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绿豆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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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安伯一听温南荨不仅答应下来,甚至还寻思了妥帖的办法,心里不由满意起来。
但紧接着,温南荨说的话犹如一桶凉水,兜头浇下。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管着的事有许多,今年又是多事之秋,我也不确定她究竟会不会帮这个忙。若是不帮的话,父亲和两位姐姐也不要怪我,如若帮了,那就仅此这一回。”
什么事都找曲皇后,那她同曲皇后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感情岂不是都耗干净了?
屋内伺候的下人有温袁氏手下的,听说温南荨答应了敬安伯的请求,她面色一变,咬着牙说:“当时我让她进宫为薇儿说说情,她死活不去,如今为着那两只下不出蛋的母鸡,竟然能豁出去脸皮进宫找皇后,她哪里来的脸!”
温南薇坐在一旁一脸的委屈:“我早就说六妹妹这人差劲,做事如此过分,下次有机会了我非要好好收拾她一顿不可!”
敬安伯府的这两位庶女,大的嫁给了刑部员外郎丁元德,这丁元德是家中庶子,当的是从五品的官职,家里什么情况温南荨并不了解。
而温南芷嫁的是一个商贾之家。
说起来这婚事可真是让温袁氏好生费力才寻来的,她不可能让庶女们都嫁得好,但毕竟都是伯爵府出去的孩子,差也差不到哪去,所以在温南芷年龄到了要她说亲时,她就寻了个商贾门第。
当时敬安伯十分生气,说伯爵之女怎能嫁入商贩之家?但温袁氏一脸我有理的模样,冲着敬安伯吼道:“那是一般的商贾门第吗?那家做的可是皇家的买卖,皇商二字就足够了,南芷一个庶女,还能嫁给谁去?”
商贾门第实在不算高,就算真做了皇商,那嫁过去也会受人耻笑的,但温袁氏可不管那么多,与敬安伯吵了一架后就将温南芷嫁了过去。
婆家知道这媳妇在娘家时不受重视,所以也没有多重视她,说是冷眼相待毫不过分,温南芷这两年在婆家过的格外艰难。
照她婆家的话说,就是:“谁家高门贵女下嫁给咱们这做生意的人家来?别是有什么污遭事嫁不出去了吧!”
没有人觉得她婆母的话说的过分,她甚至不知道该恨谁。
父亲在朝中不得力,所谓的伯爵爵位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朝廷不重视,嫡母又各种作妖,父亲有力使不出,落得这个下场她也只能咬着牙认了。
见过温南荨后,她感觉自己看到了希望。
当年她出嫁时,温南荨还是个在嫡母手下讨生活的可怜孩子,衣裳皱巴巴的,身边伺候的也就铃铛一个,瘦的脸颊都凹了进去。
如今嫁到了郡王府,温南荨的变化是姐妹几个中最大的一个。
她面色红润五官明艳,之前胆怯的模样全然不见,眼角眉梢中透露的似乎都是漫不经心,好像没什么事可以让她生出些许波澜。
再看她那通身的打扮,衣着首饰皆是上乘的东西,有些温南芷都没见过。
只见过这一次,她便知道温南荨过的实在是不错。
临走时三辆马车停在敬安伯府的门前,温南荨正要上车,却被温南芷叫住了。
她笑着走来说道:“许久不见六妹妹了,我这心里一直挂念着,瞧着妹妹比未出阁时圆润了些许,想必在王府过的很如意吧?”
“日子好坏全要靠自己去努力,如不如意的都是外人看见的。”
温南芷听出了妹妹话中的疏远,惭愧道:“如若我和大姐姐当年嫁到好人家去,也是能给你撑腰的,可惜啊。王府看着舒坦,里头有多凶险这也是我们想不到的。”
“还好,王府里没什么人会与我作对。”温南荨打量着温南芷问:“四姐姐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温南芷低下头,拿出了自己的荷包:“这是我闲暇的时候做的,上头绣了你小时候喜欢的花儿,如若不嫌弃的话,就送给你吧。”
接过那荷包,温南荨的面色缓了缓:“很漂亮。若是四姐姐平时想吃点心了,便差人到枣香坊去取吧。”
“枣香坊成了你的产业了?”温南芷有些意外。
她听说自己这妹妹做了生意,说实话嫁到王府还想做生意那是不容易的,所以她一直对这个说法表示怀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当然。”温南荨话音一顿:“我记得四姐夫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不知经营的是什么?”
