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们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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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有死，她只有死？”映真绝望地望着泰林，不断地喃喃。
她的声音暗哑而干涩，好像刚刚吞下一颗无比酸涩的毒果，仿佛顷刻之间就能将她从内里绞杀并撕碎。
“也许那个时候，恩美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泰林镇定地望着她已经扭曲的脸庞，“应该说，那段时间，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始终没有办法像你那样将一切做过的事情一夜翻过，重新再来。”现成的。干嘛不要吵不要吵。妈妈。
“重新再来？”映真抬起疲惫的双眼看着他，“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被谁收买和利用。我也知道他们的伎俩和手段。”泰林说道，“从我听到跟凯正风电进行对赌的就是那家老牌的融资公司开始，我就该料到你和恩美跟他们的关系。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们的手段竟然还是如此的卑劣。”
“泰教授，你知道他们？你也知道我们是……”映真脸色苍白，原本还提着的一口精气在听到泰林的话之后，瞬间垮了下来。
“是的，”泰林点点头，然后垂下眼睑，悠悠地说到，“我父亲留学归来，精明能干，原本很受家族长辈器重，还将一间公司全权交给他打理。可是，他与我母亲的关系却渐渐恶化。这不仅影响到我们的家庭，还影响到他的事业。其原因就是与这间融资公司有关。”
“当时我的父亲也跟张广言和范凯正一样急于上市，需要新型资本注资进场，可是也就在第一轮调查期间发现负责人也就是我父亲有不正常的资金往来。金流的对方是一个我父亲听都没有听过的钱庄，而中间资金过手的所谓白手套，竟然就是我父亲的秘书。”
“证据表明，钱庄借给秘书的大量资金，经过转手最终流入我父亲的公司账户。这说明了这家预备上市的公司内部资金短缺，且有未申报之借贷关系。我父亲无法自证清白，最终得到一纸诉状，不但公司濒临破产，还将面临无休止的官司。”
“而那家主动找上门来的融资公司，轻轻松松就获得公司的股份，并低价收购余下的股份。我泰家辛苦经营的产业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经此一役虽然不至于全盘皆输，但有相当一段时间只能偃旗息鼓，苟延残喘。至于我父亲，这个家族再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泰林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眼前又出现那场改变他一生的火海。他早就已经忘记那场火是点燃于父亲的破产之前还是之后。那夹杂在猎猎火焰之间的风声，那时隐时现的婴儿啼哭，还是那黏在手掌上的通红门把手，仿佛刚刚发生，有像是从未离去。
可他无法忘却，那一夜所发生的所有事，都成为他最重要的记忆的一部分，最终压垮了他的童年。
“泰教授，”映真微弱的声音从干哑的喉咙中发出，仿佛是最后从身体里抽出的灵魂，“我没有想到你竟然，竟然，我是说，你猜对了。我和恩美都是他们的人，我们做的事情都跟当年那个秘书所做的一模一样。因为当时，我和恩美已经走投无路，不得已……”
“哼，不得已？”泰林冷笑，“既然你已经知道不得已，就说明你其实不愿意去做这件事，同时也说明你心里清楚，这件事并不对。只有在做自己认为不正确的事情的时候，人们才会说不得已，这三个字。”
“同样是说三个字，映真，你知道恩美会说什么吗？”泰林继续问。
“恩美，”一说到这个名字，映真就忍不住流泪，“她会说，会说‘对不起’。”
“不错，”泰林点头，“我们的调查人员调阅过恩美的转账记录，发现她每个月都会固定有几笔数目不多却已经坚持三年的固定转出记录。而对方是几个还尚在读中学的青少年，而他们的父母竟然都曾经是张广言的员工。”
“几年前张广言的公司破产，一夕之间，几百名员工失业，有的刚买了房子还在缴贷款，有的还在准备结婚，有的预备退休，有的还有正在需要钱的升学期孩子。”泰林压着声音说道，“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恩美开始暗中救助那几个濒临辍学的孩子，不断地施以援手。”
“这也许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造成如此恶劣的后果。她对富家子弟的遭遇毫不同情，却对间接连累陌生的打工人受尽生活磨难这件事耿耿于怀。这样的心理压力，在她面对同样出身低微却颇有上进心的范凯正的时候，突然像滚雪球一般倾倒下来，终于压得她精疲力竭。”泰林叹了一口气，坦然地望着颓丧的映真。
“从这时开始，她就开始无数次地破坏你们的计划，一次又一次地拖延下手的时机，可最终还是以范凯正签订了那张对赌协定而失败。她忍不住去想那些必然之中的后果，但却害怕再次面对那些绝望悲伤的脸。而这，就是压垮她的那根稻草。”
泰林神情黯然，缓缓地说道：“这就是为什么她最后喝下那口掺杂着镇定剂的酒而一心赴死，宁肯埋入泡沫之中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一条活路。”
“我懂了。”映真抬起脸，那张清秀的圆脸上早已经泪流满面，“泰教授，她把最后一条逃亡的路留给了我。可是，我却不想再逃避了。”
“不逃了吗？”泰林有些动容，“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不逃了，”映真摇摇头，“请叫那两位警官进来吧。我愿意做污点证人。我愿意去指证PS金融公司以不法手段变相欺骗并胁迫多家企业卷入非法融资，我愿意去证明他们的协议漏洞并存在欺诈行为。泰教授，这才是我的救赎。”
“我们一起生长，像是并蒂的樱桃，看似分开，其实是连在一起的；我们是结在同一根茎上的两颗可爱果实。”
——选自《仲夏夜之梦》第三幕，第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