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各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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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芷香暗自感叹商家的富有，仰望环视一圈，逐渐看清每面窗户都封着水波绫。
这种质地轻薄的柔软布料，通常是有钱人做寝衣的，极为讲究的富贵人家用来装裱书画，从没听说有人拿来封窗户。
苏芷香不懂木料没个比较，但她看到这些窗布着实震惊了。要知道她家里窗户封的是油纸，不用到四处漏风雨雪浇灌，爹娘都不许换。
苏芷香从没发觉自己仇富，但在这一刻，她无比仇视若无其事的商陆。他这么有钱，还骗她的银子，简直卑鄙！
那道满怀愤恨的凌厉目光，让商陆顿觉不自在，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到苏芷香眼里的憎恶。然而下一瞬，苏芷香的眼神又变得柔情似水。
“二老爷，二夫人到。”听到堂外家丁的通传，商陆收回心神起身相迎，苏芷香跟在他身后看过去。
身穿绛红长袍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面色偏黑像饱经日晒，但他脸上不见沧桑，反而精神矍铄，双目炯炯，眉眼轮廓与商陆有两分相似，看人的眼神也有些深不可测。
“二叔。”商陆看到朝夕相处的亲人，紧绷的俊脸稍有缓和。苏芷香见他能认出来，跟着福身问候。
商海裕看也没看苏芷香，面无表情地打量商陆，面色过于苍白，但精气神还在，昨晚那场意外似乎对他没有影响。
“好，没事就好。”商海裕扬手拍了下商陆的肩膀，大步走进堂屋坐在左侧太师椅上。
他的反应有些冷漠，不过男性长辈大多寡言少语，苏芷香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商陆却稍觉安慰，家人都在，他混乱的记忆应该能尽快恢复。
“二婶。”他拱手恭迎商海裕身后的妇人，苏芷香面带微笑有样学样。
眼前这位穿戴讲究的贵妇，脸上妆容很淡，遮不住眼角的岁月痕迹。但她举止得体仪态大方，优雅平和的笑容犹见往日风采。
“侄儿，侄媳，这是叔婶的一点见面礼，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郑氏说话轻声细语不紧不慢，亲手递上一封红包。
“二婶，祖父还没到，稍后敬茶再说。”商陆像是看到束缚终生的禁制符，眼瞳微颤，后退半步。
“无妨，家翁必定备有厚礼，你先收着吧。”郑氏只当商陆不好意思，转而看向苏芷香，“侄儿收下也是要给媳妇的，青黛，不许跟二婶见外呀！”
苏芷香听到“青黛”没反应过来，但见红包送到眼前，麻利地伸出小手，笑得乖巧温顺。
“多谢二叔二婶！侄媳恭祝二位万事亨通，福寿康宁。”她接过那封大红包，心里乐得开花，掂分量至少有好几张银票。
“真会说话，不愧是柏州才女！”郑氏温柔地握住苏芷香的手，颇为欣赏地望着她，“才貌双全，知书达理，难怪家翁和侄儿都喜欢。”
“二婶过奖了。”苏芷香每逢过年跟爹娘讨红包，就只会说这句吉祥话，落个才女之名愧不敢当。
她心虚地移开视线，恰好碰上商陆质疑的目光，他那双迷死人的桃花眼堆满问号，脸上大写着“我不信”。
苏芷香嗔怪地瞪他一眼，收钱不积极，脑袋有问题，这家伙存心想拆台。
郑氏看他俩“眉来眼去”，情不自禁忆往昔，想当年，她也有过郎情妾意的甜蜜时光。
“青黛，你嫁过来就是自家人了，往后吃穿用度若有不适之处，千万别将就，尽管找二婶去张罗。”她的手绵软柔滑，不像娘亲那般粗砺，感觉却同样温暖。
苏芷香忽然有些伤感，这么久了，爹娘应该回家了吧？不，现在已经没有家了，他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也不知道哥哥能否照顾爹娘。
一念及此，苏芷香不禁忧心忡忡，她没时间耽误了，谁也不能阻止她的归乡大计。
“多谢二婶关怀，侄媳铭记在心。”苏芷香托起郑氏的手臂，扶着她坐到商海裕身边。兴许是看她们聊得投缘，商海裕念及他与柳竹苓的陈年交情，顺便给苏芷香几分好脸色。
“柳氏药堂如今生意怎样？益心丸那场风波让柳兄很是头疼，听说他还被假药贩子摆一道，白折了两箱药。”