一提及自己的婆家,温南芷就忍不住想要叹气。
“走旱路水路,来回运海货的,之前一直在南方那边做,攒了一大笔银子后到京城定居,前些年成了皇商。”
成了皇商以后,他们全家自然都换了一副嘴脸,努力的想将裤腿子上蹦的泥点子洗干净,处处都表现出自己高人一等。
看着和记忆里不同的温南芷,温南荨当然明白她在婆家过的不好,不然也不会整个人瘦了这么一大圈。
而且在她递荷包时,手腕处的两道淤青已经发黄了,看起来要好了的样子,可见是旧伤。
她耐着性子说:“皇不皇商的不要紧,就算是皇商也没有随便欺负人的道理。四姐姐回家之后,与其想尽办法生个孩子,不如把心思放在婆家的生意上。”
温南芷听的云里雾里:“六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看看他们的生意里有没有错处,如果没有你就当是学到了,等日后分了家你带着分到的家产也能过的很好。如果有的话你也别声张,借此拿捏住婆家,会让你的日子好过一些。”
这话让温南芷听进了心里,她点了点头:“谢六妹妹指点了。”
第二天温南荨便进了宫,面见曲皇后。
这段时间曲皇后也并不好过,每天都要应付隆康帝的喜怒无常,还要应付萧贤妃那仿佛要随时吃人的模样,整日焦头烂额。
听说温南荨递了牌子要见,曲皇后也正想着找个人说说话,于是吩咐人赶紧将她请进来。
求人办事自然不能空着手来,温南荨带了枣香坊新做的点心,一个食盒之中放了四个花瓣碟子,每个碟子里都装了一份点心,分别是苦荞核桃糕、玫瑰栗子酥、糯米豆沙卷与橘皮百合糕。
“臣妇想到最近发生了许多事,猜测皇后娘娘定然食欲不佳心情也不好,郁气郁结上火口干,所以带了这些点心过来。”温南荨说着,将每一样点心都端了出来摆在曲皇后面前的小几上:“这些点心可以开胃健脾,祛火祛燥,您尝尝。”
曲皇后笑的眉眼弯弯:“你有心了。”
看着曲皇后吃下一块点心,不住的称赞这点心宫里的御厨只怕都复刻不出一样的,温南荨立即说道:“娘娘若是喜欢吃,臣妇就日日叫人做了新的,亲自给您送进来。”
那之后的三五天,温南荨经常进出皇宫,一日带了松软香甜的雪梨润肺糕,一日带了外皮软糯的金丝枣泥糕,各种点心调换着带。
何云曦听闻最近温南荨天天进宫,便来到了承宜宫碰碰运气,没想到在此真的碰到了温南荨。
这会儿的曲皇后正在算嫔妃的例银,一旁的宫婢拿着扇子在一旁扇着风,冰块搁在绘着花鸟鱼虫的缸里,却完全没消半点暑意。
而温南荨就只是乖乖巧巧的坐在一旁,喝着茶看书。
“儿臣给母后请安。”何云曦进门后,曲皇后抬起头来放下了笔。
“云曦来了。”曲皇后说道:“明烛媳妇带了些点心给本宫,你尝尝味道。”
说着,两个宫婢端着放着点心的方盘走了过来。
何云曦拈起一块绿豆酥,吃了两口后忽然说道:“母后,儿臣觉得这点心做的非常好,儿臣想问问堂弟妹,她这是怎么做的?”
