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最至高无上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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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华殿这个地方，顾云昭上一世倒是来过几次。
庄妃能歌善舞，一把清亮的嗓子宛若天籁。圣人得闲的时候总爱来临华殿听庄妃娘娘唱曲儿，偌大的临华殿里还有一方专门打造的高梁戏台，精巧别致。
有几次很晚了，临华殿内却依然灯火通明，隔着紧闭的殿门，还能听见莺莺燕燕般的欢声笑语婉转而出，被夜风卷著散落在深宫的各个角落。
可同样的地方，眼下却是热闹不复萧瑟清冷。
高墙外是日光明媚的艳阳天，这高墙内却是疏影斑驳的冷砖地，顾云昭心中涌起一阵唏嘘。
“姑娘进去吧。”朝露带顾云昭走到一处偏殿前，反手推开了房门。
明晃晃的大白天，屋子里却昏暗无光，顾云昭乍一踏入还不习惯，愣在原地片刻才适应了过来。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朝南的墙根处放了一张架子床。
六公主沈曦就靠在架子床上，披头散发一身素衣，苍白的脸上血色全色，恹恹地好像得了一场重病。
听见门口声响，沈曦转过头，惊慌地问了一声，“谁？”
“是我。”
顾云昭背着光走上前，明媚娇柔的脸庞在沈曦的视线中一寸一寸放大。
“怎么……是你？”
在看清顾云昭的那一刹那，沈曦整个人如惊弓之鸟一般坐直了身。
“我来看看公主。”顾云昭说著竟然直接走到了床边，抚裙坐下。
“呵，呵呵……”沈曦脸上的笑支离破碎的，深陷的眼窝里露出诡异的表情，“来看我到底有多惨？”
她沙哑的声音如同破旧的车轮碾过砂砾之地，沧桑地全然没了以前盛气凌人的娇嗲。
“是吧，也不是。”
顾云昭觉得自己并非什么圣贤，要说她不讨厌沈曦是假的，毕竟沈曦已经坐实了是在陷害她。
“那你现在看见了，可以滚了。”沈曦冷笑。
顾云昭借着窗外透进的几缕日光细细地打量着她，忽然莫名感叹道，“六公主与庄妃娘娘真的很像，都是娇花照水般的美人胚子。”
沈曦抬头狐疑地看着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没有说话。
可顾云昭竟伸出手勾起了沈曦削尖的下颚，眯着眼继续道，“就公主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定能把北拓太子的魂儿给勾没了的。”
沈曦猛地涨红了脸，愤懑地甩开了顾云昭捏著自己的手，咬牙切齿道，“顾云昭，你想干什么！”
“只可惜啊，你们都不知道，北拓的太子是个病秧子。前年我跟着阿爹去过北拓，看到太子爷那张脸，我觉得他好像坐在那儿都能随时厥过去，也不知道是靠了多少药石吊著那口气，硬生生撑到了现在。”
沈曦脸上的表情从不屑转为了震惊，从震惊又变成了慌乱。
她颤著双肩，呼吸急促，“顾云昭，你到底想说什么？”
“北拓同意和亲联姻，是因为咱们南梁盛产药石，北拓帝为了这个只剩下半口气的儿子可谓是煞费苦心。但是你猜，你和亲之后，到底是能让太子药到病除，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咽气后你变成寡妇？”
见沈曦抖得更厉害了，顾云昭觉得自己这番狠话是起了作用。
“异国和亲的公主，转眼变成了寡妇，家回不得，你在北拓又没了利用价值，等北拓帝另立储君，你觉得哪儿才是你的归宿？”
“不可能！”沈曦摇头尖叫，眼里顿时涌出了热泪，“不可能，母妃不会看着我去和亲的，母妃一定会去求父皇的，求父皇把我留下。父皇那么喜欢我，他一定也舍不得让我去和亲的！”
“庄妃娘娘啊，庄妃娘娘为了你的事儿都自缢过了，可就是这般，圣上也没有改口谕。”顾云昭一语中的，“帝王建业，从来都是踩着人骨血肉往上爬的。圣人虽重儿女情长，但更心系天下苍生。无争无乱的时候，庄妃娘娘是他的爱妃，你是他的爱女。可当两国互利需尽显诚意之时，你就是我们南梁国至高无上的公主。”
顾云昭的一番话如同一盆刺骨的冷水从头泼下，将沈曦里外淋了个透。
其实她自幼长在宫中，顾云昭说的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是明白不代表她能理解圣人的做法。
被关的这两日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若是当时不要那么傻，用下毒这种蠢办法去诬陷顾云昭，那么今日被送去北拓和亲的人一定不会是她沈曦。
“公主是不是觉得，此事既然已无转圜的余地，那么此去和亲，山高水远，你择日自尽，也是一了百了的事？”
见沈曦目光虚浮似神游太虚般，顾云昭又开口唤回了她的思绪。
“但公主不要忘记了，一旦你以和亲公主的身份离开南梁，你就再也不是你自己了，你身后连着的，是庄妃娘娘，是娘娘的母家，更是整个南梁。和亲公主自尽身亡，此乃国耻。”
顾云昭最后两个掷地有声的字仿佛一根耻辱柱，直接钉穿了沈曦的天灵盖。她甚至连哭都没有力气了，只默默无闻地看着顾云昭，目光中有了大彻大悟前的求生欲。
沉默良久，沈曦忽然整个人往后倒了倒，之前一直紧紧抓着身下薄被的手也渐渐松开了几分。
“我想你今日来，不光光是为了这般绞尽脑汁羞辱我的吧？”她压着声音问顾云昭。
顾云昭深深吸了一口气，挽起衣袖从手上退下了一只银镯，转而戴在了沈曦纤细到可盈盈一握的手腕上。
“北拓要的是我们南梁的药石和粮草，而我们要的是北拓焠铜成铁的秘技。嫁过去，好好的活下去，想办法把炼铁的秘技掌握好。一旦你变成对南梁有用的人，那么就算北拓太子没了，你也能让你父皇高看一眼！有圣人撑腰便就是有南梁撑腰，那你在北拓，也永远都是我们南梁最至高无上的公主。”
沈曦愣愣地看着手腕上覆了顾云昭体温的银镯，心中满是澎湃道，“那这是……”
“若是在北拓实在难挨，你就托人去天风寨找一个叫凤玖的姑娘，银镯即为信物，她看见镯子，就一定会帮你。”
沈曦屏住了呼吸，见顾云昭说完站起了身，她忽然撑坐了起来猛地拉住了顾云昭的手。
两个姑娘的指尖都沾着凉意，彼时相互牵住，竟有种生死茫茫一世永别的悲凉感。
“为什么要帮我？”沈曦问。
顾云昭转身摇了摇头，“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自己。你母妃虽与皇后并不亲近，但她好歹能牵制住永延宫那位。如今你母妃势微，得利最大的是谁，我不说你也知道。你虽然犯错在先，可这其中多有巧合，七公主无事，皇后娘娘不予深究，这事等于过去了一半。但现在你却要被送去北拓和亲，这其中到底谁在尽心促成，你比我更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