商海裕浑厚的声音让苏芷香想起商陆昏迷时，她在人群中听到的那声“死了没”，虽然声音很轻，幸灾乐祸的语气却让她记忆深刻。
原来那个坏种就是他，装得跟个好人似的。
“还有这种事？假药贩子真是太可恶了！”郑氏替柳家打抱不平，浑然不觉“可恶的假药贩子”近在眼前。
苏芷香脸上笑意丝毫未减：“可不是嘛，卖假药的丧心病狂罪不可赦！做人要诚实，怎能为了几个臭钱坑蒙拐骗，闹得人心惶惶，他们活该被抓起来游街示众，流放重罚！”
她骂起假药贩子比谁都狠，如此切肤之恨，说她不是柳青黛都没人信。
商海裕对这番话感同身受：“益心丸假药案虽已了结，但给商安堂造成的损失不可估计。短短数月，至少亏损十余万两，倘若谣言不止，恐怕牵连甚广。”
苏芷香恍然大悟，难怪奸商把她的三千两银子都看进眼里，敢情是亏大发了。
“二叔多虑了，相公此去柏州雷厉风行，剿灭无数假药贩子，仅是罚金就有不少进账。”苏芷香笑得脸都快僵了，扭头瞧见陷入沉思的商陆，一手揽住他的胳膊，“相公，你说是吧？”
商陆冷眼看她，二叔聊的那些事，他完全没有印象。至于她提及多次的柏州，他根本就没去过。
这女子谎话说惯了，竟敢在二叔面前胡诌乱编，看她还能骗到几时。
商海裕欣慰点头：“不错，侄儿此行力挽狂澜，不负商安堂百年盛名。今日一早，账房就收到柏州府衙的三千两罚金，像这样的琐碎零账每天都有，账房先生都快忙不过来了。”
“相公好厉害呀！你真是商家的大功臣！”苏芷香咬牙切齿没忍住，狠狠掐了商陆一把，红花佩上身，厉害死你了。可怜她的全副身家，在商家人眼里就是个零头小账，气不气啊。
商陆怔怔地望着面目逐渐扭曲的苏芷香，手上那点疼痛根本无法让他清醒。
这女子没撒谎，他真去过柏州，还抓了不少假药贩子？无论如何，二叔不会骗他，为何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以后就不用担心了。”郑氏捂着胸口叹气，“还好，这次损失的银两不算多，侄儿有本事，眼下又成了亲，家翁的心愿都实现了，应该很快就能让你做新东家……”
话音未落，商海裕蓦地沉下脸，眼底那抹微妙的厌恶转瞬即逝。
郑氏留意到他的脸色，尴尬地愣了下，慌忙转个话头：“听说柏州人杰地灵风景优美，青黛，你和侄儿都去哪些地方玩过？”
苏芷香混迹街头多年，跟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要是看不穿这两口子的鬼主意，那就算白混了。
二房夫妇看似关心商陆，对他赞誉有加，打心底里却不认可这个少东家。不过苏芷香也没打算跟他们做“家人”，懒得多想那些曲折心思。
眼下她只要稳住商陆，过了商家亲眷这关，就能哄媒婆放人了。
“二婶果然了解相公，他有闲暇就带妾身游山玩水，那就先从月老庙说起吧……”
苏芷香声音轻柔颇有闺秀气质，时不时掩唇娇笑也不显造作，一颦一笑间应对自如。
阳光穿过浅黄窗纱从她肩头洒落，在红木地板上投射出秀美身影。商陆抬眼瞥见她的侧脸，看不清那双精致眉眼，只觉弯起的眼角像月牙儿，唇边扬起的梨涡温柔生动。她刻意挺直脊背时，偶尔还能看出几分典雅端庄。
太能装了，难怪祖父都被她蒙蔽双眼。
商陆回想她不知羞不害臊的样子，忽觉心中窒闷，不停望向门外。
爹娘迟迟没露面，方才经过他们居住的院落，空空荡荡四下无人，难道爹娘又外出游历了？连他成亲都没回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铁树开花两股颤！”门外响起肆无忌惮的笑声，故意渲染流言调侃商陆。
苏芷香原本就有些纳闷，商陆明明是商安堂少东家，商家从上到下为何不敬重他？府里仆人公然散播谣言，二房夫妇双双虚情假意，这又有人满嘴秽语上门挑衅。
“二婶，不知这位是……”苏芷香看那郑氏神色窘迫，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她转身看去，发现商陆紧皱起眉，垂放在膝头的双手攥成铁拳。
苏芷香心里更好奇了，能让商陆忍不住想揍人的家伙，该有多欠扁呀。
“少东家娶了妻开了窍，还挑了两个陪床丫头？嗯……模样不错。”门外那人大放厥词，春花秋月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他轻佻的眼神吓得深深低下头。
浪荡子得意大笑迈过门槛，脚下还没站稳，双眼直盯苏芷香挪不动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