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告别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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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范家大宅依山而建，前庭宽敞，而后庭则沿着山坡向下伸展，更在坡地上扩展出一片宽广的阶梯状后院。一共分成三级的后院，同时将各自的功能与舒适结合统一。与其说这是私家宅院，不如说像是热带海岛的私人度假酒店的休闲中心。
后院的第一级，主体是从大宅后门走出便是一汪淡蓝色椭圆形的巨大游泳池，旁边摆着几张舒适的躺椅和白色的遮阳伞。高大的热带绿色植物错落相间，两边是设计别致的休闲区域，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款待宾客的酒水和点心，真是一处完美的派对场地。
“真是会生活！”安然在一旁低声感叹道。
绕过游泳池和休闲区，沿着阶梯往下走，便来到后院的第二级——一块宽敞的网球场。四周围的铁网将运动区域和休息区隔开，两排舒适的长椅边还搭配着一方小小的吧台和中岛。看来也是一个兼具休闲与社交的完美场所。
安然又再次感叹道：“泰教授，我终于看出来了。他们想的东西确实跟我们想的不一样。您看，他们连打球都要为生意和人脉操心呐。”
泰林轻笑，不置可否。但他环顾四周，想到从进入大门开始，一直到穿过大宅进入后院，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哀伤的气氛。心道：看来这宠物的告别式也不过是走个仪式感。
等他们拾级而下，来到后院的第三级阶梯，映入眼帘的景象却着实让泰林大为震撼。
这片庭院本来是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四周边缘包围着郁郁葱葱的高大绿植，几簇白色或紫色的小花点缀其中，精心而巧妙的设计中透着闲情逸趣。
而现在在这宽阔的草坪中央，已经支起一座巨大的白色天幕遮阳帐，四周围放满了黄白紫三色鲜花，而正中的方台上正摆放着小狗八哥的照片。
“泰，泰教授，这，不会就是，就是灵堂吧？”安然的口舌开始打架，眼前所见的确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
“还没喝酒，你就醉了？”泰林忍住笑，脸上又恢复本来都云淡风轻，毕竟在人家办丧事的时候笑非常不礼貌。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上柱香？还是献朵花？”安然小声嘀咕，脸上一片哀痛，一双本来含笑柔媚的杏核眼，此时低低垂下满含悲戚。
泰林看着她那浮夸的演技，气得咬牙，心想：今天真不该带她出门。
正在这时，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服务人员走出来，分别递给两人一支紫色的花束。一种似曾相识的青草香气扑面而来，泰林心头一惊，看向安然，而后者也正在用惊恐的眼神回望着他。
这就是那天清早他们二人在小狗八哥尸体旁边闻到的草木汁液的味道！
安然低头仔细观察手上这束紫色小花：花柄粗韧直立，呈倒挂灯笼状的花朵，紧密连成一串，在花序的底端，则长着鹅掌状的几片绿叶。这种花不可谓不美丽，却看起来让人心惊肉跳，毫无愉悦感可言。
她赶忙走到方台前，将花束放在正中央的骨灰罐前。那椭圆形镌刻着花纹的金属罐子上赫然写着几行英文：“I'll hold you in my heart,until I hold you in heaven.”（拥你在心，直至天堂。）
“爱的仪式感。”这时，她想到这样的一个节目slogan。眼前的这一切，美好、恬静、安详，让人感觉这只小狗在生前曾经备受宠爱和怜惜。可是，安然明白，八哥生前虽然视主人为生命中的一切，但它的存在和死亡只是两个主人对彼此的反复试探。
与爱无关。
安然退到天幕帐外，她眼前的这一切看似时尚高级，甚至充满想象力以外的舒适和奢华，但此时安然却只感到这里充斥着权力、控制和无止境的欲望。能扼杀掉一切美好事物的欲望。
“泰教授，安然小姐，谢谢你们能来八哥的告别会。”潘恩美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吐字清晰，饱满有力，听上去完全感受不到一丝饱受病痛侵扰的孱弱。
二人转身，果然见到潘恩美勾着范凯正的臂膀缓步走来。两人均是一身黑色正装，潘恩美除了身上一袭考究的黑色连身裙，还带着一顶缀着黑色蕾丝网纱的小帽，将上半张脸遮了个严实，旁人连她的眼睛都看不清。
“唉，这几天一直在哭，眼睛现在都是肿着的。根本没有办法见人。”潘恩美凄然道，声音有隐隐的沙哑。
“有劳二位前来，辛苦了。”范凯正伸手轻拍潘恩美的肩膀，可话却是对着泰林二人讲的。他身穿熨帖的灰色衬衫，搭一件笔挺的黑色西裤。领口松开两粒纽扣，整个人显得百无聊赖。
而一身黑色套装的映真紧紧跟在他们后面，两只手在身前紧握，手上除了自己的公事包，还拎着潘恩美的小包和范凯正的西装。满脸已经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湿润的额发紧贴在鬓角处，却腾不出手去擦拭整理。
安然看不下去，绕过范凯正夫妇给映真整了整额发，这才回头跟二人打招呼：“范先生好，潘小姐好。谢谢二位的邀请。让我开了眼界。主人为它举办这么隆重的告别式，小狗八哥的在天之灵也应该瞑目了。”
泰林一时语迟，心想：你这是闹哪样？把能说的话全说了，让别人无话可说？
果然，听了这话，潘恩美别过头去用手帕捂住脸上仅露出的口鼻，看似悲伤地不停呜咽。
而范凯正眉间却舒展开一丝调侃，佯装没有听见刚刚的话，将目光投向远处。
泰林笑笑，欠身道：“我同伴说话直爽，请别介意。不过，趁三位都在，我想请问一下，这种紫色小花是在哪家花店订购的？”他递过手中的紫色花束。
这句话一出口，面前的三个人却好像同时失聪，不但互相毫无交流，竟连客套话都不想多说一句，各自不发一语地走向天幕大帐。
安然看着三人背后留下的阴影，突然之间在烈阳之下，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