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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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轻烟从错金博山炉的山峦镂孔处缓缓逸出,缭绕在山峦景物间,时浓更薄,乍聚还分。
萧衍坐在御座上,凝视着御案上高高的奏折,眉心蹙起。宁王被禁足却一直未松口,行刺案胶着不前。
正沉思间,王安禀道,“陛下,怀淑公主求见。”
萧衍微觉讶异,怀淑极少来承光殿,她与宁王最亲近,难道是要为他求情?
“宣。”
怀淑缓缓进殿,每次来承光殿,庄严肃静的氛围都会让她没来由的紧张,特别是皇帝哥哥,他不爱笑,沉沉的目光总让她的心提起来,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但今日她重任在身,不得不来。
她莹白的手指绞着丝帕,暗暗给自己打气,萧玉妍,你可以的!
萧衍含笑指了指御案旁的紫檀雕花椅,“你不常来承光殿,今日可是有事?”
怀淑坐到椅上,脸上并不见往日的娇俏活泼,竟有些沉郁。
“皇兄,臣妹确实是有事,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既然来了,必是决定告诉皇兄了,”萧衍看出她的紧张不安,放缓了语气问,“是甚么事?”
怀淑咬着下唇,丝帕拧成了一股绳紧紧缠在她的指上,轻微的疼痛让她清醒,胆子也大些,“皇兄,我偷偷和你说……是关于五弟的,那日我就要过生辰,他给我送来的贺礼,我很是喜欢,便遣身边的揽梦去道谢。揽梦去到他宫里,在他殿中见到了慈玉和……”她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见到清平县主和谁?”萧衍温和地问。
“揽梦看到右相和慈玉在他殿中说话。揽梦道了谢就走了,出殿时隐约间听得慈玉问一句甚么走魂香,右相急忙喝阻她。揽梦回来问我说,走魂香是甚么香,和凝珠香有甚么区别,我也不知道,就未理会。结果下午揽梦竟失足落井死了,因次日是我生辰,母妃便不让声张,故而此事未在宫里头传开。”
怀淑一口气说完,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皇帝哥哥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看来她做得不错。
王安端来一盏温温的茶,弯腰奉至她的身前。
大总管亲自斟茶,她受宠若惊,端起来啜一口,朝着萧衍笑了笑。
萧衍平静地道,“宫中少个宫女也不算什么大事。”
怀淑点下头,“是,我也觉得难过,但厚赏了她家人也就罢了。后来到了生辰那日,雎鸠宫燃放烟花,五弟也来了。他问我……问我可知道什么香带个魂字,说他一时想不起来了。我有些诧异,突然又觉得害怕,就跟他说从未听过,他也就不问了。”
萧衍仍是温和平静的表情,手指在御案上轻叩,“走魂香是剧毒,天下难寻,朕也从未见过,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怀淑嗯一声,声音抬高了些,“臣妹在宫中从来没听过,只是觉得奇怪,怎么揽梦刚和我提过就突然死了,而且五弟又来问,但我也不敢声张。上元节夜里,有刺客要害你和皇嫂,五弟也被牵连进去,我感到很害怕。今日听母后说,皇嫂闭关是因为中了甚么剧毒,好像叫走魂香。我才想起来之前他们提的走魂香,又不敢确定,所以来告诉你。”
终于说完,她松口气,端起茶盏一口喝完,忽觉承光殿内迫人的气氛淡了许多。
王安连忙将茶盏续上,怀淑微微欠身。王安是宦权第一人,连太妃都要看他的脸色,今日竟对她这般殷勤。
看来她说的话,皇帝哥哥也是喜欢的。
萧衍仍是含笑望着她,“你告诉朕就好了,剧毒之物不应存在于世间,发现了就应该除去。皇后确实中了毒在闭关,但这两日也快好了。怀淑,你以后别顶撞她了,她屡次被害,换作是你早承受不住了。你可以和她多多亲近,其实她的性子是最好处的。”
皇后的性子好处?怀淑想到瑶华冷冰冰的眼神,心里就发凉。但她没有露出不愿意的表情,而是垂着眸柔顺地说,“是,臣妹晓得了。”
萧衍又叮嘱她一句,“此事你就作不知,跟谁都不要提了,朕会处置的。”
怀淑答允告退。
王安亲自送她出殿门,怀淑请他留步时,他压低了声音道,“公主殿下今日来得巧,说话也妥帖。”
竟得了他的赞,这只老狐狸,除了一心侍奉陛下,可是对后宫褚人不假辞色的。怀淑的心又颤了,“大总管也觉得我告诉皇兄是对的?”
