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伯母给你说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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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顾云昭还未起，裴彦文派人送的药就已经进了伏苍斋，一并带来的还有裴彦文的一句口信，约了她晌午过后在烟竹巷见。
顾云昭还未来得及细想裴彦文此举之意，玄歌掀帘传话道，“姑娘，云清姑娘来看您了。”
顾家三个未出阁的姑娘里，顾云清最大，顾云岚次之，顾云昭是最小的一个。
每次云岚和云昭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顾云清一直都是那个左右逢源互说好话的和事佬。
索性她性子绵柔又颇具长姐风范，倒也是能压得住两个妹妹的。
“姐姐又来帮顾云岚说话？”顾云昭一边让玄歌去泡茶，一边把顾云清迎进了屋。
顾云清看了一眼角落里未曾归整的箱笼，目光微微一敛，随即又故作俏皮地笑道，“你和云岚啊，上辈子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一对欢喜冤家，怎么两人回回见面都和吃了枪药似的一点就炸。”
“不都是她来惹得我么。”顾云昭无奈一笑。
她和顾云岚从小就不对盘，她看不惯顾云岚的娇柔造作，顾云岚则看不惯她的刁蛮跋扈。
早些年顾三爷还没搭上内务府这条大船的时候，顾云岚对顾云昭的讨厌都是背地里暗戳戳的。
后来三爷赚的银子越来越多，在府里也越活越体面，顾云岚对顾云昭的不喜欢就明目张胆了起来。
但顾云昭也是从小打着镇国将军之女的头衔在汴京城横行的主儿。当年她仗着亲爹的威风，连宫里的公主都敢惹，更何况一个小小的顾云岚。
一来二去，两人的梁子便越结越深，为了一点小事就能吵个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顾家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顾云清叹了口气，见劝也劝不上，便拉着顾云昭细碎地说起了顾府各房的近况。
“……二叔如今算是府上头一份的，刚擢升为督察院右都御史，二婶暗着已经开始张罗选媳妇的事儿了，说是挑了好几户人家的小姐，都说瞧不上。”
“二叔擢升是好事，咱们府上的麻烦以后不会少，要是二叔在前头能说得上话，总方便些。”顾云昭边说边给人沏茶。
二房能这么快抬头，顾云昭是没想到的。
顾二爷的性子几十年如一日的不温不火的，但可能也就是仰仗着那份谦和谨慎，才能一步步官拜至正三品。
且顾二爷无妾，膝下只有一子顾崇善，打小便是太子爷的伴读，十岁时顺理成章地拜了太子傅为师。去年春闱他下场练笔摘得了“会元”，便愈发得到太子的器重。
“但要说真风光啊，还是三房。”端著茶盏，顾云清眼中闪过一丝揶揄之色，“昨天晚上在膳堂，三婶婶那身打扮你可仔细瞧了？”
顾云昭点点头，“缂丝的对襟襦裙，裙边滚了金线，衣服的祥云绣纹上也烫了碎金。发髻上那支金凤流苏簪也打眼的很，宝石骄奢，色重而贵，是极佳的好物。”
说实话，三夫人这身打扮，要放在以前后宫里头，顾云昭是瞧都不会正眼瞧一下的，可出现在三房，确实金贵稀奇。
那些衣料首饰，整个汴京城里只有专供内务府的南烟楼才有，光有银子没有门路还不一定买得着。
三房如今的体面，那是里里外外都透著给宫内谋事的能耐。
“难怪以前顾云岚见了我总还有几分掩饰，昨儿晚上却直接杠上了。”顾云昭笑了笑，心下了然。
“她就是孩子气，心眼其实不坏，之前听说四叔和四婶……还偷偷哭了好久，一直追着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说要给你去买天香楼的白糖糕吃呢。”提及顾云昭已故的双亲，顾云清声音哑了哑，“云昭妹妹，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啊。”
顾云昭蹙眉，她怎么不记得上一世顾云岚有对她这么好的，又或者说在上一世，自己究竟是何时开始和家里人慢慢变生疏的？
她想着想着，目光便移到了顾云清的脸上。
那一袭素绒绣花藕色裙袄将顾云清透著书卷气的脸衬得如明珠生晕一般迷人，明明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之姿，却叫人心生喜欢。
她是顾府长房嫡女，自幼通晓琴棋书画，佳名才情放眼整个汴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可如此知书达理的顾云清，顾云昭竟想不起上一世她究竟嫁给了谁，又过上了怎样的生活？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见顾云昭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顾云清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啊。”顾云昭认真点了点头，“阿姐你的脸上全是漂亮。”
顾云清一愣，双颊立刻染上了一层绯色，“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浑话。”
顾云昭闻言笑倒在罗汉床上，顾云清恼羞成怒地去挠她的痒……两人嘻嘻哈哈闹了老半天才消停下来。
看着面带春潮腮若粉的顾云清，顾云昭忽然心中一动，张口问道，“阿姐，大伯母给你说亲了吗，过了明年你就十九了。”
顾云清脸上的笑意缓缓沉落……
走出伏苍斋的时候，一只母燕刚好从外头飞进屋檐。
檐下筑著个崭新的灰草窝，幼鸟叽叽喳喳的细鸣卷著乍暖还寒的春风，吵得顾云清头疼。
“阿姐，大伯母给你说亲了吗，过了明年你就十九了。”
“阿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是武将还是书生？也不知到底是哪家的公子能配得上我这似神仙般的姐姐。”
顾云昭的话如针刺耳，逼得顾云清加快了脚步。
一直紧紧跟着她的丫鬟翡翠方才也在屋里，这会儿不禁宽慰她道，“姑娘且忍一忍，云昭姑娘常年不在府，根本不知道咱们屋里的情况，她的那些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顾云清一怔，站定以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也是，她的脾气和云岚就是半斤八两，我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姑娘说的是。”翡翠忙应和。
“算了，说来说去还是爹爹不争气。”顾云清眼底含着幽怨，“别说是与二叔比肩，就是三叔……”
不等顾云清说完，翡翠已经飞快得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好姑娘，您可当心隔墙有耳啊！”
顾云清被她捂著闷哼两声，安静了下来。
是啊，那个人说过让她别着急，只要能稳住了云昭，她的事自然就能迎刃而解。
她本是万般不愿的，她和他明明两情相悦，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花尽心思去迎娶别的女人？
可是她该拿什么去争呢？
云岚有优渥家底，云昭有巾帼之名，她这个阿姐却什么都没有。
什么才情满溢名动汴京，她那些虚头巴脑的“美名”摆在两个妹妹面前根本就一文不值。
顾云清看向了伏苍斋的方向，将满腹苦水咽进肚里。
人各有命，就算是一府姐妹也有各自不同的活法，顾云清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