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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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素卿对自己这几日来的生活的介绍，陈家姑娘点了点头，道：“我说你脸上怎么起了这么多的包呢？刚才，乍一见到你，屋里又黑，我都没敢认。”

素卿微然一笑，道：“是么，同您面前，我也不敢有所隐瞒，我是诚心让自己脸上长这些痘的，长得丑些，她们就不会逼我接客了。”

陈家姑娘糯糯地问道：“那你现在，是怎么个情形呢？每天都做些什么呢？”

素卿笑道：“她没法子，让我跟着后头做活儿。我本以为，做些针线，能落得清净。却没有想到，今儿说什么有靖王来，人手不够，要让我出来，跟着伺候，却不想这个时候，你来了，我就跟着她一块儿过去了。她在那里，我怕您与她哪句话说得错了，倒让您吃亏。”

陈家姑娘轻叹一声，道：“她这么着，怕是还想让你多见见这些富贵繁华。让你看入了眼了，久了，也就自甘堕落了。我想，她于我面前，多半儿，也会用这招儿，你如今告诉我了，我也多少能有个准备了。”

素卿微微一笑，暗暗点头，心中暗道：“不愧是曾经的自己，这样三言两语，便猜出了个大概。春娘如今所为，原也是她一贯的行为了。只是，前世的自己，怎么还是落入春娘的彀中呢？实在是不解。”

陈家姑娘望了一眼素卿，眼中含着泪，道：“蚕儿妹妹，你现在，心里有什么主意么？如果可以，咱们两个，一起想个法子，看能不能活下去。别在这里受人蹂躏。”

素卿含笑摇摇头，道：“我没法子，我若是能离开的话……我也不至于。”

陈家姑娘继续道：“倒也不是一定就要离开，只要在这里，能过得好一点，就成了。”

素卿冷笑一声，道：“那没有。我在这里，看了几日，就没看到这里面有谁过得好的。”

一语说罢，素卿心里不由得一惊慌，心中暗道：“如何，这才一日，说话倒与玉墨有些相近了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的时候，玉墨说的话，实在也是实情，明明知道眼前便是火坑，自己还得往前走。还有人要问自己怎么能不往火坑里跳，能那样说话，也是可以理解的。

陈家姑娘神色中透着惊慌，连问道：“蚕儿妹妹，你往常说话，不是这般刻薄的，怎么到了这个地方，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呢？还是说，你委屈了做个丫头了？”

素卿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样地说，只道：“没有。”

陈家姑娘却是哭哭啼啼地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觉得，是我的父亲，连累了你们。可是，我相信，我的父亲并没有谋逆，我们都是被冤枉的，早晚有一日，我们会被平反的。”说到最后，两行珠泪潸然而下。

素卿哪里看得下去曾经的自己，就这样哭泣，想要附和一句：“一定会的。”

可是，明明知道，直到最后，到靖王身死，她自己也一起陪葬的那一天，将军府也没有被平反。她又怎么能骗曾经的自己呢？

看到眼前的蚕儿妹妹沉默不语，陈家姑娘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们将军府真的没有谋反的。”

素卿亦是含泪道：“我都知道的。姑娘，你别想这些的，我帮你松绑，你别闹，好不好？”

陈家姑娘收了泪，眼中带着希冀，道：“你能帮我松绑？她们不会苛责你吧？”

素卿上前，绕到陈家姑娘身后，道：“我听这里的小丫头们说，春娘她的惯例头半个月，不与新来的姑娘们为难的。”

与陈家姑娘松了绑，素卿坐在旁边，用手搓着陈家姑娘已经被绑得麻木了的双臂，设法替她活血。

过了半晌，陈家姑娘问道：“蚕儿妹妹，你怎么不叫我素卿姐了呢？”

素卿，自己怎么能叫别人素卿呢？

素卿心中的思虑不能同人说，只对陈家姑娘道：“您该知道，我的大名是叫做桑生的，蚕儿只是家里叫的小名儿。到了这个地方，一时又是离不开的，我实不想，让人还拿着我的大名儿，在这里喊来喊去。好在，蚕儿两个字，也像个丫头的名字。可是您那素卿两个字，是您正经的学名儿，不似我这个蚕儿。”

陈家姑娘听了，点了点头，沉吟道：“看来，我也该，另取个别号，让她们叫了。”

素卿含笑道：“这还是由得您自己做主么？”说着话，手里却是不停息，不停地揉着陈家姑娘的手臂。

又过了许久，陈家姑娘问道：“你说，三愿两个字，怎么样？”

素卿低着头喃喃地吟道：“三愿，‘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可是这个意思么？”

陈家姑娘轻轻地抿了抿嘴，道：“是这个意思，不过，也不是。她们那些人听了，想到的就是这个意思，于我心中，则另有三愿。一则……”

素卿听了，连忙用手比了个“噤声”，道：“别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已经做好准备改名唤做三愿的姑娘，点了点头，问道：“只是，你就不想知道么？”

素卿轻轻地摇摇头，道：“不必说出来，在这个地方，谁不是一肚子的心事，有些事情，其实也都差不多，不用说，遇到境遇相似的人，也都能猜得出来。”

三愿姑娘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么说，你能猜得出来我要的是什么，是么？”

素卿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我现在也不说，没得让墙外的耳朵听了去。只到您的愿望达成时，我会贺您一贺的。”

口里哄着三愿姑娘，素卿心里暗道：“这还用猜么，天底下，怕是没有人比自己更明白，这个时候，想要什么了。三愿者，一愿父母康健，二愿平冤昭雪，三愿能脱苦海。那个时候，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已经被人害死狱中，而平冤昭雪，更是等了一辈子，也没有等来。唯有第三个愿望，算是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