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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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不懂的问道:“大人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既然有了身孕,就不该在下雨过后才去上香,距离赵家最近的寺庙路并不好走,哪怕是坐马车都有些颠簸,道路凹凸不平,鞋底沾上泥虽很平常,但她偏偏就这么巧的摔倒了。”云绍昌沉思了半刻又问:“还有什么吗?”
“她摔倒前,老大媳妇也就是她的大嫂,吩咐婢女给她擦拭过鞋子,将鞋底的泥擦掉了一些,接着没多久在下台阶时她就摔了。”
这样一来,云绍昌觉得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理通了。
就算下了雨,台阶也不会是像有冰那样特别滑,在本人很注意的情况下,一般来说不会滑倒,只会是摔倒。
“为何是老大媳妇让婢女为她擦鞋?她自己没带婢女吗?”
“她自己的陪嫁丫头在上香的前一天,家里出了点事,她就叫婢女回去处理家事了,听说是老子喝醉了酒,晚上回家时摔断了腿。另一个婢女守在马车旁,她摔倒时并未在她身边。”
老大媳妇在成亲前肚子里就揣了孩子,老二的媳妇又没了孩子,云绍昌越发觉得此事有意思了。
温南荨这天来到皇宫之中找曲皇后说话,故意将话题往生子上面引,曲皇后这辈子没能生出一个皇子来,是她很深的遗憾,便同温南荨多说了两句。
“趁着你年轻,抓紧要个孩子吧,虽说明烛日后也不会讨什么妾室,但你有了孩子,也会更得人重视。你婆母她不是个好相与的,明烛能护着你的时候不多,六王爷作为公爹,也不好时刻护着你们,还是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当依仗要合适的多。”
女人这一辈子,要紧的不就是生孩子吗?
虽然温南荨不喜欢这种想法,但她还是温和的回答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妇如今也为难这件事,进门这么久了,肚子还没什么动静。”
曲皇后笑了笑:“你才进门几个月?别着急,生孩子是上天给你的福气,本宫瞧着你是有福之人,老天爷一定会赐给你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叫你儿女双全的!”
温南荨闻言,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瞒皇后娘娘说,臣妇的两位庶出姐姐,嫁了人后肚子都没什么动静,在婆家过的也不好,不受重视就算了,委屈多的几乎能当饭吃了。臣妇有些怕,万一这种事是家族遗传的问题,那该怎么好?”
曲皇后有些诧异,便问道:“你的两位姐姐,都没有生养过?”
“倒也不是,臣妇的庶出四姐姐怀过一个,可惜没福分,孩子还没坐稳便落了胎,到现在肚子也没动静。”
听见这话曲皇后松了口气:“既然能怀上,那就能生,不用怕。”
瞧见时机到了,温南荨嘴角一抿,说道:“臣妇今天过来,还有件事想要求您。”
“什么事,你说就是。”
“臣妇想为两位姐姐请太医瞧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姐姐嫁人已经差不多五年了,却还没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前些日子臣妇回娘家与她相见,看她在婆家靠熬日子活着,这心里头心疼的很。”
“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了,这种事妇人家不好出面主动找郎中瞧,本宫作为国母,自然要帮忙的,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曲皇后十分宽厚的说道:“那有机会了,你将两位姐姐带进宫里,也就不会惊动外人了,只说是本宫与你投缘,想见见你姐姐就是。”
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说话,转弯抹角压根用不着。
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若是女子不护着女子,那要靠谁来护着呢?
得了准谢儿后温南荨好生谢了恩,接着便出了宫,先让人将这个好消息送到温南芳的婆家,再同温南芷说了这件事。
温南芷有些意外:“六妹妹不是叫我和你姐夫和离吗?”
“当然要和离,但你也不能平白叫人泼了脏水,人家万一说是因为你不能生,他家故作大度的只是和离并非休妻,你这名声岂不是完了?到时候哪怕你不另嫁,单着一辈子也会有人戳你脊梁骨。”
温南芷明白了她的意思,重重的点了两下头:“六妹妹的话有道理!那咱们什么时候进宫?”
