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布偶（九、凝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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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FBI犯罪心理侧写师就曾提出过连环杀手在童年应该是受到了可怕的虐待，或者是极度的漠视，在其父母任何一方都受到过虐待与忽视。而被犯罪心理侧写写实出的连环杀手在成长过程中许多都经历过“成长为连环杀手”三部曲——尿床、纵火与虐待甚至杀害动物。

其实并非连环杀手都经历过这三部曲，甚至大部分杀手只做过其中之一，甚至一件都没做过。

而此刻，吴少卿与白芷明尚不知道，李明恰恰是那种少有少见的三种事都做过的人，他的仇恨自小日积月累，而对外已经形成了保护自己的铜墙铁壁。

过了会儿，吴少卿来了，他带来了信息科调出来的李明的资料。

白芷明暂停下和李明的聊天，走出休息厅。吴少卿递给白芷明薄薄的几页纸，上面的信息很少，除了个人基本资料外，个人资料上是填报的父母双亡。之后便是李明的学习生涯，在正式成为专业整形医生之前，李明考入美国一所医学大学，专业学习整形美容。至于他在美国做过什么，在哪些地方待过，资料上都无显示。第三页上面，便是李明在归国之后成立纯好整形医院的相关事宜，至于犯罪违法记录，则是十分清白的。

薄薄的几页纸，白芷明很快就看完了，这几页纸基本无法将他内心的留白填上，甚至可以说几页纸上的资料，他自己花点时间在网上都能搜索到，信息科只调出这么一些李明的资料，让白芷明有些情绪。

但吴少卿说出的话：要不去找下他剩余的亲戚？

他的心里多出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在这两日势在必行要去执行，但今天不行，今天他的目的还是和李明聊天，他甚至向吴少卿提出一个有些过分的要求：就是不将李明转移到刑侦大队去讯问，而是暂时让留在这个地方，这个他十分熟悉的地方，他担心一旦换了环境，李明便会闭口不谈与自己、与案件相关的任何话语。

吴少卿虽然内心不愿意，但为了白芷明能从李明那里获取更多的与案件有关的信息，他还是同意了这个老朋友的请求。

白芷明同时请求吴少卿即刻搜集李明年少时读书的学校的班主任，从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的都需要。他希望从外来信息里，找出有没有与他有过关系亲密的老师、同学等，因为他们是除了李明父母早亡后，唯一一类见证过李明过往生活的个体。吴少卿立刻安排人手去进行信息再搜集。

此刻，吴少卿看见李明坐在休息厅里，拘禁了大半天但看上去精神比早晨刚报案时还好，或许是他强打精神，或许是他内心强大的自我心理暗示，更也许，他本身就有如此茂盛的精力。这一点，白芷明特别理解，就像他自己，只要处于工作状态，时间便是无知觉的虚无之物，而精神状态也会十分好。

就如同现在，白芷明和李明的精神状态都十分好，他们象是站立在一个巨大的深渊边上，李明在下，白芷明在上。

这样的对峙，刚好印证了尼采的那句名言——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这句话，从白芷明年少第一次读到时就深深印刻在了脑海中，或许后来他选择心理学也有这句话潜移默化的影响。这句话揭示了一切相对立的事物，尤其是人心。

但在现实中，这句话深刻至极时，就是他与李明当时对峙状态中的互相凝视。他们两人各自为据，在自己的领地上连神经末梢都绷得紧紧的，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个黑洞般强大又胶着的气场，旁人进不来，即使进来也会被充斥其中的压抑氛围所吞噬。

白芷明从刚才和李明的聊天中推测李明的凝视是想从心理上与对方抗衡，另一点则是他自己所说的只有白芷明的智力能和他分庭抗礼且相互往来，他蔑视一切他所蔑视的，他珍视一切他所珍视的。

李明其实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如果没有白芷明的加入，他将直接认罪伏诛，他将永远不会告诉他人这案子背后的故事，那个他认为美丽又忧伤的故事将随着他最后的死亡而消亡于这个世间。

然而白芷明的出现，让他改变了心意，在他看来，白芷明在见到他之后，第一反应不是说话，而是沉默，这沉默让言语与自以为的智慧成为了不值钱的玩具，但这沉默也让李明感到放松与安宁，而在见到白芷明之前他所表露出来的沉稳及冷静，其实有伪装的部分存在，尤其是当他带领警察去到手术室中的密室时，尤其是当密室中呈现出的一切惊吓了所有警察时，他的内心是极度紧张又极度兴奋的。

而白芷明之所以选择沉默作为与李明的开场白，便是他在密室中所见到的一切，那些冰凉却还保持着生前美丽的尸体，每具尸体上诡异的消失了的五官及部分皮肤，每具尸体上那细致到极点的缝合线，有的甚至已经淹没在了皮肤表层之下，白芷明一看，就感觉到如果李明就是杀死这十二名女性的凶手的话，那他自己投案自首其中一个原因是他将这些尸体当做自己的作品，希望被人看见，希望被人认可。

这样的心理，应该是一个严重的精神病态者犯案后的心理，而刻意地彰显这些至少表明了一点，即这个人有着反社会人格障碍。

人，即这样一条存在于大自然万物之间的生命，在他看来并非是生命，而仅仅是他布景的一个物品而已。

想到这一点，白芷明想起他刚上楼瞥见李明那一刻，他看见的是一个男人脸上充满了不屑的表情，当他进到密室之后，所见到的一切，让他更加肯定了他对李明的估测，这是一个冷血的极度聪明的反社会人格障碍变态杀手，不，应该是变态连环杀手。如果不是他自首，这一切都将被时间遗忘，那些受害者永远都是沉默的受害者。

这其实也是白芷明第一次面对这种人，对他来说用“精神病态者”来称呼李明似乎更为恰当，他十分清楚如果是由吴少卿带人去给李明做笔录，将只会得到他老实又真诚的认罪，而认罪之外关于如何犯罪的细微末节则将一无所获。他不知道李明会怎么看待他，但是在没有任何突破口的时候，沉默是唯一的出路。

如果说一个人的个人资料被放大，让我们可以从其中看到一个人的生活轨迹以及由生活轨迹产出的心理生活，那这个道理放在李明这里基本是无法窥视到的。白芷明清楚知道，要一点一点撬开李明的嘴，需要很多背景资料，这些背景资料是没有被记录在那几页纸上的，这些内容需要白芷明自己去寻找，并且填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