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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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的灯光晃动，让顾波平看着手中那张照片时有些恍惚。三人的笑容爽朗灿烂，可是如今看来，却跟记忆中的样子相去甚远。
“嗯。你们？？这张照片，我都没有。他激动不已，双唇哆嗦着，连说话都断断续续。
“你看，这里有一颗扣子不见了。”王良指着照片中的一个少年。
“那是我，我们校服很贵，扣子也很贵，我那时候扣子丢了也换不起，回家偷偷在里面订暗扣。”顾波平双手反复摩挲着照片，羞涩地笑了起来。
而在那眼角堆起的细纹之间，王良看到，好像有莹莹的泪光在闪动跳跃。
“后来找到了吗？”王良的声音低低地问道。
“失去的东西一般都回不来了。”顾老师声音暗淡了下来。
"我们当天，在案发现场发现了扣子，你看是你的吗？”王良把装有扣子的证物袋推了过去。
顾波平表情一滞，暗金色的纽扣，正中央是优雅的郁金香图案，扣面在反复的摩挲之下，光亮如新，表面的凸起却像是已经被磨平，绝不如当年细致。
“我已经失去这个扣子很久了。嘿嘿，久到，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了。”顾波平突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东西不见了，我们总以为它们会自己跑出来。而它们突然出现时，我们可能就不会想要了。
“那您是承认这颗扣子是您的咯?”泰林平静地附和，“但是，你怎么解释，这颗扣子出现在现场呢？”
顾波平不发一语，只是将脸凑到照片上面看啊看啊，仿佛将一辈子都沉浸在那张照片里。接下来的审讯室里，有很长的一段寂静时间。泰林和王良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默许他沉醉在往日的时光里。
“顾老师？”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将顾波平从沉浸中叫醒。他抬头看了看对面，一个戴眼镜的清瘦男人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顾波平怔怔地低下头，这才反应过来，手里不止有那张照片，还有一颗遗失已久的郁金香纽扣。正是照片中少年不见的那一枚。没想到，二十年之后，它们会以如此的方式，同时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的嘴角抽动了两下，紧接着是鼻翼，再接着是眼角眉梢，直到整张脸都无法自制地扭曲在一起。痛苦、悲伤连同积郁已久的愤恨和屈辱，最终在他浑浊的目光逐渐清澈之时，于同一时间迸发而出。
王良望着他在几分钟之间，由轻松从容逐渐紧张激动进而恍惚失神最后陷入彻底的绝望。
他才四十三岁，已经两鬓花白，声音嘶哑。似乎他所有的运气，都在升入华侨中学那一刻完全释放殆尽，之后便是平庸的人生，不再有一星半点的辉煌可言。
“顾老师，李杉枫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在哭声中，泰林打断他，“什么是‘想要的人生’？”
顾波平瞬间停住哭泣，扬起满是泪痕的脸。
“哈哈哈哈。。。”突然之间他大笑出声，竟然好似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话一样。
“想要的人生？你觉得我曾有过‘想要的人生’吗？我想要的人生应该是现在这样吗？我也想，我也想要改变我的人生啊。可是结果呢？当一个数学老师，看起来还不错。可是，有人曾经问过我，想要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吗？”
“我没有办法教给小枫什么是‘想要的人生’。她很聪明，要去思考，如果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她依然不知道如何面对她的未来。那她只会和我们三个人一样变得扭曲丑陋，丧失初心，带着悔恨离开。”
”是你杀了李梧瑜？”
“我是想杀了他。”
“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高中的外号叫什么？叫胡萝卜。全校所有人只有我冬天没有钱买手套，冻的双手长满冻疮。天气转冷，十根手指就像胡萝卜一样，红肿粗大，布满皲裂。你看我现在，手指再也回不去了。而他的出道作品就叫《胡萝卜》，哈哈哈哈。”顾波平伸出双手。
"你气他画那幅《胡萝卜》讽刺你？"泰林接着问道。
“不，他不是讽刺，他是背叛。谁笑话我是胡萝卜都可以，只有他不行！”顾波平狠狠地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因为他是你唯一的朋友？”泰林还是一脸平静地望着他。
“朋友？呵呵，他也配？他一个靠老婆发家的凤凰男却最终背叛了妻儿，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侮辱我？”
“嘲笑？侮辱？那张画作中，林凌从大雨中将胡萝卜拾起。即便画家以胡萝卜比喻你，可在画工上也没有丝毫的怠慢。即便画作的背景昏暗，可是少女和胡萝卜两者都作为主题的本体，不被周遭环境所污染。又谈何侮辱？”
“更何况，顾老师，如果我没有猜错，林凌当初选择的应该是你。这一点，你们三个心里都清楚不是吗？”泰林的眼神中充满怜悯。
若人生就是各种不断选择的结果，那么他们三人的选择不知在何时已经遭遇了不可逆转的错误。
“哈哈哈哈，”顾波平笑得癫狂，“为了我，林凌要弄得自己狼狈不堪？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你懂吗？她有她想要的人生，可我给不了她。你懂吗？”
“而再次展出那幅画，不止伤害了我，也同时伤害了林凌。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为什么要重新提起？李梧瑜他究竟安的什么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这幅画再次展出。所以我只好杀了他。”
“就因为这个？”
“如果你要作案动机，这就是你要的动机。我现在要认罪！”
这个“认罪”突入其来，让王良防不胜防。嫌疑人突然决定认罪，表面上像一个天上掉的馅饼，实则这种嫌疑人往往会在上庭之前翻供，对于刑侦大队来讲可算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他不置可否地望向泰林，后者却淡定如常地轻轻点了点头。
“关于动机，可以再讲得详细一点吗？”王良下决心深挖动机和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