“事不宜迟,咱们明日就进宫。”
万一过一阵子赵家的事发作起来,那时候温南芷再想从那个虎狼窝里脱身,只怕是不容易了。
趁着赵家的事还没被捅出来,赶紧让太医看一看,之后再和离,打赵家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会儿的赵贺平在家里百无聊赖,没了妻子鞍前马后的伺候,他这心里十分不舒坦。
看见蹲在地上用湿帕子擦拭花瓶的婢女,他气儿不顺,抄起一个茶盏就砸了过去,打在婢女的头上,婢女惊呼一声,跌坐在地紧紧的捂着头。
两个人的距离并不远,所以他砸的这一下也不算多严重,但还是吓了婢女一跳。
“眼看着老爷子就要不行了,你们这帮没出息的,一个也不成。”赵贺平指着婢女的鼻子骂:“要是他真的没了,我身下没个嫡子,我还怎么和大哥争家产?”
婢女哭的不能自已。
她跟着赵贺平已经有很多年了,甚至在温南芷进门前就已经做了赵贺平的房中人,但这些年她的肚子也没什么动静。
之前她吃坏了肚子,一个劲儿的闹恶心,赵贺平还当她是有孕了,强迫她吃下从高人手上买来的丹药,说是如果腹中并非男胎,吃下这药丸便可转女胎为男胎,若腹中是男胎,那吃下这药丸便可生出双生子男胎。
赵贺平当时就仿佛是鬼迷了心窍,强迫她吃那臭烘烘黑黢黢的药丸,吃完后她连着三天站不直腰,脸色蜡黄没完没了的吐,赵贺平怕人看笑话,不想找郎中过来看。
还是温南芷心软,为她请了郎中,这才知道她中毒,喝了半个月的清火清毒的苦药才算好,但身子也从此落下了病根儿。
也正因为那次,赵贺平与温南芷大吵一架,两人在房中打到了半宿,后来赵贺平气呼呼的甩门而去,婢女担心便进去查看。
一进门便看见温南芷倒在地上哭,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一个好地方。
两个人的相处不像是妻妾,也不像是主仆,在这个水深火热的地方,二人互相照顾,虽然都拿赵贺平没办法,但好在有关心自己的人。
这次听说温南芷不回来了,她的心里是高兴的,起码有人逃脱了赵贺平的控制,可这样一来,赵贺平便只会成日的欺负她。
见她不说话,赵贺平气呼呼的揪起了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抄起放在地上用来洗帕子的脏水盆,一盆水兜脸浇过来,呛的她连连咳嗽。
“没用的东西,我养你做什么!”赵贺平还觉得不解气,松开手后又一脚踹了上去,接着便出了门。
他应该是又去找那些莺莺燕燕了。
温南芳在婆家的处境要比温南芷好很多,温南芷是婆家全家上下没人待见她,甚至都要踩她两脚,但温南芳的丈夫对她还算是体贴,只有婆母看不上她。
所以温南芳大大方方的出了门,温南芷则由温南荨领着,打扮好后进了皇宫。
曲皇后自然是不会接待她们的,毕竟曲皇后每日事情不少,她安排好了医女在承宜宫的偏殿为两个女子看诊,温南荨便坐在外头等着。
看诊的过程繁琐又麻烦,温南荨等了许久,正百无聊赖时,见到何云曦一只脚踏进了门槛。
这一刻,温南荨满脸写着心虚。
她就怕碰见何云曦,但又不得不进宫,毕竟两位姐姐是她带着来的,她不进来不好,谁也没想到何云曦竟然跟的这样紧!
心虚归心虚,她不能表现出来,便起身想说话,但何云曦直接打断了她,豪爽的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
就听何云曦问道:“你喜欢吃桃子吗?”
