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梅小夜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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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衣着不菲,开得车也很豪。但他没钱。
是真的没钱。
他在家族公司里的股份不多,且不允许随意变现。
他挂着一个空头的行政职位,偶尔去开开会,每个月只有固定的薪资收入。
他喜欢古玩字画,有时候自己开个画展,卖几贴字。
但造诣水平实在一般,来捧场的多是看在他身为顾氏集团长子的面子上。
后来发现他在老爷子眼里还不如一个秘书的地位,也就都哄散了。
顾严礼手头不宽裕,家里的进账基本都是妻子在把持。
偶尔有些闲钱,他就拿来做慈善。
给福利院的孩子买点吃的穿的,有时候就在教堂里一坐一下午。
如果不是因为眼睛会跟着鸽子动,还以为他是个雕像。
他说,人们赚钱大多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人们花钱大多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赚钱。
送往迎来,人脉济济,都是浮云。
很少有人在意,真正需要财富资源的人们,命运分配得有多不均。
他不管自己的儿女,无论是老婆生的,还是情人生的。
他说,这世上最不需要他负责的,就是这帮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小姐。
他们哭一声,家里的佣人跪三圈。
当然,这都是玩笑话。
后来顾严礼说,如果他们的父亲从一开始就不具备一个父亲应有的样子。
那有没有,在不在,又能如何。
他气质优雅,风流俊逸,谈吐极有风度。怎么看都应该是个痴情暖男的人设。但他在外面出轨无数,有老婆也有情人,儿女遍地。
他是一个多面的矛盾体,却在安静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特别想要靠近的舒适感。
其实我知道,顾严礼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来报复命运。
在这个让他无力改变的现状里,别扭地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那天是个阴雨天,我坐在教堂里弹琴,小染在一旁的代步车里蹒跚。
顾严礼坐在最后排的椅子上,灰色的西装跟灰蒙蒙的天空融为一体。
他说,你的手很小,有没有试过学双排键钢琴?
我说,我原本是打算大三那年转专业的。
后来,生孩子退学了。
于是他坐下来陪我一起弹,弥补我的手小臂短,弥补了狼狈捉襟的八度区。
四手联弹结束在一个华丽的尾音之后,我想,我爱上了这个男人。
我们在小阁楼里做最激情的事,不问责任,不问未来。
我爱他给我的每一次最极致的体验,他是一个天生的情人,我们只见的敢情,是真正能用灵魂去碰撞的。
终于有一天,顾严礼问我。
晓眉,你为什么从来不要任何东西?
不要名分,不争风吃醋,来时欢喜,去时从容。
我有着最优雅最传统的外在,却有着一颗让他这样浪荡子都不安的强大内心。
我笑说:“我为什么要跟你要东西?难道相爱不是相互的,快乐不是相互的么?”
那一刻,我们似乎都明白了。
我们就是那种真正颠覆婚姻制度礼法传教的心灵伴侣。
那天我们躺在天台上看星星,说起过往时,顾严礼问我,为什么我小小年纪,会对婚姻这么嗤之以鼻。
难道你不该认为,婚姻是保守忠诚的防线,是女人最安全的凭靠么?
我笑着说,防线和忠诚里面的东西,就一定快乐么?
我承认,阿莲和周栋青的婚姻,真的吓到我了……
一个人为了责任,为了“为你好”而付出的牺牲,而承担的勇气,沉重又深刻,就像一把刀。
我像疯了一样逃离,甚至都没有一点时间去沉淀和思考,我到底爱不爱周栋青。
没有意义,又没有必要。
顾严礼说,没错,不止婚姻这样,还有传统式构建的家庭关系。
看似坚强牢固,其实也不过是把一种丛林法则给温情化了。
你是否相信,大多数人这一生遭受的最大的伤害,都是来自于家庭和亲人。
来自于父权的严厉,以及母性那窒息的道德绑架。
“我从小脑子就不好。”
顾严礼说,“三岁还不会讲话,五岁前只会一个人在纸上画螺旋一样的图案。医生说,那叫阿兹伯格,轻度自闭症的一个分支。我爸不能接受,他一辈子翻云覆雨,权力之巅。他的长子,会是个这样的孩子。于是,愈发苛严的管教,以暴制暴的手段,体罚,羞辱。造就我一生都不能治愈的阴影。”
我想,我见过顾严礼身上纵横的鞭痕,也见过他幽闭恐惧时绝望的样子。
“我爸把希望都寄托在我弟弟身上。虽然我弟弟资质也不算上乘,但总归比我有血性,有狼性。对于我,基本上已经放任自流。他注定了不会对我委以重任,甚至在公众场合都不愿意多提及。大号养废了,又开始对我儿子下手。好在墨迟从小就非常聪慧,皮得不像个人。”
我能感觉的到,顾严礼对他的儿子还是非常疼爱的。
但他故意不去参与他的成长和管教,大概是因为不像让自己身上窝囊的气质给儿子带来半点不良的影响。
“那你就不怕,你爸对他孙子太严格,将来也成为他的心理阴影?”
我问。
“墨迟又不是白痴,他挨打自己会跑的呀!你以为跟我一样,傻乎乎的挨?”
顾严礼笑起来的时候,真让人心疼。
我想,他不是傻,也不是不知道躲。
他只是像我一样,认命。
认命不是怂,而是与命运和解,重新换了一条赛道。
一晃,小染六岁了。
其实从她四岁开始记事起,我和顾严礼就尽量避开孩子了。
我们崇尚的精神与灵魂的契合,终究是与整个世俗所不容。
我不希望小染受到影响。
顾严礼不会离婚,也没有完全断掉外面的情人。
我完全不在意,我们一如既往地相处和谐,从不患得患失。
我知道他在外面又有了一个儿子,母亲是个高校老师。
然后,他的妻子余秋兰坐不住了。
彩旗可以飘,野种必须死胎里去。
于是她找了侦探,开始跟踪调查,一不小心找到了我这里。
我终究还是慌了。我恳求顾严礼,不要再来了。
“你不是不怕么?”
他不负责任地调侃。
我说:“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没有道德与婚姻的束缚,但我……还是一个母亲。”
人类脱离不了母性,因为母性不是婚姻性。而是动物性,天性。
如果不是因为我得了肺癌。我想,我大概真的不会再见到顾严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