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天堑地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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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芷香以为方玉婉心里过意不去，转而笑道：“我在望雅轩没事做，陪姐姐出来散心也是好的。”
“真不用麻烦少夫人，我想……自己清静会儿。”方玉婉难堪地低下头，她知道苏芷香是整个商家对她最好的人，却不得不说出这么无礼的话。
苏芷香若有所思地打量她，回想这几天观察到的细节，心里渐渐有了猜想。
“郎中说小宝身子无碍，假以时日就能开口说话，玉婉姐姐，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方玉婉紧抿着唇，似是打定主意：“少东家少夫人的恩情，玉婉此生无以为报，但求来世做牛做马……”
“这辈子都没活明白呢，谁知道还有没有来世！”苏芷香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中秋香市，码头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客船，有时候连路引都不用，花几个铜板就能上船离开漳州。”
方玉婉脸色煞白，震惊地望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苏芷香尴尬地笑笑，她成天盘算着如何跑路，要不是飞不起来，天上有哪条道她都能打听清楚。
“你每天经过码头都要看几眼，看到别人上船眼睛都放光了，你最疼爱小宝，却不在意郎中交代你的话，可见你的心已经不在这里……”
苏芷香话没说完，方玉婉突然掩面垂泣，她怀里的小宝看到母亲流泪，小嘴一撇，“呜哇”哭起来。
“玉婉姐姐，你别哭啊！”苏芷香赶紧抽出丝帕为她擦眼泪，生怕她误会自己，“你放心，我不会告发你，如果你真想走，我还会帮你……”
方玉婉猛地拽住她手腕，哭红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她：“少夫人此言当真？您不怕受我连累？”
“不怕！”实不相瞒，她自己都想跑。
方玉婉看她目光坚定，慌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少夫人屡次相助，玉婉何德何能……”
“就算我不是少夫人，以后我有求于姐姐，你就不打算理我了？”
“当然不会，此等恩情永生难忘！”方玉婉不懂她为何这样问，但也无暇多想。苏芷香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人走了交情还在，以后她的药铺就不愁了。
“玉婉姐姐，如果你没进商家的门，就算带着孩子也能一走了之。不过，你现在是商家的人，小宝是老爷子的重孙，你们又能跑去哪儿？”
苏芷香看她凄然落泪，知道自己说穿了她的心事：“你父亲是里长，背后有几百户药农撑腰，老爷子看在药园的份上，都不可能亏待你们母子。你怕的无非是那两个婆娘，但只要你硬气起来，她们根本不敢动你分毫。”
方玉婉不是不懂她的意思，却从没想过这么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只是个卑贱的妾室，哪有脸面拖累娘家？”
“你呀，就是怕拖累这个拖累那个，从来不为自己着想，你被商家人害得这么惨，难道还想惨一辈子？”
方玉婉一直怨恨自己不知检点，与商锦飞私自相好有了孩子，无论在娘家还是婆家都抬不起头。
苏芷香这番话却提醒她，这一切都是商锦飞欠她的，她理应为自己讨回公道。身为女子，也许她这辈子算是完了，但作为母亲，她拼死也得保护孩子。
“少夫人，我该怎么做呢？”方玉婉一时悲愤跳下池塘，是苏芷香把她从生死边缘拉回来。如今又是苏芷香劝她断了逃跑的念头，她已别无退路，只能勇往直前。
“你的出路多了，咱们先想办法，说服老爷子拖延些时日。”苏芷香看她想通了，总算长吁口气，“实在不行，就让我相公出面。”
方玉婉感激地点头道：“从今往后，长房有事，少夫人尽管吩咐。”
在药堂等待的商陆还不晓得，他家娘子又给长房拉拢一位得力帮手。
连日奔波募捐，建义渡的事已经有了着落，祖父也得到府衙管事的支持，只待选个吉日准备动工。
商陆自觉冷落了苏芷香，见过工头赶来药堂等着，方玉婉抱着孩子刚露面，他就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少东家……”方玉婉还没打完招呼，就见商陆像阵风似的奔向苏芷香，俊男美女亲密依偎，好一对令人羡慕的鸳鸯眷侣。