温南荨被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给问住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正好,来人,把桃子端上来。”
她这个态度,让温南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宫婢端来了一个方盘,盘中放着几个鲜嫩可口的桃子,但让温南荨微微皱眉的是,这些桃子都是没洗过的,甚至还带着刚从树上摘下来时带着的蛛网和灰土。
尤其是那些桃毛,虽不清晰,但却扎了温南荨的眼睛。
她犹豫道:“公主殿下,这桃子是没洗过的吧?”
何云曦听完笑了下:“没洗过又何妨,本公主不矫情,不嫌弃它不干净。”
说罢,何云曦拿起一个桃子,便要往嘴里塞。
温南荨急忙拦住了她:“你不能吃!”
何云曦的动作顿了半晌,依旧将桃子放在嘴边:“为何我不能吃?”
她的问题让温南荨沉默了半晌,看向何云曦的眼神仿佛像看着一个幼稚的孩子。
“你明知自己染了桃毛会呼吸不畅,碰过桃毛便会全身起疹子,这样做不就是逼着我承认吗?”
这话说完,何云曦手中的桃子一下掉在了地上。
二人相顾半晌,谁也没说话,只是何云曦红了眼眶。
宫婢从门外进来,看着掉在地上的桃子说:“公主,您不吃了吗?皇后娘娘若是知道您碰了桃毛,会责骂婢子的。”
“出去,本公主叫你了吗?”何云曦愤怒的看着那个宫婢,挥手道:“将这些桃子都给我拿出去。”
屋内一时间又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温南荨依旧是不说话。
还是何云曦先问道:“你是一直活着吗?”
温南荨摇了摇头。
何云曦愣了愣,声音有些沙哑的问:“我打听过了,你的尸身已经埋起来了,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算了你别问了。”温南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把玩着手帕,将手帕拧成一股绳缠在手指上,又松开,再缠上,慢悠悠的说:“很多事是怎么发生的,我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我也不知道。”
“这些年,我一直都相信你没死!”何云曦抓住了温南荨的手:“你的弟弟我也在帮你找了,可是一直没找到,你要相信我。”
可她明白,若是这些事放在她的身上,她是否会理解?
自己的父亲杀了对方的父亲,整个方家一天之间成了废墟,方家人死伤遍地,甚至许多的尸身手脚都不全了,这些事何云曦听着心里搅着疼,但却无能为力。
伤害方晚初的是她的父亲啊!她有什么办法?
但她最珍视的好友回来了,她要获得原谅,哪怕不能,她也要试一试。
温南荨看向何云曦,无声的笑了一下:“我的弟弟,我已经找到了。”
她确信何云曦对自己是有多么的信任,也知道这个深宫之中,她也有可信任的人。
“当真?”何云曦捂住了自己的嘴,流出了眼泪来:“找到就好,上天保佑。”
“你的父亲做了什么事,不用我多说,我相信你能懂。我父亲究竟是什么人,相信你也知道。”
何云曦哽咽道:“方伯伯对我多好,我永远记得。那次秋猎我骑着马迷路在林子里,马儿被野猪惊了到处跑,若不是方伯伯挺身而出,我怕早就被野猪吃干净了,方伯伯救我何止那一回!甚至连父皇,也被他救过多次!”
说到这里,何云曦捂住了嘴,她说不下去了。
现在说这些,就等同于在往温南荨的伤口上撒盐。
“可惜有的人,他不懂感恩。”温南荨的语气十分平静:“如果有一天,我要杀了那个狗皇帝,可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饶过他。”
何云曦擦了把眼泪,破涕为笑道:“你用不着饶了他,大周若是换个皇帝,或许会更好些!”
要说曲皇后是看透了隆康帝的那个人,那何云曦只能说她比曲皇后看的还透彻。
“你不在意我杀了他?”
“他杀了你父亲,你杀了他报仇,天经地义。只要不负债女偿,不待见我就成。”
温南荨冷哼了一声:“这么快就和他撇清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