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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世外桃源传真本(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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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台有一道土板,陈天识每日在上面刻划一道痕迹,此番要离去,细细计算,却有六十余道,心中不觉诧异,叹道:“不想我来到了这荒崖古洞,不知不觉,便是两个多月过去了。我入洞之 时,外面尚是寒冬季节,想必此刻外面已然春意盎然了。”不敢耽搁,把腰间“半笔”长剑解下,反插于肩头,又将绳索缚在平台的一棵桩上,顺着它攀援而下,但凡见着红石,任它圆方, 皆双腿一弹,远远避开。不多时,便已来到了谷底桃花林中。此花四季不败,若有枯萎,旁边即有新芽萌发,朵朵看去,娇艳欲滴。陈天识行走其间,心中甚是畅快,绕过多少小道花丛,看 见前面一处溪流,上面有一座小小木桥,不觉笑道:“想必这就是红根桥了,越过此桥,便能出山。” 他走在桥上,无意间往下一瞥,见水中一个蓬发垢面的汉子,暗暗惊诧,却是自己困在洞中,长久不曾梳洗剃须,竟然变换了一副容貌,连自己也认不得了。陈天识习得秘笈神功,一身内力 颇为深厚,寒暑不侵,伸手触探溪水,也不感觉寒冷,于是升起一个念头,暗道:“我何不就在此地洗浴一番?”左右觑看无人,便宽衣解带,在溪水中洗去身上污垢,再上得岸来,果真是 神清气爽,好不惬意开怀。 他嫌衣裳有味,思忖出去之后,不恭不敬,缺断礼仪,索性将之悉数打洗,待捞起之后,便挂在树枝凉晒,身子赤条条的,好似野人一般。不半日,衣裳尽干,裹披遮蔽。他胡须依旧,也削 它不能,惟恐“半笔”锋锐,稍有不慎,胡须不能清除,反倒削下了自己的颌下皮肉,转念一想,哈哈笑道:“男儿大丈夫,留髯蓄须,也是应该的。” 前面过去,是山壁缝罅,二尺余宽,侧着身子勉强插入,斜斜行走。缝罅甚长,约莫过得两盏茶的工夫,终于挤兑了出来。外面一阵凉风吹来,虽然不似以往阴寒彻骨,也是掀起一片鸡皮疙 瘩,反倒更加精神。 陈天识深吸一气,道:“北国初春,花朵不绽,便是春风,也比江南更为水凉,真是不同。”见前面乡间小路,走来几个农人,便上前打探,询问得最近的一处城镇,唤做清河庄,不过十数 里路程,便谢过告辞。陈天识脚力甚佳,激动之余,行走若风,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初时不觉,待看得孩童嘻笑哈哈,奔跑追逐,蓦然惊醒,不由满脸臊红,咳嗽一声,缓缓歇下。路上听 得有老者道:“这是野游的道士,专能捉鬼除妖。”心中暗暗好笑。 待来到了清河庄,陈天识掏尽袖囊,也只是搜得几枚铜钱。他多时不曾吃肉,见街边小肆,悬挂羊头,还有吊吊腊肉,正是垂涎欲滴,满是口水,但掂量着几文铜钱,始终不敢进去。酒肆老 板是个爽快人,见他在外面徘徊犹豫,出来笑脸招呼。 陈天识大为羞赧,喃喃道:“我,我钱不够。”老板愕然,继而笑道:“我这小铺开张不久,你是外地客人,正好进来添喜加彩,送你一顿小小筳宴又有何妨?” 陈天识大喜,犹在客气,却被他一把扯拽,笑哈哈地拉了进去。叫伙计端上一盘馒头、一盘牛肉、一碗豆腐,又问陈天识可写得字,原来是开张求喜,欲求一幅大红对联贴在门前。只是这庄 中识字的不多,要到城里去买,实在不便利。 陈天识连声应允,暗道:“我若是习得太过喧哗,庄户人家反倒不喜。”于是接过粗糙毛笔,在那一条红纸上写道:“向阳门第春常在。” 老板见之,十分高兴,连道好字。其实他本不能辨识,只是欢喜之下,殷勤恭维而已。陈天识一挥而就,又在另外一条红纸上书道:“积善人家庆有余。”书罢,念于老板听,又稍稍解释一 遍,无非春光明媚,喜气洋洋,好人好心,必有好报云云。老板眉开眼笑,忙唤伙计将它贴上,自己又给陈天识添了一道菜肴。这其实都是极其普通之对联,被他拿来轻用罢了。 陈天识吃得开心,听见外面声响,走进了两个人来,抬眼观看,不觉惊讶。