谁说世间没有痴情郎，少夫人聪慧善良，自得上天庇佑。
“相、相公？”苏芷香差点撞进那副宽阔胸膛，纳闷地仰起头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要找工头商量建义渡吗？”
“我先去书肆买几本书作为参考。”商陆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你来漳州多日，还没去街上逛过吧？”
苏芷香反应过来，商陆要带她去逛街。
她在柏州每天走街串巷卖药，生意好的时候，也会买个鸡腿犒劳自己，奢侈一下，最多买盒糕点。
但商陆嘴里的买书钱就有上千两，他这一去，怕不是要把她的荷包挥霍一空？不过，商陆花的是他自己的钱，又是为了建好义渡，她就算心疼也不便阻拦，只能随他去了。
山下就是漳州城最热闹的正安街，商陆没有乘马车，牵着苏芷香的手在人群中悠闲漫步。
曲绥英和春花秋月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看到他们停下来，立马顿住脚步，唯恐影响到那种温馨氛围。
全喜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多余，干脆提前跑到书肆里，拜托掌柜挑选少爷要读的书。
经过珍宝楼的时候，苏芷香看到出入的夫人小姐皆是珠光宝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商陆二话没说，拉着她走进去直奔柜台：“喜欢什么，我送给你。”
哪个女子都无法抗拒金闪闪的饰物，苏芷香看得眼花缭乱，却不打算从中挑选一件。
商陆的银子都是她的，何必浪费钱买这些东西，再精美的首饰转手就不值钱了，还不如真金白银实在。
“相公，我不需要，我们还是去买书吧。”苏芷香想把他拽走，那些机灵的伙计却认准商陆是头肥羊，夸他眼光好，夸他娘子美，三言两语就哄得他找不着北。
“我觉得这支钗很适合你。”商陆从锦盒里取出一支玉钗，钗头镶嵌着粉晶雕刻的扶桑花，纯净剔透又不失娇艳。
商陆低头看向素颜的苏芷香，她瓷白肌肤透着莹润光泽，娇小的脸庞清丽脱俗，杏眸樱唇魅惑却不俗艳，浓妆淡抹皆相宜。
“戴上吧。”商陆连价钱都没问，扬手将玉钗簪上苏芷香的发髻，衬得她的芙蓉面更显动人。
“相公，这就够了，不许再买了啊。”苏芷香知道他想讨她欢心，再三拒绝显得扫兴，笑盈盈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苏芷香寻思一支玉钗值不了多少钱，珍宝楼的掌柜开口却要两千银，还说是极品羊脂玉，漳州城绝无仅有。
苏芷香当场就要退掉，开什么玩笑，一支玉钗就将她打回原形，还得倒贴五百两？
商陆却不在乎，吩咐掌柜到商家来取钱，苏芷香当他是大白天说梦话，几个铜板或许可以赊账，几千两银子想都别想。
出乎意料的是，掌柜不仅答应了，还爽快地写了张票单，商陆从怀里取出印章盖上朱印，风度翩翩走出了珍宝楼。
苏芷香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挥金如土的滋味，她还惊喜地发现，商陆的印章随身携带，她略施小计就能到手。
不过，商陆送她这么贵的玉钗，就算转卖折些钱也不吃亏，她处心积虑要讨回的债，竟然如同儿戏般了结。
苏芷香激动之余不免怅然，曾经关乎她身家性命的这笔银子，对商陆来说，就是买几本书送件礼物的钱。
他们之间的差距岂止是天堑地壑，简直就是八辈子都碰不到一起的人。
苏芷香懂得见好就收，既然账都清了，她无意与商陆继续纠缠，至于商陆存在钱庄里的银子，她就不惦记了。
“相公，你想买什么书？”她能陪他的日子应该不多了，等曲绥英收到小明爹娘的回信，她们就该动身跑路了。
扪心自问，与商陆相处的这段时日，虽是危机重重但也有惊无险，商陆除了对她动些嘴上功夫，平时也算是护着她。
苏芷香不禁想起桂花飘散的新婚之夜，月光下的商陆俊美如仙，有那么一瞬间，她真以为自己是他的心上人。
但她不是柳家小姐，他也不是她的相公，就算她曾真实地出现在他的梦境里，他们总有一天都会醒来。
“相公，建好义渡之后，太公让你接管商安堂的话，你会答应吗？”苏芷香想到自己离开以后，他的生活也许会出现短暂的混乱，她现在能为他做的，就是帮他认清真正的心愿。
如果苏芷香前几天这么问他，商陆应该不会犹豫，考取功名是他多年不变的志向。
但自从与商户打过交道，他发现自己对经商并不排斥，反而心怀热忱，希望看到商安堂重拾往日辉煌。
难道他遗忘的那五年，原先的志向就因此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