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吃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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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卯时二刻，七十五军军部作战指挥室。
“甘副统制，来来来，尝尝我特意为您准备的佳酿，这可是费了好多心思才弄到的啊。”
“穆雷军座，你这是………………?”
“哈哈，甘副统制，这可是上好的玉琼金波酒。酒中有言“玉琼金波酒，开坛十里香啊”。属下知甘副统制一直有喝早酒的习惯，特意略备几壶，愿副统制大人能够尽情畅饮。”第七十五军军座穆雷正一边拿起酒壶，一边脸上陪笑，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一起，谄媚地对着正准备落座在桌子中间的一名中年人说道。
第十二集团军副统制甘宁用力将舌边泛滥的口水咽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大办公桌上的酒菜楞了一会儿神，然后开口说了句“:穆雷军座，大敌当前，这，这，这些过分了啊，哎。”说完了这句话，整个人却一屁股坐下来眼睛盯着那青玉酒壶离都离不开了。语气中的言不由衷，让知道这位统帅百万之众的甘大副统制特殊嗜好的知情者们都能从心底里暗骂一声:真他妈会装。
过分？当然过分了，圣灵大陆与黑黎曼人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三百年，三百年来圣灵大陆有近七成的面积慢慢都落入黑黎曼人手中，而这七成里面，有多少俊秀高山，有多少良港海弯，同样的还有多少肥沃的土地都被黑黎曼人给夺取。
当农夫失去土地，拿起刀枪，当渔夫烧掉渔船，跨上战马，当无数的青壮年被强制征召加入联军。土地与耕种土地的壮劳力不断损耗，饥饿与粮食危机，又会成为自黑黎曼人手中的武器之后，又一个需要圣灵大陆众生们直接面对的敌人。
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是以军事为前提，在大后方，所有的经济，建设，教育，政治，都是以军事优先，这是最符合圣灵大陆现阶段最恰当的方针。而且或许这种方针将会永远持续下去。
在各族生灵都挤到原大陆不足三成的空间，而又有大量人力资源投入军队系统，此时圣灵大陆上每一粒粮食，每一寸布料，每一块奶酪，都弥足珍贵。
而军队在得到优先优先最优先的食物保障之时，如果还有军队糟蹋口粮，那么圣灵大陆的每一个生灵理论上都有资格召唤天雷劈死那帮混蛋东西。因为平均一百二十位圣灵大陆从事战时农业渔业蓄牧业等等生产的众生才能供给一位圣灵联军最普通的士兵。这还是在大后方已经实行集中配给制的情况下。
圣灵联军最高统帅部早就颁布《联军军官给养法》与《联军士兵给养法》更有《联军战时反腐条例》等等法案文件，严禁圣灵联军各部队出现生活腐化，糟蹋给养，攀比吃喝，追求享受等等不正之风。
可是，天底下的事情，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喝兵血，吃空饷，走私倒卖军用物资，甚至将新兵拿出去贩卖，哪个不是来财的门路？没有哪个时代可以靠着几千个字就能约束普天之下各怀心思的芸芸众生。
所以，当前线的士兵啃着粗糙难以下咽的粗粮窝窝，喝着皮囊里面变质发臭的水时，他们根本不知道嘴上喊着要跟他们同甘共苦一起获得胜利，却只驱赶着让他们上前送死的上司高官们，正如何的穷奢极欲，如何的胡吃海塞。真是后方吃紧，前方紧吃。
甘宁坐在了主位，军座穆雷在右侧正提着酒壶给甘宁的酒杯里满上酒。副军座古拉莫正恭恭敬敬地将餐具递到甘宁手边，那做得比曾经的皇朝侍从还要标准的弯腰动作，可以看出，似乎这位副军座的主业并不是如何带兵打仗。要没有长久的习惯，如何能将宫廷侍从的动作做到如此完美。
酒确实是好酒，壶中的美酒刚出壶口，一股浓烈的酒香，立刻弥漫整个作战室，酒气飘然而上，在离酒杯七寸高的地方结成云雾状，缓缓盘旋，数十息才散去。
菜自然也是好菜，凤冠八珍鸡，炙龙尾鲤，烤长腿环斑孢，双核红心李…………，等等珍馐美味摆满了一大桌。这些普通人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在三百年前，在黑黎曼人还没降临以前就属于大陆顶级美味的珍贵食物，此刻却在本该用于排兵布阵，布置战术，调兵遣将的作战指挥室里散发着勾人的味道。也不知道即将食用它们的三位食客是否问心无愧。
