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古刹深幽,了无舍命为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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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乐和孟远往西北走的一路上,京畿繁华的明丽渐渐被奔腾而下的黄河冲在了身后,眼前的颜色越来越素,而眼中的天地也越来越宽,西风残照、孤烟落日,这诗中的辽阔可真都有出处。
经历灵县的叛乱后,孟远让清乐的车紧挨着自己,一边在车中拨弄偏架弩,一边静静听着清乐唱南飞雁,唱暮归人,唱朔方风霜。在随行人马休憩之时,清乐也会拉着元阳以箫来和她的筝,心境辽阔,才思自然更上楼层。
一月光景,已经到了环庆路境内。
为了清乐的安危,孟远让清乐在离边境较远的尹水川落脚,孟远则要去往环庆路的中心庆州城。临行的时候,孟远拉来一匹马,将清乐和元阳的牛车换成马车,还将一个御赐玉珏留给了清乐。嘱咐他们,如果西边的战事起,则命他们速速回京,路遇城池戒严,出具此玉珏,守城之人定会放其入城。
清晨的尹水川,露气还未散开,裸露肤色的山林,只缀了点点翠色在一道道谷地中,像是刺在姑娘裙角的碎花,那山坡稍缓处有一处古刹,正如一只疲倦的蝉静静栖息在裙面的褶皱处。
走近了,清乐和元阳就听到阵阵的古琴和排箫的声音,琴声禅意十足,排箫沧桑温柔。清乐和元阳顺着琴声和萧声进了那古刹中,弹琴的是位年过半百却身姿挺拔的和尚,旁边一个十几岁的小和尚在用萧声和,两人的皆衣袍素旧,神情淡然。
清乐和元阳说明他们被琴箫吸引,路过想讨教曲谱的用意,老和尚便领他们熟悉了寺里的环境,并将他们安置在东边的空房中。清乐见寺里香火稀少,便对那老和尚说到:
“还未请教大师法号,舍弟和我本是来边境采集民间清乐,今日多谢大师收留,既然大师也颇擅音律,那我也斗胆说一句与您有缘,我捐些香火钱也算结了这善缘。”
“善哉!施主不必客气,贫僧法号了无,佛门之善缘结的是脚下踩莲花的信众,他们供奉香火,得佛法所渡,可二位施主因琴音而来,结的是俗缘,香火钱也就不便收了。”那老和尚一手持佛珠,一手对他二人行了礼,便离去了。
如此,清乐和元阳也没有再多说,便安心在山中听古寺禅声,作天籁之曲,身心沈静,怡然自得。
几日后,清乐和元阳正准备向了无大师辞行,突然听到庙门口有些许喧闹的声响,原来是两个打扮禁军的壮汉,说是他们在山下迷了路,想进去歇脚,喂马。可是庙中不允许手持兵器之人进入,小和尚正与那二人争执,了无大师闻声出来,用清亮的眼睛打量着他二人,有一个壮汉先开口:
“主持莫怪,我二人乃从东京来,本奉旨随行宁清侯爷去往庆州城,不想路上掉了队,想在贵寺中歇脚喂马,还请行个方便!”
了无没有直接回那壮汉的话,而是对门口那小和尚说:
“你不会牵马,你先带二位施主去偏房歇脚,之后再拿些黍米过来喂马吧。”说着便让小和尚领他二人进去,自己顺手牵走了马。
清乐奇怪为何这了无师傅牵起马来如此熟练,不过让清乐和元阳更奇怪的还是那两个自称禁军的壮汉,明明此次孟远出京随行的大多数都是监听司的监听军,禁军并不多,自己与孟远分别时也并无掉队人员,这二人的身份很可疑。
想到这里,清乐立即跑去找到了无师傅,将自己曾经与宁清候同行,但是并未曾见过这二人的消息告诉他,提醒了无提防那二人,不想了无听了,眼波未动,只平静地对清乐说:
“不打诳语,与世人何其艰难!所以出家人才要以此为戒律,若那二人居心叵测,你我不知深浅,防无可防,若施介意自身安危,当尽快下山。”说完便转身回了禅房中。
清乐见与他说不通,便想同元阳一同离开,只是一想到此事可能与孟远有关,还是不能干脆地一走了之。
回到房中,她想了一会,便敲开元阳的房门,只让他在房中奏箫,尽量吹些声调高的曲子,自己便悄悄走进那两个壮汉所歇偏房的门边,拿着一只茶盏,贴在门窗边,耳朵靠着茶盏,隐隐听到里面二人的对话:
“在送死前能来这庙中沾沾佛缘,也当是为自己去去业障。”
“你还有心思想死后的事情,此次行动,邓尚书只付了我们一半的数,若是刺杀失败,妻儿老小不知道能不能指着这笔钱过一辈子,听说庆州城内的章楶最是精明,这假圣旨也不知道能不能瞒过他,再有那任羽在他宁清候爷身边护卫,我看你我啊,此次凶险万分!”
“哎!哪一次不是凶险万分,横竖都是一死,你我一死,为家里几口人挣得个半生无忧,也当值了!”
