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魂飞胆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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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焱军东宫十二卫的两万余将士虽然在方才一阵奔突之后，阵型已经颇为散乱，但他们到底是久经训练，变生猝然，亦是下意识地便要重新聚拢为阵。毕竟以东宫十二卫的配置而言，装备不可谓不精良，训练不可谓不刻苦，若能结阵自保，未必便没有安然退走的机会。
然而在战场之上，经验作为能够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之一，无论对此有怎样的重视，都不为过。正如此时，双方将士下意识的反应就决定了这一次战役的胜负，焱朝东宫十二卫中的大部分人决定与战友们结阵自保，但北戎精锐又岂能给他们这等机会？
被高挑在半空的靛青色大纛绕着圈子不住摇动，周围的北戎精骑遥遥望见，自然心领神会，当即各自催动战马，向着焱军发动了突击。马刀森然，长矛鲜明，甲胄闪亮，人如猛虎，两支北戎战骑便如同两波滔天狂潮，向着在合围之中的焱朝军队拍去。
不等焱军结阵完毕，两国将士便已经轰然相撞。
顾霄清麾下的两万余将士步骑混杂，本就速度不同，经过那一阵顾不得其余地冲锋之后，阵型早已不似最初那般严整。此时虽然各将士都有结阵之心，可这件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相比之下，保持着突击阵型的北戎精骑们却不管那许多，悍然破入焱军阵中之后，便势要将焱军阵型杀个对穿。
东宫十二卫结阵不及，便被两股敌军交相攻杀，先是敌军箭矢如雨，后是精骑强突，马刀骑枪之下，惨叫声此起彼伏，方甫交锋便折了四百余众。对于焱军而言，更致命的此时阵型更加散乱，而自己的主将却仍未发起指示，各人只能各自为战。
但心志不一的一群绵羊，如何能敌得过早已排兵布阵停当的两群野狼？尤其是耶律川麾下的北戎精锐，此前并未亲自参与战斗，自然没有立功之机，如今终于得偿所愿，自然更不会对自己的敌人留手。
尤其是主将耶律川，他虽然是生的淡眉细眸、挺鼻薄唇、两撇青须，看起来颇为俊雅，但此时双矛使动，神出鬼没，紫光纵横挑扫之中，真如两条毒蛇一般，不断收割着焱军的生命。率先接战不过两刻，便已经有数十名将士在他手上丧命，鲜血如泉涌，溅到他的身上，耶律川也毫不在意，反而更添凶狠。
相比之下，同样身在阵中的焱朝太子似乎是已经被眼前的惨烈景象惊呆了，手足微颤，半张着嘴，却是什么也讲不出来。
耶律川百忙之中尚自抬头观察战场情势，眼见得自己距离敌国太子的距离不过数十步，又望见另一侧战团中完颜宗辅也自越斗越是精神，心思电转之下，张**喝一声：“兀那南蛮小子，给你爷爷纳命来罢！”犹如阵前起了个霹雳一般，竟有摄人心魄之力。
被这一声大喝所震，顾霄清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只见耶律川杀得人马皆带血色，凛凛直如凶神，紫光迸爆之间双枪疾动，手下竟无一合之敌，蓦地长剑掉地，拨马便走。
而他的临阵奔逃，成了压垮焱军东宫十二卫的最后一根稻草。
见到太子转头策马狂奔，焱军将士各自心怀畏惧，原本草草拼凑的阵型轰然散乱，再也不能勉力维持。更有些人将心一横，再顾不得尚还与北戎兵马殊死搏战的同袍，也随着太子步调，果断扭头而去。
无论是耶律川还是完颜宗辅，此刻眼见敌军终于崩溃，心中都是大喜过望，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彼此遥遥相对，点了点头，心中明白，各自高声呼喝，命令麾下将士从速追击。北戎将士目中所见，是开始溃逃的敌军，耳中所闻，是主将兴奋的催促，伴随着汹汹激越入云的本军鼓角，心中无不大振，手上自然也更为凶猛狠辣。
已然开始逃遁的焱朝太子顾霄清心中已经顾不上再想太多，只是想着自己被他人欺骗，以至于亲身赴险，而北戎凶狠，更胜于自己先前所知。至于尚在与敌军交战的自军将士，这个时候，他连随身兵刃都顾不上低头去捡，却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
魂飞胆丧之下，顾霄清甚至来不及仔细思虑自己应该往哪里奔逃，只是凭着自己的记忆，不住催马加速，径直往北宁郡城而去。
此时的他，应该再也想不起，之前那个在金殿上向着这个国家的皇帝、自己的父亲，慷慨陈词、侃侃而谈甚至于主动请缨的自己；自然也再想不起，那个曾经内心中藏着借助这次北征，，打击自己兄弟，转而坐收渔利的自己。在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没有别的念头，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跑！
这个念头犹如疯狂生长的野草一般，不断地蔓延，以至于让他失去了冷静、失去了理智，甚至失去了自己身为焱朝东宫太子的尊严。
他在不断地向着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疾驰，但却能听见自己身后喊杀声接连不断，有时候他鼓足勇气，回头看上一眼，便能望见自己的身后是一个个接连倒下的战士，和脸上带着狰狞笑容的敌人。他实在觉得这些事情不应该由自己来承担，因为自己是那个天生富贵的太子爷，甚至是那个应该在未来接受千万人恭敬朝拜的帝王，而不是现在这个在疆场上抛下自己麾下将士逃跑主帅。
也不知过了多久，早已经是魂飞胆丧的焱朝太子顾霄清，终于来到了北宁郡城的关门之下。在他的身后，那是一条由鲜血和生命铺就的道路，是成千上万的东宫十二卫将士，用自己的受伤流血乃至于殒命沙场为他带来的求生之路。
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太子顾霄清还不明白那个在战场上的真理——在强存弱亡的环境中，在彼此敌对的世界里，只有不怕死的人，才配活着。
而这个道理，可能他这一辈子，永远都不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