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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脱出樊笼七剑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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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茶倌端了一壶茶出来,放于桌上,那被称作“七妹”的老妇人壶色沉黯,不觉双目圆嗔,喝道:“老头儿,你这茶是用来请人做生意的,还是用来养猪喂狗的?”那老茶倌被她问得莫名奇 妙,道:“这自然是请人喝的。”那老妇“啪”的一声拍打桌子,怒道:“放屁,这茶哪里是人能够喝得的,分明就是养猪喂狗的,你给我换一壶来。” 那灰袍老妇微微一叹,道:“七妹--”却被那恶老妇插科打诨,道:“大姊,你也不消说了,这茶壶黑不溜丢的,哪里能喝?”黄裙老妇见老插倌满脸不快,却默默无言,果真端起那壶转 身就走,心下颇为过意不去,说道:“茶壶其实倒也干净,里面的茶水闻着也是土香。”那恶老妇冷笑道:“二姊也糊涂了,茶壶不干净,里面的茶水也是粪水,喝下去岂非糟糕之极?” 罗琴正轻轻品茶,闻听此言,不由忿忿恚怒,就要发作,却被杨不识伸手轻轻按住手臂,摇头示意不可与之计较,遂哼了一声,隐忍不发,再瞧着杯子之水,明明没有异常,但无论怎样也喝 不下去了。杨不识却是恬然平淡,依旧喝了半钟,提起茶壶,又添了半钟。听那恶老妇喋喋不休,说道:“咱们从大到小,既然列号梅兰竹菊、枝叶石水,便该对得起如此雅号才是。大姊二 姊,你们假如真喝了那粪水,也莫需再叫什么梅香兰香,三姊四姊也是一样的,此后就只能换作梅臭兰臭、竹臭菊臭了。”竹香菊香便是那绿衣青衣的两位老妇,也若那梅香兰香一般和顺, 闻言不觉诧异,心想:“你也是,自顾自说话也便罢了,奈何将我们也圈连进去?”心中颇有不悦,但也不去与她计较,莞尔一笑,默然不语。 杨不识好生奇怪,忖道:“原来前面四位婆婆皆以‘梅兰竹菊’为名,绰点‘香’缀,合名‘梅香兰香、竹香菊香’,倒也妥帖,却不知后面那‘枝叶石水’缀了什么‘字’?”梅、兰两位 老妇微微摇头,淡淡道:“我们年岁大了,不比得年轻之时,败叶萎花,垂落归根,果然是总有腐烂发臭的一天呢。”那恶老妇拍掌笑道:“你们见了我尚是青春貌美、风华无双,心中因此 好生羡慕与嫉妒,是也不是?我还撑得个几十年,不过我若死去,好歹也该保持美貌之状,岂能腐烂发臭?”那褐衣老妇冷冷道:“我与六妹分唤‘枝春叶夏’,春有残春,夏有尽时,也是 比不得你‘石秋’的。”玄衣老妇咳嗽几声,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下,道:“八妹倒是小她几岁,可惜病逝得早,否则‘水冬’也是冰雪之貌,永不言老的。”杨不识方 知她们是以四季为坠,忖道:“春日枝发,夏日叶茂,秋日石嶙,冬日水结,倒也合适。”便听得那石秋哈哈大笑,道:“你两位老姊姊素来不苟言笑,莫不是怕笑一笑,愁一愁,稍不留神 便挤出几团皱?不怕,不怕,你们也心态安合,顺其自然就是。”杨不识听着犯心,不觉激灵灵打了几个寒噤。那罗琴附耳道:“七人之中,就是她生得最老最丑,偏偏还自以为是,最是得 意洋洋的。” 稍时老茶倌提了新壶过来,成色不过较先前那壶为鲜,放置于桌,不觉摇摇头,叹道:“可惜,可惜,先前的壶泡出来的才香咧,这壶就久差远了。”将茶水倒入杯中,余者皆无多花,那石 秋老妇却是连连哼唧,骂道:“你这是什么茶,淡淡滑滑,却闻不出什么香味来?”显是嫌那杯子也“脏”,本待伸出手去捏着杯子,忽然缩回手,笼在袖中,弯下脖子细细俯视,仔仔细细 地打量了半日,怒道:“喂!这是什么东西,忽忽起伏,难不成你没有将茶土清干净么?” 那老茶倌颇不耐烦,皱着眉说道:“我们这乡下地方,原本就比不得你们城里金贵,穷村僻壤,也只有如此粗茶待客,或里都掺杂一些茶土的,从不清理出来,休说你们这几位客官这般,就 是那一对年轻人也是若此,却无半分的挑剔。”那意思不言自明,你们来到了乡下地方,就不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啰嗦,要想受享精致,只该去城里才是,人家年纪轻轻尚且晓得如此事理, 你一个老婆子偌大的年纪了,偏偏还要喋咶不休,却羞也不羞? 