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地下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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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叔把盒子里的圆珠笔，打火机整理好收进袋子，接着把自己脖子上挂的皮带解下，抬起头转了转，瞬间肩膀松快了许多。
他在斜方街地下道出入口支了一个小摊子。两个角架在自己的残疾人专用电瓶车上，两个角用拐杖固定靠在墙上，最后他脖子上面还挂着个扁扁的盒子收一些零钱。
摊子上的东西不多，圆珠笔，打火机，透明胶带，钥匙圈等等这些轻便便宜的小东西。上下班路过的白领看到了，多会光顾一两次。一天下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元进账，再加上社保福利，维持日常开销绰绰有余。
斜方街曾经来过一群乞讨的外乡人。有个年纪轻轻长得黑黑瘦瘦的小伙子，总赶在上班高峰之前趴在台阶上，还把脚藏到裤裆里，见到人来就哀求：“可怜可怜我吧。”
赶路的上班族一边把零钱丢到他的碗里，一边急忙绕过他，刚刚步出地下道却看到拄着拐杖的坤叔默默地整理着小摊子上的圆珠笔，都不禁铁青着脸向后面翻一个白眼。慢慢的，因为坤叔的存在，乞讨团伙渐渐从斜方街退出。
不过，没结婚，年纪也渐长，连动也不想动，他也越来越不捯饬自己，整个人越来越邋遢。看上去就好像个流浪汉似的。索性就这样有一天是一天地过下去。
他绝对不是“都市游民”，他对自己的定位是“浪人”。在他眼里，浪人与游民的唯一区别就是，浪人还有能力找到一个能温饱的工作，不至于露宿街头。而游民心态则完全崩溃，连赚温饱钱的能力和欲望都没有。
“反正终点都是一死，何苦呢？生命嘛，不是在赶，就是在等。”他在初夏的夕阳里喃喃道，抬眼却看到几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
几个人里，他只认识走在最旁边的斜方街派出所的小赵。上次城管驱离他，还是小赵把他带回来的，毕竟比起乞讨团伙，他比较受欢迎，也比较好管理。
小赵带着另外几个人进到地下道去，过了一会儿，又引他们上来，一直走到100米外的广场绿化带那边。有几块巨石挡住了视线，坤哥一时也没有办法看清楚他们。
“难道又要把我赶走了？”想到这个，他手上的动作明显加快，三两下就把行头整理打包装上电瓶车后座。
“您在这里摆摊有很多年了吗？”一个年轻而温和的声音叫住他。
坤哥一回头，说话的人正是那几人其中一个。他长相很斯文，带着眼镜，穿一身浅色的条纹衬衫西裤，胡子剃的很干净，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警察。
“也没有很长时间，十来年吧。”坤哥说道。
“十来年？”这人嘀咕一声，眼睛转来转去，好像在想很重要的事情。
“那，六年前地下道改造的时期，您也在吗？”这个人又问道。
坤哥心中一惊，心想：这个人很不简单啊。六年前的事情，他还知道什么？他脸色一沉，说道：“改造的那时候？你问这个干什么？”之后就不再言语，反而更着急装箱上车。
“那时候的工程队，比现在的效率要高很多，活也做的好。”那人说道。
坤哥没想到，那人把话题引到工程上来了。“难道他是要找工程队的？”坤哥心想。
但看看后面的小赵，坤哥又觉得不是：“不对。这么多年，他们又派人来问那件事吧？还没完没了了。”
“你们来找工程队的？那我可不清楚。我就是一摆摊的残疾人。”坤哥故意把“残疾人”三个子拖长加重，遇到麻烦这个身份还是有点用处的。
“哦对不起啊。我是心理学顾问。工程开始之前，这里曾经有些居无定所的游民。可是工程开始以后，这些人就离开了，我是想再探访一下他们。”那人笑笑说道。
“‘游民’？您就说流浪汉不得了？”坤哥笑笑，“他们嫌这里风水不好，搬走了。”
“哦，他们也讲究风水？”
“那怎么不讲究呢？再没出息不还是人吗？”坤哥咧嘴一笑，把最后的行头固定好，就要上车。
“是因为地下道里死过人吗？”那个斯文的声音问道，可听在坤哥耳中却像针刺一般难受。
坤哥不说话了，用拐杖支撑着身体缓慢而艰难地要爬上车子，他的两腿已经萎缩，腰部也没有什么力量，全靠着上臂的力量在支撑。可不知道为什么，坤哥今天说什么都离坐垫差了半步。
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却不肯放过他。只见他一边拦住他，一边回头要喝一声：“方文，过来这里。”后面一个高大强壮的小伙子就跑了过来：“师兄，怎么了？”这几人正是李方文，泰林和王良。
“快帮忙啊！”说着他们一人扶着坤哥，一人将车子座椅垫向后面用力推进。
坤哥沉默了：原来是座椅垫歪了啊，怪不得今天连车子都上不去呢。
“绕了半天，你们到底是谁啊？想干嘛？”坤哥有些生气。
“我们只是怀疑，六年前斜方街发生枪击的那个晚上，你就在现场。”泰林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坤哥的脸。
坤哥不敢抬头，紧紧抓着车上扶手：“什么枪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是不放手，我就报警了啊。喏，小赵，就是这边派出所的。”
没想到那个高大的青年人嘿嘿一笑，伸长脖子：“赵科长，麻烦您过来一下。这边有个群众要报警。”
小赵应声而至：“这是怎么了？坤哥，您要报警？”
坤哥脸色铁青，低声问道：“你们，你们怎么会来找我？”
“我也没有想到会遇到你。”泰林说道，“我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就很疑惑，今天偶遇了您，又看到您的拐杖，就明白了。”
“师兄，您在说什么呢？”李方文皱眉问道。
“你们看看这张照片。”
泰林掏出手机，打开一张图片放大。照片中是浮着灰尘的地下道通往出口的楼梯。在靠着右手边墙壁的台阶上，有两个不起眼的圆形，不规则地印在浮土上。图片慢慢滑动，王良看到，似乎每一级阶梯都有这么两个圆形的印记，很眼熟又说不上是什么。
泰林笑笑，伸手指了指坤哥的车后座，一对拐杖正插在坤哥的行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