“呵呵，两位军座，这么大早陪本副统制一起喝早酒，辛苦啦。”
甘宁对着面前美酒早已秋水望穿，说完这句话连忙端起酒杯往嘴边送去，要不是当着两个下属的面，需要有上司的样子，要不然他连这句客套话都不会说的。
“哪里，哪里，甘副统制，说笑了，甘副统制莅临我们七十五军监督督导军务，一路辛苦，昨日与属下一起视察各军营，指导工作，更是劳累。所以我与副军座略备薄酒慰劳甘副统制。甘副统制，今天你一定喝好吃好，喝好吃好心情好，心情好了身体也好，我们还等着甘副统制带领我们继续抵抗黑黎曼人呢。”
“哈哈哈哈，请，请，请。”
甘宁欢笑着举杯，第二杯酒下肚。
见甘宁心情不错，穆雷也站起来，端着酒杯隔着桌子面对古拉莫道“:古副军座，我们一起敬甘副统制一杯。”
古拉莫依言也站起，一起向甘宁敬酒，甘宁满心欢喜。三个酒杯碰到一起。
“为了胜利”穆雷与古拉莫在酒倒入口中之前齐声喊到。
这是圣灵联军军官们在喝酒时经常说的祝酒词。
甘宁则第三杯酒下肚。
三人又分主从坐下，甘宁沉醉在酒的美妙感觉中，微闭双眼，头部缓缓转动，一副酒鬼模样。看的穆雷与古拉莫两人不敢出声言语，怕打扰了这位副统制的雅兴。
良久，甘宁睁开眼睛，吃了一口菜，突然间叹气道“:哎，刚才你们说什么？为了胜利？哈哈，胜利，胜利在哪儿呢，三百年了，我们胜利了吗，眼看着黑黎曼人一步一步获得越来越多的地方。胜利？笑话。”
穆雷与古拉莫之间互相看了眼，实在搞不懂这个酒鬼上司说这些话的含义。
甘宁第四杯酒下肚，放下酒杯说道“:我从军四十年了，早就看透了，圣灵大陆完了，打了三百年，我们退了三百年，被黑黎曼人屠了三百年，我们除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填进去，化作肥料以外，有其他意义吗。二位，咱可都是当兵的，也是带兵的，可这年头，带兵他难啊。”
这句话可就说道三人的心坎上了，三人顿时有了心灵共鸣。
难？能不难吗，光说一点，只说要想着如何保存部队就很难，因为光杆司令不如狗。
而保存部队的前提是在黑黎曼人大军的冲击下能活命。而在战场上想活命就得爬的高，因为军衔职务越高安全级别越高。而想要爬的高，就需要有军功，人脉，运气，还有脸皮智慧，还有资源。
军功？难，去歼灭一支黑黎曼人部队试试，而且是在兵力同等条件下。
人脉？难，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能随便让人见上一面？
运气？难，这个东西捉摸不定，谁敢说能一定抓住？
资源，难，天下一切纷争本身就是对资源的争夺，你在抢，无数人也在抢，你能保证最后抢到的人一定是你？
智慧？更是笑话，天下众生何其之多，怎么可能你就是那最聪明的一个？认为自己最聪明的通常都是天下最蠢的那个。
一切的一切总结到位就是:难!难!难!太他妈的难。
甘宁三人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军队内部系统的门道都是门清。
甘宁第四杯酒下肚“:别看我们贵为一方统帅，外人看着风光，可我们身上的担子重啊。”
“你们看，历年军事审判大会，都有高级军官被处决，因为总要有人为失败承担罪责。当战事顺利的时候，绝对是因为上头英明神武的指挥，和神奇绝妙的战略构想促成的，当大撤退和大溃败的时候，又是下面的胆小怯懦，愚蠢不智造成的。随便找个替罪羊，安个罪名，绞架上一吊就好了。反正上头的话有份量，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为了他们口中的民心民意他们必须如此做。”
穆雷和古拉莫越听越感觉不对劲，穆雷连忙站起来又端起酒壶给甘宁斟酒“:甘副统制，您有点醉了，要不酒就少喝点，您多吃点菜？”
甘宁迷离着眼睛看着给自己倒酒的穆雷“:醉什么醉，穆雷老弟啊，还有古拉莫老弟啊，老哥我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要讲出来，给你们听听，憋在我心中好久了，真是不吐不快啊。”
穆雷和古拉莫连说“:不敢当，不敢当，甘副统制您请讲，属下洗耳恭听。”
“滋溜”一声，甘宁又一杯酒下肚，满嘴酒气地说道“什么他妈的胜利，什么他妈的收复失地，都见他的鬼去吧，连最高统帅部的那群家伙打心底里都不相信能取得胜利，要不是黑黎曼人进行的是种族大清洗，不需要俘虏，就他们那帮人，早就他妈的投降去了。”