曲皇后说道:“做吃食生意的人,配料和做法那是立足根本,你要了做法去岂不是要坏了人家的生意。”
“不妨事不妨事。”何云曦撒娇道:“儿臣就是叫宫人学一学,好复刻出来自己留着吃,若是味道像给母后您也做一些。”
拉着温南荨走出承宜宫后,何云曦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上一次你与明烛一同进宫,不是只单单为了见我吧?”
温南荨顿时后脊一麻:“我与夫君先给皇后娘娘请了安,之后才去见公主殿下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何云曦直视着温南荨的眼睛:“你见我时头上还有发钗,可后来找到你时,你头上的钗子不见了,可以告诉我它去哪了吗?”
少女的眼清澈见底,仿佛能让人瞧见里头游来游去的鱼。
温南荨生怕自己被看透,不敢与何云曦对视:“不当心弄丢了,许是寻找夫君的时候发髻勾到了树枝。”
“好一个勾到了树枝!你是准备告诉我,掖庭局的牢房之中种了树对吗?”
这句话让温南荨的心里轰隆一声,似乎有一道雷劈中了她。
上一次她的确没把事情做好,毕竟她没想到当时有那么多的突发状况。
亲手杀死韩廷朝她当然做不到,看着韩廷朝在自己面前自尽她更是不忍心,所以才出此下策给出了自己的发钗,让韩廷朝自尽于牢房之中。
可这一切何云曦怎会知道?
“公主殿下的意思我没太明白。”温南荨隐藏着自己的心虚,笑着说道:“您适才不是要绿豆酥的方子吗?怎的还扯上了牢房。”
“你回答我。”何云曦猛地一把抓住了温南荨的手腕:“你为何要杀韩廷朝?”
面对着曾经最好的朋友,温南荨努力克制着发抖。
她太聪明了,聪明到自己无法算计到她的头上。
见温南荨不说话,何云曦好像心里有了答案一般,压低声音问:“你是什么人?敬安伯府与韩廷朝无冤无仇,和方家也没有仇怨,为何要杀他?难不成你是父皇的人?还是许尽川的人?”
一堆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吐出来,温南荨深吸一口气,依旧不承认道:“我听不懂公主殿下您在说什么。”
“不准你走!”何云曦皱紧了眉头:“韩廷朝当年和方家来往有多密切,本公主心里有数!他的死绝对和方家脱不开关系。”
“那与我也没有关系啊。”温南荨解释说:“我不认识什么韩廷朝,我也不认识方家的人。”
何云曦猛然问道:“那你认不认识方晚初?”
宫人早就被何云曦支开,此处只剩下了她与温南荨二人。
听着当年的好友询问自己这个问题,温南荨实在不知该不该承认。
顿了半晌,她才说道:“我真的不明白公主的意思,我不认识方晚初,她和我没关系,钗子可能是掉落在地碰巧被谁捡去了,若是只凭一只发钗就要断我有罪,那我也无话可说。”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何云曦犹如疯魔了一般:“你和她一举一动都那么像,甚至连说谎时的神情都一模一样,你不敢直视我,她偷吃我的点心时也是这样!”
温南荨连忙又解释:“我和她不一样,起码我嘴不馋!我自己就是开点心铺子的,我不会偷吃公主您的点心!这就是我和她的区别。”
两个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对话,却让这对曾经最要好的朋友,都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伤心。
何云曦依稀还能记得,方家被抄家的前一天晚上,她跪在御书房恳请隆康帝收回旨意。
跪了半宿也没有效果,她便闯进了御书房,却被隆康帝打了两个巴掌,随后关了禁闭。
之后她又想通知方晚初快逃,可信件才写好,却压根无人敢替她跑这一趟。
后来她用绝食威胁,饿晕过去,醒来时方家人已经都死了,甚至连熊熊燃烧着的火都早就熄灭了。
当她发现温南荨与方晚初的个性和习惯都很像时,她是彷徨又高兴的,她又希望这是方晚初,又不希望。
看着何云曦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温南荨的心里也不舒坦,哑着嗓子说:“绿豆酥的做法,回去我问过做点心的师傅,叫他写下来,下次进宫时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