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脑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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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耀的警车灯光在海堤边渐行渐远，而尖锐的警笛声却依然回荡在前栈港的上空。船坞周遭一片漆黑，显得远处的渔市广场灯火通明，热闹非常。
船厂蔡老板黑壮的身躯从地板上慢慢站起来，脚步蹒跚着走过去把那扇铁皮门关上。他在那里伫立良久，头顶在门上，宽阔的肩膀垂下来，轻微地颤抖着，显然在隐隐地啜泣。但传入泰林和安然耳中的，却只有浪花拍击岸堤的大海的呜咽。
“你们还要进去看看吗？”蔡老板背影耸动，却并不转过身来，沙哑低沉的声音竟带着铁锈般的瓮响，“如果不进去，我就锁起来了。这个案子了结之后，我会清空这里。人走了，我留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
“那这十年，您留着这些，是为什么？”安然忍不住问道。
“师弟没了以后，师父也气得病倒了。”蔡老板转过身，黝黑的脸上泪痕纵横。
他用后背顶着那铁皮门，只听得粗粝的“咔哒”一声，门已严密地合起，仿佛把所有的悔恨和疑惑都锁进那扇门里。
这时，他接着道：“那个时候，我一个人加上三个小工就挺起船厂所有的重担，现在回想起来，不知道那时是怎么熬下来的。唉，那时候根本没有时间收拾师弟的遗物，后来，也不想收拾了，放在这里，总觉得师弟还在，师父也好好的。”说着，一行眼泪又流了下来。
“那蛤蟆婶怎么会进到这间屋子来？”安然耿直地一语道出泰林也想问的话。
“我哪知道那个疯婆子怎么进来的？她这个垃圾婆平时就怪得很，不知道蛤蟆叔哪根筋不对，打了一辈子光棍，最后会娶这种女人。我呸！”蔡老板骂骂咧咧，还用力啐了一口唾沫。
安然一脸嫌弃的表情别过身去。泰林却皱眉问道：“欸？她难道不是本地人？”
蔡老板拍拍身上的灰，说道：“当然不是本地人，她本来是给前面一家大排档摊主打下手的，后来那个摊主不做了，她就留下收拾渔市广场的垃圾。这不前几年蛤蟆叔从船上下来，经人介绍他们才成的家。我们一开始都替蛤蟆叔高兴，可是这个女人越来越不对劲啊。”
“怎么个不对劲？”
“她神神叨叨的。渔市广场大排档散去之后，有人看到她蹲在栈板上自言自语，还哭哭啼啼的。大半夜的，那边黑咕隆咚的，却能听见有个女人在哭，那动静，真瘆人。”蔡老板轻嗤一声，伸手指了指渔市广场的方向。
“她为什么在那边哭？有人知道吗？”泰林思索片刻，问道。
老板摇摇头，边走边说道：“那能有谁知道？她平时就沉默寡言，勾着背，低着头，来我们港都快十年了，没见她跟谁说过几句话，我们都很少有人看到她跟蛤蟆叔一起出现。”
“蛤蟆叔也都不在意别人的闲言闲语吗？”安然忍不住接口问道。
老板又摇摇头：“你们是不知道，蛤蟆叔在停车场值大夜班，到白天才回家呢，根本也管不到她。外人也不好跟蛤蟆叔提这些奇葩事儿。况且，蛤蟆叔在我们这里人缘很不错，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就算了。看到就当没看到。”
看到就当没看到？泰林把这句话在心中重复了好几遍。不知不觉之间，他和安然跟随着船厂老板来到了船坞的正前方，脚下的栈板直接通往渔市广场的方向。
“再见了。往前就能出去了。”蔡老板的手用力地摇了摇，算是道别。
这时，泰林才看到栈板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就在栏杆上扎一支三角形的小红标，码头停泊的渔船前后也扎着同样的红标。海风吹拂，这些小红标上的三角布条随风摇摆，很是显眼。
可是，两天来，他竟没有注意过它们的存在。
这个发现让泰林很诧异。他一直洞察力过人而引以为傲，对事物的细枝末节感知敏锐，而今却无视这些在海港随处可见的红标的存在。可随即，他便恍然大悟。
他想到，环境心理学中一个重要的观点就是：人类的大脑有些时候只会让我们看到经过筛选过后的，想看到的事物，而忽略掉那些看似无用的多余的事物。
就像这些在风中抖动着的红标，如果是渔船的驾驶者，红标便是风速和距离的参照物，可是在泰林这种旁观者眼里却根本毫无意义，大脑会自动忽略掉它们的存在。
物品如此，那么人呢？
人类的大脑会不会也自动忽略掉对其毫无意义的路人？或者在那些擦肩而过的行人里，任何个体都可以成为无声并隐形的存在？
想到这里，泰林突然转头问安然道：“安然，那天晚上，你见过蛤蟆婶吗?”
这句话问得奇怪，不是“你对蛤蟆婶有印象吗？”而是问见没见过。安然摇摇头，然后眨了眨眼睛，思索片刻，又大力地摇了摇头，表示强烈否定。
“没有吗？”泰林面无表情，陷入沉默。两个人这样一前一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渔市广场的大排档前。
也许因为凶案的影响，又或许这几天出入前栈港的人潮车流受到了严格的控管，渔市广场上只有寥寥几家摊位做生意，每一摊前面也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惠顾。
泰林带着安然又回到昨天的那摊海鲜烧烤前，随便点了几道海鲜，又选了与昨天同样的位子坐下。同样的海岸，同样的位子，老板依旧拿着昨天那把破扇子扇着烤架上的炭火，可是泰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臭啊！”安然小声抱怨道，还摊开手掌在口鼻前用力扇着风。经她这么一提醒，泰林也觉察出这海风的味道比昨晚要腥臭许多。
“姑娘，不好意思啊。我们这里的清洁大妈今天请假了，早上那些鱼贩子留下的脏东西都没来得及请别人清理。唉，还是出摊前我们这几个摊位的老板自己冲的栈板呢。。”老板摇着扇子大声说道。
“清洁大妈？！”泰林警醒，“老板您说的是不是蛤蟆婶啊？！”
“除了她还能有谁啊？！就只有她每天来打扫啊！”老板哼了一声，“没想到你还认识她！”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