梅兰竹菊四位老妇闻言,莫不尴尬异常,便是枝春叶夏,饶是再冷冰冰不动形色,此刻也面色微红,斜睨了石秋一眼。 那石秋浑然无觉,依旧喝道:“乡下人果真就是乡下人,我们早先不察,稀里糊涂走进了这间茶肆,险些玷没了我们一双好鞋。大姊,你下次若要打尖歇息,也该挑选一个好点的地方,如此 鬼地方,瞧着也教人恶心。”梅香老妇闻言,大不自在,深深呼吸一气,压下几分恚怒,终没发作。兰香叹道:“进来是我的主意,你要怪,便怪我就是了。石秋老妇啊呀道:“不错,是二 姊的主意,我说呀二姊,你平日做事就不甚得力应心,如何年纪这般大了,还是没有什么长进?”梅香老妇忍不住说道:“即是你二姊的主意,也是我的心思,你只说我二人没有长进就是了 。也罢,也罢,我们下次注意一些便好。” 石秋老妇桀桀怪笑,道:“你看看,大姊老毛病不改,又有些小肚鸡肠了。我才说了她两句,也是为了她好,免得一大把年纪丢人现眼的,她却不知我的一番极好心思,就如此大不乐意了。 ”杨不识心中大为不快,暗道这石秋老妇脾性暴戾无常、说话刻薄尖酸,那几位老妇人委实好说话,若是换作自己,只怕忍得一遍两遍,却断然忍不得三遍四遍,说不得此刻已然与她理论争 辩起来,忽然想道:“这老妇人不是讲道理之人,我果真与她辩驳,只怕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转念一想:“要说蛮不讲理,或是大辩歪理,天下谁人不会?我堂堂大丈夫自然也 是会的,假如她与我面对面胡搅蛮缠,我也针锋相对就是,还怕她作甚?”罗琴冰雪聪明,她熟谙杨不识的脾性,见之双目呆呆出神,神情转换不定,忽而眉头蹙起,忽而微微冷笑,忽而愁 眉苦脸,忽而忿忿恚然,略一沉吟,便即揣摩得他的大概心思,将身子斜斜贴靠过去,咬着他耳朵低声道:“不识哥哥,这老虔婆子好生可恶,你也很讨厌她吧?”杨不识点点头,道:“是 呀。”忽然惊觉,压低声音说道:“不消睬她。” 便在此时,却听得那石秋老妇哼道:“你看看那一对狗男女,交头接耳的,全不顾世俗礼仪,如此恬不知耻,自然不会计较什么茶水?”此言一出,几位老妇登时齐声惊呼,啊道:“七妹, 你,你--”杨不识愤怒异常,暗道:“你这恶老妇,我们有没有得罪你,你老是说道我们的不是作甚?”罗琴再也忍耐不得,霍然起身,手指戟张,遥遥指着石秋老妇的鼻子,大声道:“ 你这老鸨子,自从进来之后就满口喷粪,薰臭得这好好的茶棚污秽不堪,如何还敢从那大红屁股里放屁,羞也不羞。”石秋老妇只料他两人乃寻常游客,因此讥讽嘲弄,毫无忌惮,此刻听得 罗琴驳口反击,牙尖齿利,咄咄逼人,一时猝不及防,呆呆良久。其余老妇都素来让着她,任其怎样蛮不讲理,抑或搬弄是非口舌,多是视之不见,孰若无睹,从来不曾重口恶言向之,陡然 听得罗琴斥责怒骂,也是瞠目结舌,大为错愕,心中隐约又有几分欢喜,相顾使个眼色,似笑非笑。 那石秋老妇半晌回过神来,自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你这死丫头胡说什么?”罗琴双手叉腰,道:“丑老太婆,你那几位姊姊都是慈悲的老好人,都能容你让你,老娘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你以为你将那眉毛抹得象牛头、一张血盆大口涂得象马面,两边脸颊铺上一个铜板能打上十斤的*,然后漆上半钱银子能买两缸之胭脂,横七竖八刷得跟个大猴子屁股一般,我们就会被吓倒 么?告诉你,姑奶奶是从小看着画上的鬼物长大的,你就是比鬼还难堪十倍,也不怕你。” 她说完话,只听得那几位老妇忍俊不得,纷纷笑出声来,饶是枝春叶夏,也不觉莞尔。杨不识笑道:“琴儿,你也客气些,分明是鬼见了她,也要吓破胆子的。哈哈。”心中大出一口闷气, 念道:“尊老携幼,本是伦常道理,但所谓尊老,也是那老者谦谦敦厚,有为人所尊之处。你这老恶妇为老不尊,刻薄恶毒,我再是尊你,反倒是黑白不分、是非不明了。”石秋老妇听他二 人唱和呼应,南作北和,只气得咬牙切齿,伸手往腰间长剑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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