“是是是,你我二人的命如是换得章经略和那宁清候的命,这笔买卖划算了,只是门口那老和尚有些古怪,看他身姿笔挺,牵起马来十分顺手,而且他右手虎口还有一层厚茧,那可是拿兵器之人特有的手茧。”
“若是如此,你我这假禁军的打扮,会不会被他识破?你说他会不会察觉你我异样,走漏消息?”
“先不要轻举妄动,一会等马吃饱了,临行的时候,我试探试探他。”
听到这里,清乐连呼吸都在颤抖。
平日里林府和皇城内的规矩让她觉得这天下人都是依照礼仪行事的,如今猛然听到这二人如此家常地合计着杀人的勾当,清乐只能连忙捂住嘴巴,提着半软的身子,硬是屏住气,一步步挪离那可怖的偏房。
回到房中,清乐立马收拾行装,敲开元阳的房门,将方才所听的事情告诉了他,元阳听后,一拍桌子道:
“这么说孟大哥有危险!我们得尽快赶到庆州通知他。”
“是,定要通知侯爷和章经略,只是我们赶的是马车,荒山野岭没有快马,如何能比那二人先到庆州城。”清乐也为难。
“我们悄悄骑走他们的马!”元阳心生一计。
“如此会打草惊蛇,而且会连累了无师傅他们,我方才听说他们说怀疑了无师傅的身份,恐怕也要对他不利呢!”清乐想起方才那两个壮汉对于了无师傅的议论。
“那这可如何是好啊!”元游也急得直搓手。
“有近道通往庆州。”清乐和元阳被这声音吓出了魂,往发出声音的方向一看,房门一开,了无师傅进来了,清乐和元游正错愕,一时间张不开口,了无关上门,又说:
“施主莫要错愕,那二人方才在房中议论之语,我也已全完知晓,只是你二人如抄近道去庆州,也会有些艰险。”
“有何艰险?”元阳问到。
“那里有一段路接连宋夏边境,时常有夏军出落,你二人手无寸铁,着实令人担忧啊!”了无坐在元阳旁边,叹了口气道。
“凶险也是要走一遭,孟大哥有性命之忧,我不能坐视不管,还有那章经略,他可是为数不多的坚持抗夏的武将,可不能先被咱们自己人暗杀了。”元阳平日在瓦子里也听多了来往客人说了许多朝廷的事情,听到夏人常在边境残害大宋百姓的事情,只恨自己不能投军边境。
“自己人”了无冷冷地道了这三个字,清乐也看出了了无的神情异常,又联想到方才那两个贼人在偏房所说,便也开口道:
“了无师傅,你虽说自己是佛门中人,不问俗世,可是我却以为了无师傅身上一身浩然正气,你能让我二人身犯险境去往庆州传送消息,俨然胸怀尘世的悲悯和大义,并不像你所说的佛门中人不问尘世。 ”了无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波动,他放下手中的佛珠,叹道:
“本以为入了空门,便可告别前尘往事,了无牵挂,只是俗世的欲望可以禁,这心中的遗恨却真是难割舍啊!”这十多年未对人提的旧事涌上了了无的心头。
“十多年前,我是灵州城里刘将军的副将,永乐城之战中,刘将军本来已经占得先机,只是那高衙内 怕刘将军的军功压过他这个主帅,硬生生贻误了战机,永乐城大败啊!后来刘将军也因此郁郁而终。”
说到这里,这位经历过烽火和生死的昔日将官,终于也藏不住他眼里的光,只不过恨意在他脸上微微掠过,就沉了下去,接着他轻轻地对元阳说:
“你所说的自己人,他们争权夺利的心思一动,就生生要拿几万将士的性命来献祭啊!”
清乐这才知道,原来爹爹一直远离的朝堂争斗的真相竟然如此狰狞不堪,爹爹一直谨小慎微的作风也并非杞人忧天。未等清乐和元阳从一脸怅然中反应过来,了无立马起身对他二人说到:
“此时不是感怀往事的时候,请二位悄悄从后门下山吧,我一会指条错路给他们,希望能拖延一些时日,等那偏房的二人反应过来,你们就不好走了”说着了无带着清乐和元阳,出了后门,坐上马车,赶往那条通往庆州的近道。
一个时辰后,那两个壮汉从偏房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牵上吃饱的马,跨了上去,了无让其他小和尚回了禅房诵经,自己亲自送他二人离开。临行的时候,其中一个汉子盯着了无问到:
“敢问大师,此去庆州那条路最近啊?”了无冷冷地道:
“贫僧久居山中,不通地理人情,并不知晓近道,去庆州可从东南方向下山,顺着官道往北走就是了。”
了无大师话音刚落,那汉子拔出手中眉尖刀,从马上一跃而下,落地的那一刻,了无也倒在血泊中。
虽然了无戎马数十年,可是毕竟久未见杀戮,又手无寸铁,哪里躲得过这蓄力已久的一刀。
原来那两人并不是真不知庆州怎么走,只是佯装说自己迷了方向,借问路来试探了无。只可惜,了无为了让清乐和元阳能摆脱这二人,自己只能故意说出一条错误的方向。
速速出手后,那汉子又跃上了马,同另外一人奔着庆州方向去了。马蹄扬起的土灰染黄了寺庙前初盛的白菊,了无躺在自己种的菊花从中,望着西北的方向,游丝般的气息混着空气中的尘土慢慢沉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