东厂缉拿审问,处以极刑。
此案株连甚广,东厂每日抓捕的犯人,抬出的死尸,如流水一般。隔着老远,便能看见血气氤氲,惨呼悲号声更是不绝于耳。
到了第四日,甘棠的性命已在旦夕之间。
安玉琳借着禀奏案情的机会,看了一眼甘棠后,在养心殿外遇到了花重锦。
“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安玉琳还是忍不住问道。
花重锦知道安玉琳这几日连眼都没有阖过,但也只能安慰道:“大抵是为安掌印着想,她并未在陛下面前提及……也未给安掌印,留下什么话。”
“我宁愿她不要这样为我着想,连郭家都能得到只言片语。她那么聪明,却没有寻机给我留下一个字。
草木本无心,终究是我强求了。”
但是阿棠,你逃不掉的。不管你去哪里,上天入地,我都会紧紧的跟着你。
安玉琳目光空洞的往外走,冬雪却追了上来,将一只荷包塞给安玉琳。
“这荷包,大人早就绣好了。只是不叫奴婢,同寝衣一起送到掌印那里。大人有令,若大人有个万一,便将这荷包交予掌印。”
冬雪说罢,掩面而去。
安玉琳握着荷包,疾走几步,到夹道无人处,颤抖着手打开那荷包。
其中,赫然是一块免死金牌,背面还刻着《召南·甘棠》全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