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 他在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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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峙滔对郭长歌所言不置可否,只是道:“动手吧,杀了我!”
郭长歌道:“你真的甘心?一旦死了,你那秘而不宣的目的,可就永远不可能达成了。”
成峙滔道:“虽然不甘心,但那也是无法可想了。”
郭长歌手腕一转,手中短剑跟着圈转。
成乐大喝一声:“郭长歌!”出拳自上而下捶至他头顶。
郭长歌猛然站起,欺身过去,成乐拳头便捶到他身后,而臂膀架在了他左肩之上。
郭长歌上举左手,抓住他手臂,短剑在手中一转,右手反握了剑柄,将剑刃压到他脖颈上,冷冷道:“你不必听你父亲的话,我杀了他之后,随时欢迎你来报仇。”说着用剑柄在成乐胁下和腰间疾点两下,他便动弹不得了。
郭长歌转身,此时已是正手持剑,短剑倏然至成峙滔心口,剑尖凝止,并未刺入,双目紧盯他面目,观察他神色。
成峙滔道:“怎么不刺?”
郭长歌这一剑本就是试探,看他是不是真心求死,道:“莫急,我本想问问你有何遗言……”
成峙滔未等他说完,身子忽然向前一顶,短剑便没入了心口。
郭长歌大惊,短剑还在刺入过程中,便疾速收手,拔出短剑,近一半的剑身已然血红,过了一刹,鲜血从伤处迸出,不断喷涌。
郭长歌大惊之下,立时出指点了伤处周遭穴位止血,撕下衣襟摁住血口,反手将短剑扔出,“叟”的一声,剑柄撞上成乐身躯,已解了他穴道。
成乐扑过,一把推开郭长歌,哭腔道:“父亲!”
成峙滔有气无力道:“叫……叫你重叔来。”
成乐回头,边哭边喊,大声呼唤重荆。
重荆闻声进阁,见到阁中情状,瞳孔微微张大,脸色却是不变,沉声道:“庄主有何吩咐。”
他见主人罹难,能如此镇定,全是因他为人素来理性,知道今日之事,绝不是自己所能左右得了的,就算再慌张、再心急,那也于事无补。
成峙滔道:“重先生,我……我走后,今夜萧不若一事由……由你来负责处理,如若不敌,便带了大家退走。等风头过去,请你辅佐……辅佐乐儿为新任庄主。”
重荆点点头,道:“重荆明白。”
成峙滔又看向郭长歌,道:“在……在死之前,我还须告知你一件事。”
郭长歌见杀父仇人将要死在自己眼前,心中却没有半点喜悦,也没有悲哀,甚至也没有任何别的情绪,点点头道:“你说。”
成峙滔道:“曲思扬,曲……曲姑娘,她……她被萧不若一行抓了。”
郭长歌心中一震,眉头已然紧皱。
听成峙滔续道:“我猜想今晚萧……萧不若来山庄,会带上她。章无规会引他们去往演武堂天……天武台,你可以俟机……俟机救她。”说完闭上了双目。
成乐大声哭喊,龙川轻轻叹息一声,郭长歌赶忙走近,伸手探成峙滔鼻息,又细察他伤口,道:“他没死,而且刚才是他主动撞上我的剑……”
成乐转头瞪着他,恶狠狠道:“难道你是想说,我父亲中剑,全是他咎由自取,和你没关系吗?”
郭长歌平心静气道:“我是想说,因为你父亲方才主动撞剑,短剑没了准头,剑锋定是偏了几寸。因为如果短剑真的刺中了心脏,血量要比现在还大,而且他也绝对说不了那么多话。”
成乐摁着成峙滔心口上伤处,道:“你是说,我父亲还有救?”压着伤处的衣襟已被鲜血浸红。
郭长歌道:“万幸他一撞之下让剑锋偏了些,再加上我未等剑尖及深便已拔剑。你父亲应该不会死,不过你若还不快些请医师来为他治伤,说不定他真的便要死了。”
重荆本来也以为成峙滔心脏受创,是必死无疑,面对此确定之事,并不十分伤心激动,心中只是在考虑如何为主子完成他身后之事,这时听郭长歌如此说,赶忙奔过来,从怀中摸索出一个红色药瓶交给成乐,道:“这是金疮药,我去找祝先生来。”说完奔出阁外。
成乐立时为成峙滔伤处涂抹了金疮药,龙川也走过来,从一只白色瓷瓶中倒出了一颗青绿色、晶莹剔透的药丸,喂入了成峙滔口中,并不说那是什么药,只是抬起他下巴,在他后背轻拍,助他下咽。
成峙滔吞下那药丸后,果然悠悠醒转,看向郭长歌,道:“为何要救我?”
郭长歌道:“你误会了,给你涂金疮药的是你儿子,给你吃灵药的是龙前辈,我可没救你。”
成峙滔吃了那药丸之后,话音大了些,气息也不再断续,道:“你若想杀我,现在再补一剑便是。”
郭长歌呵呵一笑,道:“这里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在救你,我怎敢再对你出手?”
