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无妄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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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艺术，既有外表又有象征，若有人钻到外表的下面，那后果自负，若有人要解读象征的内涵，那后果自负。”此时此景，泰林突然想起英国文豪王尔德在《道林格雷的画像》序言中的这句话。
真相已经在复杂又缜密的表象下面呼之欲出。
顾波平嘶吼的声音响彻整间审讯室：“你住嘴！你也是他们一伙儿的！你们这种有钱人只会用钱解决事情，而我们这种穷苦出身的学生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沦为受害者！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有个张姓学生的家长找到你，最后与你本人达成交易。你们交换了高考成绩，他顶替你考上了最出名的医科大学，而你只能选择分数相对较低的师范学院。这笔肮脏的交易，难道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
听到这里，顾波平重重啐了一口：“呸！交易？仗着有几个臭钱就胡作非为？！他们做过什么他们自己知道！林凌那个贱人弃我于不顾，什么东西！呸！”这个人已经仪态尽失，陷入疯狂。
泰林摇摇头，继续逼近：“林凌深知‘寒门计划’的阴暗面，但她从与你们成为朋友的第一天起就想尽办法保护你们不受到干扰。难道你以为她没有发现你突然间变得富余阔绰？难道你以为她不知道你最终接受了用锦绣前程换来的物质生活？”
顾波平暴怒道：“你知道出去约会吃碗面掏不出钱的窘境吗？你知道我在桌子下面接过她递来的二十块钱的心情吗？要不是为了她，我怎么会去当枪手？而她呢？转头就走！还投入我唯一的朋友的怀抱！贱人和混蛋真是绝配！”
“顾老师，你有没有想过当林凌发现心上人终于被金钱收买时心里的感受？我想，她终于发现了你们之间的鸿沟远远不止经济差距那么简单。而你，始终都把过错强加在林凌和死者李梧瑜的身上。”
说到这里，泰林不禁叹了口气：“顾老师，不得不说，你有成功者的能力，却只有失败者的心态。任何的狡辩只是逃避，换句话说，一味地将过错归于死者，并不能使您脱罪，只能缓解一些罪恶感，让自己好过一点。”
王良和李方文此时也心绪复杂。多年的刑警经验中，他们其实见识过很多罪犯在审讯过程中不断地强调受害者有害论。加害者妄图将所有的责任转移在受害者身上，造成因天地不彰，应该对受害者惩处私刑的假象。而本质上只是为了推卸责任。
“虽然本案中的死者既有私生活混乱的道德瑕疵，也自私自利罔顾亲情，但是作为人类个体，他依然有生存下去的权利。换句话来说，他罪不至死。而您，”泰林停顿了一下，“促使您下决心杀死死者的动机，其实是嫉妒，对吗？”
顾波平突然安静下来。紧握的双拳，好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在椅子的扶手上。回忆起案发那天走进画室看到的情景。
一片狼藉的画室中央，李梧瑜躺在地上，已经陷入昏沉状态。椅子、梯子、安全绳索散乱地倒在他身旁。十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就那样随意地丢在地上。混乱、肮脏加上屋内弥漫的刺鼻气味，顾波平越是靠近，就越觉得恶心。
就在这个时候，他抬头看到了那副画。整个人有如被雷电劈中，定定地立在当场。
顾波平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他以为他还能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淡自然地接受林凌的拜托，在学校对李杉枫关爱有加。但是当看到那副巨大的油画，他那早已经干涸的心中，顿时迸发出久违的懊悔和隐恨。
他们早就不一样了。
李梧瑜二十年来不断的积累创作，不仅将技巧磨练得炉火纯青，更能将深厚的底蕴和丰富的内涵完美地展现在观众面前。他的风格既不另类也不会刻意讨好大众，反而能够让艺术与商业充分融合，得到大众的接受。
而他，沉沦于失败的情绪之中无法挣脱，对自己的人生无能为力。眼看着岁月静静溜走，而自己却只能在生活的泥泞中苦苦挣扎。当他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真相突然犹如明镜，再次照进顾波平的内心，他抿住了嘴，回荡在审讯室里的，只有禁不住从胸口发出的低沉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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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钟刚过，泰林一身疲惫地推开别墅的大门。昏暗的客厅里，还有一盏橘黄色的落地灯亮着。他内心真的有些抗拒这个颜色了，不觉伸出手臂挡住了本不那么耀眼的灯光。
安然从角落的沙发上站起向他走来。她等了他一天，这么晚了还没有睡。他心中有一阵微微的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问人家“你怎么还不睡？”或者“这么晚了在做什么？”都不太好。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倒是安然先开了口：“这个案子解决了吗？”她手上是他放在书房的一些关于“李梧瑜案”的资料，几张简单的物证图片加上最初的口供记录。
他笑笑：“破案了。凶手认罪伏法，是那个老师。”
安然侧头，嘴唇向上撇了撇：“那这个纽扣怎么回事？”
“哦，据他说，是随身携带的陈年旧物。”
“呵，那这个小胡萝卜怎么回事？”安然翻了个白眼。
泰林声音疲惫：“他的报复行为，也是为了转移警方视线。”
“为了转移警方视线就不该出现什么陈年旧物。成功引起警察注意还差不多。”
“你，，觉得另有隐情？”
“不，我只是感觉，他只是太绝望了。”安然低下头，目光深沉，“你知道他们这次画展的SLOGAN吗？”
泰林摇摇头。
安然轻咬嘴唇，自顾自地答道：“虚妄的追求。”
这是死者李梧瑜坚持要用的SLOGAN，也许他早就预料到自己的命运和悲剧皆来自虚妄。
在这个故事里的每个人，他们的命运都在冥冥之中被贪欲裹挟在一起，混沌纠缠，互相折磨。而内心真实的渴望，就像驴子眼前垂吊的胡萝卜，在眼前而不可得，却引着所有人前行，最终陷入无可挽回的境地。
（第二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