“兄弟们啊，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甚至连无过都别祈求，但求续命吧。说不定哪天我们又会遭遇圣西尔大溃败一样的败仗。数千万军人全部填进去。你我也许都成了黑黎曼人的刀下亡魂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有谁给我们收尸呢。趁着现在手中还有点权利，偷偷地把日子过好点吧，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黑黎曼人或者自己人给宰了什么都没有享受到那也就太亏了。白白来这世界一遭。”
“有时候我在想，凭什么我要生在这个时代，凭什么我就不能生在太平盛世享受灯红酒绿酒池肉林的奢华。一代一代又一代，三百年了，我是不指望着这场战争能够胜利，也许我们这代人战争就会结束，而结束的结果就是黑黎曼人屠戮了圣灵大陆除植物以外的所有生灵。所以在那天到来之前，我就过一天算一天吧。以后的事不该我考虑了。考虑这些，还不如喝几壶酒，吃几个菜，吃饱了喝足了，醉了什么都有了。”
在如此绝望的年代，有无数人同样有和甘宁一样的心态，黑暗一眼望不到头，光明的曙光似乎永远不会出现，圣灵大陆无数众生都对未来产生悲观消极的展望。如今的努力，只是在知道了注定是悲惨结果后，劲量拖延那个悲惨结果的到来。而作为上层的人来说，用手底下无数生命和鲜血去拖延那个结果，自己才能继续享受当下的特权和名利地位荣誉等等一系列的东西。
甘宁说完，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副军座古拉莫还是对这种场面比较熟悉，连忙给甘宁拨了一下菜“:甘副统制，喝多了，喝多了，酒后之言，酒后之言，呵呵，呵呵……”古拉莫自己都尴尬不已地在陪笑。
甘宁这这话要是被战区军法处的人听到，直接将甘宁凌迟都不为过。动摇军心，降低士气，这种罪名在现在的情势下，都是从重从严处理，若有知情不报者，蓄意包庇隐瞒者也会有个连坐的处罚。古拉莫和穆雷可不想遭遇这些。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喝酒，吃菜。
“对对对，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咱们喝酒喝酒。”穆雷喝古拉莫连连附和道。
如果士兵和下属们看见他们军队的高级将领在喝着美酒发着牢骚，还鼓动同僚做出一些消极举动，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
“对了，穆雷老弟，听说瀚飞伯爵在你手下领兵对吗？”
瀚飞伯爵，方面军大统领的侄子。
“对对，回甘副统制的话，瀚飞伯爵正是在属下的第七十五军带兵，目前暂时率领我七十五军主力的第十六师，目前是红星将军军衔。”穆雷如实回答道。
“哎呀，穆雷老弟呀!”忽然间甘宁的语调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穆雷老弟呀，这一点老哥我可就要羡慕你拉，瀚飞伯爵是咱们艾拉西尔方面军大统领唯一的侄子，现在放在你手下，这不是让你跟大统领直接牵上线了吗？”
“你在瀚飞伯爵面前好好表现，日后瀚飞伯爵在大统领面前给你美言几句，就够你受用的了。以后别说军座，就是统制，都统，都可以手到擒来呦。穆雷老弟啊，到时候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老哥我呦。”甘宁意味深长地说道。
穆雷慌忙摆手道:“哪里哪里，属下有今天，全靠统制副统制的领导和栽培，没有统制和副统制的大力关怀，就不会有我穆雷的今天，统制和副统制对我的恩情，我穆雷没齿难忘今生今世也难以报答。”
“哈哈，哈哈，你知道就好，哈哈哈哈。”甘宁大笑。
穆雷和古拉莫当然知道，知趣地在昨天晚上每个人送给甘宁大批财物。至于这批财物的来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报告”
就在三人酒意正浓间，指挥室门外一声报告打断了屋里的气氛。
“进来!”
穆雷的语气明显带着不满和责备，这么大清早的，正跟上司喝酒，大拍其马屁的时候，有谁现在这个时候进来搅局？
门打开，进来一个第七十五军的高级参军官，这个高级参谋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令穆雷和古拉莫坐不住，另甘宁酒瘾全无的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