成峙滔道:“我的命,你随时来拿!劳烦你给我解了腿上的穴道吧。”
原来他双腿穴道从一开始就被郭长歌封了。
这时郭长歌依言而为,解开他穴道,听他续道:“萧不若一行很快便至,到时他定会让罗逸飞、鹿纯真等一众武林人士随身护他,而让鬼面团成员暗中探查并侵袭山庄各处,其他地方我早已安排妥当,拾愿堂却需你们保护,你们先去吧。”
龙川担心婉如和婉若,与郭长歌换了个眼色便行,郭长歌也跟在他身后。
可这时成峙滔却又忽然叫道:“等一下。”
郭长歌停步转身道:“还有何事?”
成峙滔道:“我很好奇,你进庄时走的是哪一处入口,是如何避过看守的,而你又是如何上峰的,山庄所有升降台每次起降,可都会被记录。”
郭长歌笑道:“我没有走任何一处入口,也没有用升降台。”
成峙滔奇道:“难道你是飞上来的?”
郭长歌道:“我是爬上来的。”
成峙滔惊道:“你能爬上来?”
郭长歌道:“既然丁老能做到,我为何做不到?”
成峙滔,道:“可我记得你是有些怕高的。”
郭长歌笑道:“连我怕高你都知道?”
成峙滔道:“我只是恰巧曾看见曲姑娘和温姑娘与你玩闹,她们把你推向崖边时,你的模样可狼狈得很。”
顿了顿道:“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克服恐惧的?”
郭长歌向龙川看了一眼,道:“这有什么,当初龙前辈把我吓得不敢出庄,可后来我不还是走出去了吗?”
成峙滔大笑两声道:“你能战胜自己,当真难得。”
除了拾愿堂在另一山上,山庄各堂各处之间皆有升降台和在山肚内所挖的山道相联,所以重荆很快便带了祝慈从医室回来。
祝慈看见龙川在场,瞪视他两眼,哼了一声,道:“总有些人不顾死活,我老头子医术再高,又有何用?”骂骂咧咧开始为成峙滔医治。
他拿开那块堵着伤处的衣襟,那金疮药颇具神效,这时血流已止,端来灯烛细察伤口,又把了把脉,道:“皮肉伤,死不了,静养!庄主方才吃了什么甚佳的补血之物,若还有,便每天吃些。”大笔一挥扔下一张方子,转身而去,面对庄主,态度竟也十分恶劣,显然是因为龙川不遵医嘱,让他大为光火。
成乐留下照看父亲,龙川将那白色瓷瓶留给了他,与郭长歌两人赶回拾愿堂。
回拾愿堂的路上,月亮已升得高了,郭长歌搀扶龙川,在月光下快步而行。
龙川忽然道:“至少在今晚,成峙滔不能死。”
郭长歌竟附和道:“没错。”
龙川奇道:“我要借他之力向萧不若复仇,你又是为何?”
郭长歌道:“你们到摘星阁前,我已从成峙滔口中得知了萧不若来犯一事。后来他中剑重伤之时又忽然提起曲思扬被抓一事,那是在威胁我不要杀他。”
龙川更加迷惑,道:“威胁?”
郭长歌道:“成峙滔一死,玉汝山庄必定大乱,凭我一人想从萧不若一行手中救下曲思扬,那是难于登天。”
龙川道:“可那时他中剑,受伤极重,怎知自己不会死,而且他若不想死,又为何主动撞上你的剑?”
郭长歌道:“他在赌!”
龙川道:“赌什么?”
郭长歌道:“他很了解我,知道我不会轻易下杀手,所以他先主动求死,就赌我那一剑不会刺下,然后他自己撞上剑尖,可身子却微微一侧,让剑锋偏了寸许,又赌他不会死在那一撞之下。其实他中剑后伤得不轻,我想他也不能肯定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龙川接过话头道:“但他还是用曲思扬来威胁你,是在赌他自己不会死,赌我们会救他?”
郭长歌点点头,道:“说是赌,但他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那时我的剑尖就贴在他心口,他向前一撞,不可能避开心脏,可他巧妙一侧身,让剑斜插入体,不止避开了心脏,竟还逃过了我的眼睛。他又提到曲思扬,那是给了我不能杀他的理由。”
龙川道:“可是何必呢,他是在用命去赌,稍有差池,他就会死!”
郭长歌道:“因为他想让我们相信他是真的一心求死,让我们觉得他真的因杀了我父而深感悔恨。”
龙川道:“你不相信他说的故事?”
郭长歌冷笑道:“那是个很好的故事,一句不确定含义的‘对不起’,好似没有为他自己开脱罪责,其实却为他杀我父亲找了个很好的借口。”
龙川道:“难道那句‘对不起’是他杜撰出来的?”
郭长歌摇摇头,道:“我相信真的有一句‘对不起’,可那句‘对不起’到底是不是出自我父之口,那是我们永远都无法得知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