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面目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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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人参加的告别式，服务人员却有十个之多，司仪、礼宾、甚至迎来送往均由这葬仪公司一手包办。
既来之，则安之。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安然和泰林虽然觉得颇为无耐，却依然配合流程落座。寥寥几张白色的木椅围拢在方台周围，好像如今仍旧簇拥着那条可怜的小狗，给予它无尽的爱。
司仪主持的告别流程既精致又贴心。不仅播放生前与潘恩美的互动影片还设计了如八哥毛色一般黑白相间的各式纪念品。影片中的欢笑逗趣声音和台下潘恩美的哭声交杂在一起让安然有一瞬间的感动。
她感觉这个潘恩美也曾经是个富有爱心的好主人。甚至觉得，她既然愿意让八哥走得更体面，也无可厚非。可是，当安然抬眼看向这满屋的紫色花束，闻到这弥漫在空中的草木汁液香气，身体顿时如坠冰窟，只想尽快离开此地。
仪式结束，天色也已接近黄昏。从后院向西远眺，太阳已经渐渐隐没在远处的山峦之间。安然不禁惊叹于眼前的景色，心潮难以平复。
只这一转眼，便不见了泰林的踪影。安然环顾四周，发现泰林早就跑到后院的边缘，在几簇花草之间翻找着什么。安然凑上前轻轻唤他：“泰教授，你在找些什么呢？”
“安然，你来看，这是什么？”泰林拨开一处高大的海芋，指向被杂草遮掩的地面，几枝直立粗韧的植物并排生长着。叶子呈鹅掌状，而紫色花蕾却像一串串吊钟铃铛低垂着。
安然一惊，马上反应过来，眼前的植物就是那葬礼上随处可见的紫色小花。泰林很满意她的反应，接着说：“你看地上是什么？”
安然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杂草丛中，若干颗花生大的黑棕色颗粒四散在周围。“这是什么？！”她不解道。
“狗粮！”泰林冷冷地说道。
“什么意思？”安然问道，“难道有人特意把狗粮撒到这里，引八哥来吃？八哥在这里中毒的？”
泰林摇摇头：“恐怕不是。是为了让它熟悉味道。”说着，他直起身子，拉着安然就往回走：“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等一下他们找不到我们会起疑的。”
等他们回到天幕大帐，范凯正三人正在找寻他们俩。泰林不动声色，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你们后院的景色太美。刚刚只顾着看夕阳，忘记了时间，实在抱歉。”
范凯正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浮现出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优越感：“泰教授好眼光。我当时也是因为后院的景色才决定买下这幢宅子。但搬来才发现，这院子太大，房子又太小了。哈哈哈哈。”
潘恩美也遮住嘴唇笑道：“你们别介意。凯正总是抱怨房子太小。可是我想，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住，等以后有了小朋友再换不就好了吗？就算不换房子，这个院子，也够小朋友活动的了。”
未婚夫妇两人一唱一和，转眼间，刚刚在告别式上的悲伤气氛早已经烟消云散。“小狗去世了，还有小朋友可以填补空虚。那之后他们会不会伤害小朋友呢？”安然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心惊。她暗自摇头，让自己打消这样的想法，却一抬头与映真四目相对。
映真的手上此时仅剩下自己的公文包，脸上也没有刚才那么多的汗水。可是她的脸色却冷峻又严肃，仿佛已经气到顶点马上就要爆发。这与安然之前认识的那个笑容可掬，有理有度的女助理完判若两人。
看到安然注意到她，映真赶紧垂下眼，等到抬头，脸上又换上大方得体的微笑。这种演技让安然又汗颜又羡慕又敬佩。安然心想，自己同时拥有五种人格，若是其中一种有这等演技，自己也不会是今日这副光景。
众人边聊边走，一直走到泳池那一层，两边的休闲区域都已经准备好了酒水和餐点，香衣美酒，宾主尽欢。
范凯正是一个很会社交的企业家，虽然真正的宾客只有泰林和安然两个人。但他却把气氛搞得极为热络。潘恩美今天的表现也让泰林二人刮目相看，如果他们今天第一天认识她，一定觉得她是位热情活泼充满爱心的人间富贵花。
倒是映真的行为真的让安然看不透。她自己默默地走到场地的另一边，找了个座位坐下来，低着头望着一池幽蓝色的水面不知在想着什么。安然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看到她微微抬起的脸庞上满是憔悴和疲惫，仿佛魂魄已经被抽走一般。
“你还好吧？”安然问道。
“其实还好，就是太累了。”映真浅浅笑道。只是这浅笑也因为无力而坚持不下去，整个人的精神也在几秒间逐渐消沉下去。
“你知道吗？我一开始不知道小狗八哥到底是谁的宠物。”安然说道，“后来你告诉我，它是范先生送给恩美的。”
“嗯，我还记得。”映真点点头。
“就好像我现在也分不清楚。你到底是谁的助理呢？”安然盯着映真的那双大眼睛，“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话。只是突然觉得，这对小夫妻做事用人非常与众不同罢了。”
映真怔住了好一会儿，唇角微动几下，看着安然，缓缓说道：“其实，我就是个雇员，范先生让我去做什么，我自然就会去做。收一份工钱，做一份工作。谈不上多热爱，能够落地生根比什么都重要。安然小姐是本地人吗？”
安然点点头。
映真又笑了一下：“安然小姐可能不太知道我们从小县城来的女孩子，在大城市稳定地生活下来有多么不容易。找工作、落户口，没有靠山没有背景，甚至连个能帮上忙的朋友都没有，一步一步都要靠自己奋斗。可是，等见到更高更远的世界，又无法正视真实的自己。”
“我的确不懂。但混得还不如你呢。”安然摇摇头。
“安然小姐过谦了。你看我，其实我和恩美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就是你们说的闺蜜。可是，你看看她现在，再看看我。哈哈哈。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映真扬起眉毛，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但不知不觉间，一行清泪划过脸庞，晶晶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