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回 沈钰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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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京城长安，未央宫思齐殿内，太子沈钰蓦地睁开了眼。

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紫檀床棱和纱幔，沈钰心头划过万般疑惑：

我……不是死了么？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有种异样沉重的感觉。他蜷缩了一下前爪，却意外地没感觉到自己那锋利的爪子。

嗯？他将一只“前爪”举到自己眼前，看到的却是一只肌理分明、遒劲有力的手。

这是一只既能挽硬弓降烈马，沙场上挥斥方遒的手，又能挥毫泼墨、落笔锦绣文章的手！

看着自己这只“失而复得”的手，沈钰心头涌起了惊涛骇浪！

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既没有毛也没有胡须；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脚，感觉到从脚底传来的力量。

回来了……居然就这么阴错阳差地……回来了？！

沈钰腾地坐了起来，口中愉悦地大声唤：“长胜！长胜！！”

他连唤了几声，却不见熟悉的小跟班现身，正暗忖这混小子又跑去哪里偷懒，却见个陌生的白面太监从门口现身，一脸不耐烦地冲他叱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沈钰不禁皱了皱眉：他可是堂堂太子，偌大未央宫内，从未有下人敢这般对他说话。

但他此时心情正好，懒得与他计较，问道：“长胜呢？”

“还念叨你的长胜！”白面太监凌厉地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长胜早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了！你想见他，去阴曹地府吧！”

骤闻自己忠心耿耿的小跟班噩耗，沈钰又惊又怒：“大胆！你们怎么敢……”

“你才大胆！”白面太监竟是毫不畏惧地反呛回去，“一个傀儡，敢跟我大呼小叫的！还真当自己是太子爷呢？！”

傀儡？！沈钰很是震惊：自己何时变成了傀儡？！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了！”白面太监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根藤条，在桌角上抽得“啪啪”作响，威吓道：“再敢跟老子叫唤一声，老子就让你尝尝被抽得满地找牙的滋味儿！哼！”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徒留沈钰坐在床边，反复琢磨那太监方才的话。

傀儡……他，威伏四夷、重权在握的太子沈钰，居然成了个可怜的傀儡！

他想起一年前，出事的那个雷鸣电闪的夜晚，他被一杯毒酒麻翻，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半边脸犹如枯树皮一般，带着一脸诡异笑容的老太监，摇着一只带血的铃铛，口中念念有词，将什么邪恶的巫蛊施加在了他的身上！

他从未感觉那样难受，仿佛灵魂被生生从身体里剥离出来，又被一点点吸进那漆黑不见底的血铃当中！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万劫不复之时，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窗口骤然出现一只金眼黑猫的身影！

他不知晓，那黑猫究竟有何神奇，但觉那双金眸向他望了一眼，下一秒，他的灵魂和意识便已出现在那黑猫躯体内！

老太监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自是气急败坏，哑声大叫着：“快来人！抓住那只黑猫！！”

沈钰不及细想，当即转身便跑！

他刚刚化身为猫，还不适应这具新躯壳，踉踉跄跄地跌了几个跟头，这才领悟了四只脚的奔跑要领。

身后，有几个黑衣人穷追不舍，几次险些抓住了他那条长长的尾巴。沈钰一边腹诽“猫为什么要生尾巴”，一边辗转腾挪，惊喜地发现：这猫儿虽身形娇小，却弹跳力惊人。

沈钰眸光一亮，纵身跃上屋檐，又接连左突右跳，攀上了最高的屋脊。

黑衣人武功虽强，但论跳跃攀爬显然不如一只猫。待他们气喘吁吁地爬上屋脊，早不见了黑猫的身影。

所以，那晚老太监的目的，就是摄走他沈钰的灵魂，将他的躯壳变成一具傀儡？

沈钰突然明悟了。

如今看来，那老太监至少成功了一大半：如今，一个下人都敢对太子颐指气使，甚至动手责罚；他贴身侍卫长胜被杖杀，整个思齐殿阴森静谧、没有一点人声，显然，他昔日的心腹和下人皆被驱逐，生死不知。

沈钰悲愤地握紧了拳头：在他化身为猫的这一年光景里，他的思齐殿、未央宫，乃至整个朝堂，恐怕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钰正沉思着，忽见个中年宫女推门进来，见他着中衣坐在床边愣神儿，立时沉下脸不悦道：“怎么还不穿衣裳？今儿是大朝会的日子不知道吗？再不出门肖公公又要抽你！”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连个宫女都敢如此对我颐指气使……沈钰心中苦笑一声，却决定不动声色，憨憨应了声：“哦，我这就来！”

说罢便乖顺地起身，自己动手穿好了朝服冠冕，却不见一口早膳送来，只有中年宫女一叠声地催促：“快走快走！”

沈钰被她推搡着出门，心中盘算：既然是大朝会，应是每月的初一或十五，也就是说，此时正是黑猫阿墨在梁州城遇袭身亡的三日之后。

这几年，因大齐永泰皇帝，也就是沈钰的父亲沈炀身体欠佳，朝会从每日一次改成了三日一次，后来又改成了五日一次小朝会，初一十五一次大朝会。

即便如此，永泰帝亦担不起繁杂政务，只在大事上做定夺，其余外事悉数交给太子沈钰打理，内政则由丞相林弼处决。

如今……

沈钰故作一副浑浑噩噩模样，立在文臣武将前列，跟着众臣一道三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抬眼偷睨坐在九五之尊宝座上的父皇，但见他双眸无光、面颊消瘦，连那句“众卿免礼”都显得中气不足。

沈钰心中一阵泛酸：短短一年不见，父皇竟衰老成了如此光景！

朝拜过后，众臣子便开始奏事。只见一白胖老头儿出列道：“臣，户部尚书秦仲启奏：今夏以来，蓟州地界屡遭暴雨，千倾土地泛滥汪洋，民不聊生！臣祈陛下下旨赈济，救蓟州百姓于水火之中！”

沈钰暗自握拳：秦仲，这个阳奉阴违的朝堂老油子，何时竟成了户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