进来的是一男一女,那男子正是泰山派孟中,女子不是旁人,却是崆峒女派之方效颦。二人神情紧张,不住左顾右 看。那孟中看见陈天识,微微一怔,继而扭过头去,状若不知。方效颦本也是见过他的,此刻眉头紧蹙,一眼瞥来,冷哼一声,只是拍着桌子叫唤点菜。陈天识灵光一闪,心想:“是了,我 留起了胡子,样貌多有改变,他们自然不认识我了。”心中暗暗奇怪,忖道:“他二人怎么会在一起?崆峒女派素来不准门下女弟子与男子独处共守,他们却--”疑窦丛生,忍不住又往那 二人看去,见孟中似是更为削瘦,神情亦然有些憔悴,反观方效颦,脸色宽胖,气血红润。 老板递上饭菜,方效颦吃得几口,眼睛一翻,骂道:“这是人吃的伙食么?拿出去喂狗,再给姑奶奶重新做上一桌,多放些陈醋。”老板愤然,想起生意人以和为贵,不便和客人争执,于是 叹息一声,依言照办。 方效颦火气老大,见陈天识往自己这边窥看,又把桌子一拍,喝道:“死老头子,你看什么?”她见陈天识胡须苍髯,误以为他是爱凑热闹的老头。陈天识甚觉有趣,不由扑哧一笑。这一笑 激恼了方效颦,便看她当啷啷拔出长剑,遥遥指向陈天识,厉声道:“死老头子,你笑什么,莫非是嫌自己命长,活得不耐烦了?” 陈天识暗道:“她的脾性怎会如此火暴?若是让她当了崆峒女派的掌门,还不知那一派前景怎样,一定堪忧。”懒得与之计较,低下头去,自顾自吃喝。 方效颦见他不睬自己,勃然大怒,气道:“好,我在你身上刺上十个八个窟窿,看你说不说话?”就要走出,被一旁孟中按住,道:“颦妹,此刻不宜惹事生非。”他话音甫落,只听得“啪 ”的一声,脸上已然受了方效颦的一个耳刮子,颇为响亮,不由颤声道:“颦妹,你,你…”陈天识也是愕然,不知所措。 方效颦脸色铁青,怒道:“惹是生非又怎样了?你怕了么?别人知道的,说你是昔日泰山派掌门弟子孟少侠,若是不知晓的,只看你如今情状,还以为是畏手畏脚的缩头乌龟。”张口便是一 番痛骂,言词粗鄙不堪,难以入耳。陈天识更是惊讶,心想:“数月不见,她如何变得这般泼剌无赖?不对,初次见她,她的脾性也极不友好,其时尚能按捺,却不似此刻这般张狂无度。” 孟中被她熊骂,面红耳赤,神情难堪,依旧强行压抑,讪讪陪笑道:“是,是,一切皆是我的不好,你消消气,莫要因此恼坏了身子。”陈天识甚是佩服,暗道:“他素来钟情这位悍女子, 对之殷勤有加。不想被她如此羞辱,尚能平心静气,唉,孟道长人品不好,但是这一点,我是远远不及他大度了。” 听得方效颦骂道:“你这无用的东西,我这般骂你,你还是不生气么?好,好,日后见着无嗔老儿,我也可好好羞辱他一番,夸他养出了一个猪狗不如的徒弟。”骂声连连,绵绵不息,先是 针对孟中个人,继而渐拓渐宽,涉及泰山一派,什么“末流小派,不登大雅之堂”、“沽名钓誉,虚有其表”、“号称民门,其实龌龊之极”云云,其间也提及了无嗔道人与无飙道人设下阴 谋,挑拨流云庄与镖局争斗之事,以为“泰山派此举,给江湖同道蒙羞”、“我堂堂崆峒女派,怎可与如此大奸大恶之派同流合污”等等。 陈天识一者听得大为解气,另一方面,那也是暗暗心惊:“也不知这方姑娘受了什么刺激,如此这般痴狂?” 孟中耐性再好,毕竟有限,脸色趋红,由红转紫,再因紫变白,终于忍耐不得,一拍桌子,大声吼道:“臭婆娘,你叫嚷什么?再要胡闹,哪里还看见半分妇道?” 方效颦猝不及防,被他唬吓得一大跳,瞠目结舌,颤声道:“你,你…”孟中怒道:“我怎样,你再不可理喻,老子便和你分道扬镳。” 方效颦闻言,眼泪漱漱就流了下来,哭泣道:“我心情不好,是也如此,你,你也不知道体贴我一些倒也罢了,何必这般许训我?要是训我倒也罢了,又为何说道‘分手’二字,伤我心意。 ” 孟中脸色渐渐缓和,冷哼一声,不肯睬她。方效颦道:“好,好,你与我分手吧。我就此死去,也与你无干,只盼你念在昔日情份,每逢清明,便来我坟头烧化一些纸钱、焚上几柱香烟。” 言罢,双手便往自己的肚腹捶去。 孟中见状,慌忙拉住她双手,叹道:“你又说什么昏话?我怜你爱你犹然不及,怎舍得离你而去。我若是无情,也就不会与你出来了。”陈天识只瞧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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