王安的胖脸堆着慈和的笑,“公主殿下明智,只怕皇后娘娘出关后,知道了此事也会对公主殿下另眼相看。”
怀淑心里头越发轻松,轻快地走了。
殿内,萧衍瞧着一摞奏折,这是他专门择出的呈请废后的折子。长久的沉默后,他命内侍急召刑部官员、大理寺卿、御林军统领和溯光。
申时,刑部官员和一队队御林军惊扰了街巷的平静。右相府被团团围住,刑部尚书传皇帝旨意,右相涉嫌谋逆,即刻捉拿入狱。与此同时,宫中的宁王、清平县主皆被御林军带走。
奏请废后的官员皆被带至刑部受审,有那熬不住的官员供出,是受右相指使。翌日的早朝上,朝臣少了近半,仍有臣子为右相求情,但皇帝毫不理会。
五日后,瑶华出关。她急召影卫,听取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听闻右相和宁王下狱,她似一早预料到,神色平静无波。
芷澜惨死,她心酸叹息,命影卫将芷淇的棺木送回齐国安葬,又重赏其家人。
将一干事情处理完,她才去承光殿。
萧衍见到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让她坐于腿上,抚触她消瘦的面颊,又心疼又愧疚。
他将行刺一案细细告诉她。
瑶华轻声道,“此事很简单,若是能废了我的后位最好,废不掉能劝你册妃也是好的。不过宁王和我无仇,恐怕针对的不是我,是你罢?”
萧衍叹口气,“他母后之死,终是被他知道了真相。”
“此事本是你对不住他,他替母后报仇也无可厚非。但报仇是一桩,还有一桩,你早猜到了吧?”
萧衍又叹口气,“韩相扶持我登位,和文钦是我的左右臂,我也让他位极人臣,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嗬!你立韩慈玉为后就甚么事都没有了。他扶持宁王,若大事成了,他为国丈,宁王年幼,权柄还不是在他手中。”瑶华轻飘飘说来,眉宇间闪过不屑,“两朝重臣,一旦被权势迷了心窍,就看不清前方是悬崖还是深沼了。”
萧衍的神色不好看,他心疼瑶华,可宁王是他最小的弟弟,和韩瑷的情感更是复杂。他搂住瑶华,埋在她的肩窝,她瘦得撑不住他,他的心里酸涩难言。她遭此大罪,他再不忍,也要将伤害她的人除去。
“此事牵连甚广,瑶华,你怎么看?”
“我心肠冷硬,这种事莫问我。”她淡淡道。
萧衍抬起她的左手,一道深深的伤疤仍泛着红,在雪白的腕上触目惊心。他轻轻摩挲着伤疤,又举到唇边轻轻亲吻。
酥酥麻麻的感觉让瑶华笑出声,"好痒......”
萧衍忽想到一事,近近地望着她,轻声问,“瑶华,你……你有没有……”
“有甚么?”瑶华的目光沉静如水。
萧衍与她对视片刻,方道,“你昏迷前说甚么不忍心,孤独终老,我有些奇怪。”
“是么?放心,你不会孤独终老的,你有我。”
“是呀,所以我才奇怪,你为何这么说。”
瑶华心念一动,旋即明白,“你以为我说的是临风?”她蓦地大笑,“萧衍,甚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临风也不会孤独终老!”
萧衍无奈地皱眉,他的心时不时酸一下,她就笑得这么开心!
她搂住他的颈项,止住了笑,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萧衍,五师兄说你对我占有欲强,你还真是!实话告诉你罢,我说的是你,不过我解释不清。我在将死之时想到的必定是你,怎会想到别人?”
“甚么死不死的!”萧衍伸指按住她的唇,“我不问了,你无事就好,那些都不重要。”
“嗯,我没事。”瑶华靠在他的肩头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