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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装神弄鬼孰真假(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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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破晓,他二人依旧回到客栈歇息,走出几步,听得屋内蝉吟老翁道:“你们今晚便住在这里罢?”陈天识愕然,道:“住在这里倒也无妨,只是”一眼往罗琴瞥去,忧心忡忡,喃喃道 :“你素来忌惮鬼神,若是白衣女鬼与什么疯癫之鬼到来,作祟胡闹,那可怎生得是好呀?”蝉吟老翁哼道:“‘吟天剑法’,乃是天地之间的正气浩瀚剑法,无论他是多么凶恶的鬼物秽种 ,看见使剑之人,莫不退避三舍,又怎敢危害于你们?”陈天识二人尚在犹豫。 蝉吟老翁叹道:“我这一身的老迈朽骨尚且不惧,你们年纪轻轻,火力气血极其旺盛,为何反倒顾瞻前后,胆怯懦弱?”言语之中,似乎有得些许不悦之意。 罗琴嘴角一撇,颇为不服,道:“您老人家活了偌大的一把年纪,就是真被鬼寻上,那也算得半个亲戚,亲热犹然不及,还骇怕作甚?” 此言一出,急坏了一旁的陈天识,慌忙道:“琴儿,你,你胡说些什么?” 罗琴哼道:“哪里胡说了?若是今晚游鬼过来,偏偏撞上我们,那可是糟糕之极。”蝉吟老翁哈哈大笑,道:“恶人眼中,我比那害人的毒鬼还要可怕上十倍,你既然不怕我,又何必对那什 么白衣女鬼之流耿耿于怀?” 罗琴闻言,万福一礼,道:“多些您老人家的抬举,我是善意仁心的大好人,可不是什么恶人,您只与恶人过不去,我自然就不怕您了。鬼却不同,它们心思蒙蔽,难辨是非,不懂黑白,碰 上生人,不管对方是好人还是坏蛋,那都是一并坑害,绝无留情的。这般观之,毒鬼比您老人家可怕十倍才是。” 蝉吟老翁咦道:“你不曾见过真鬼,何曾知晓它们都是混噩之类,好坏通杀。”罗琴摇头道:“自然不曾见过,若是被它们打上一两声的招呼,委实是极大的不幸,哪里还有性命与您说话? 我游走江湖多年,听得各地的鬼故事,轻易也就总结出了经验。” 陈天识蓦然想起一念,道:“琴儿,我想就是依从老前辈的嘱咐,今晚就在这里睡下,那也无妨。”罗琴急道:“不识哥哥,他莫名刮噪,你又来胡说了,这里如何住得?”陈天识笑道:“ 你我虽然不曾在此叠床整被地安歇,可是十余日来,不是每晚都在这里练剑麽?如此举止,又与住下有何分别?” 罗琴跌足道:“分别可大了。你我整晚练剑,那双鬼见着刀光剑影,还有他老人家说的什么浩瀚正气,或许心中恐惧,且不明底细,于是不敢上前骚扰。可是若在此地睡下,你我三阳皆被掩 护,稍有不慎,就会被恶鬼侵袭,其时怎样抵挡。住不得,住不得。” 蝉吟老翁呸道:“胆小之人,幸亏不是我的徒弟,否则岂非丢脸?走吧,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将窗子推开,看着二人一眼,又将窗户合上。 陈天识颇为尴尬,方要解释,却被罗琴一扯袍袖,拉着就走,道:“不识哥哥,是他要我们走的,你再不离去,反倒不敬。”陈天识愕然,转眼被罗琴拉到了门外。 外面的百姓看得他们出来,议论纷纷,道:“怪哉,如何恶鬼都不寻他们的晦气?”罗琴得意道:“我等有九天的神仙护体,什么鬼怪伤害得我们?”口气与适才院中之言大不相同。 陈天识哭笑不得。却看对过的街口站立一人,青袍皂靴,胡须微髯,冷笑道:“娃娃口气好大,其实皆受运气遮蒙而已,无甚夸耀。今晚正是太阴极寒之时,你们若有本事,再来院中待上一 夜。” 罗琴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算命先生,不由气恼,才要过去与之理论,被陈天识按住肩头,低声道:“任他说去,何必争执?” 罗琴朝算命先生哼道:“你坑蒙拐骗,还讥讽别人。”口中遂念念有词,什么“鬼去寻他”、“好好惩治”云云。大笑三声,拉着陈天识便走。 二人转过几条街道,回到客栈之中,早有伙计送上餐点。 陈天识奇道:“琴儿,你方才口中念叨些什么?”罗琴扑哧一笑,道:“那是我独创的引鬼驱恶大法,叫白衣女鬼与疯癫之鬼找着那算命的骗子,好好修理他一顿。”陈天识瞠目结舌。 不多时,看见门口来得几个金兵,挎刀叉腰,呼喝而来,道:“说来也怪,那什么‘竹芦双怪’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过得这大半月,搜巷索街,穿屋破廊,一双腿儿也走得细了,为何也没 有窥见他们丝毫的踪迹?莫非早已出得大都了麽?” 另一个金兵笑道:“你管他作甚,府尹老爷只叫我们在大都城内细细探访,却不曾叫得我们出城寻觅。” 后面一个黑面汉子摘下头上的毡帽,又将弯刀放在桌上,道:“不出去好,不出去好,听闻‘竹芦双怪’一身武功极其高强,你我兄弟拿他,无异于飞蛾扑火罢了。听闻他们在宗王爷手下当 差之时,受其差遣,先后也不知杀了多少中原的武林好汉,一个铁葫芦,一柄长钓竿,皆被敌人的鲜血染透得通红,好不骇人。” 余人咦道:“他们杀人回来,不会好好清洗整理一番麽?” 黑面汉子嘿嘿笑道:“自然洗不得,这样提将出去,才能显出十分的威风吗。”众人恍然大悟,道:“他们离开了大都,我等性命从此无虞,幸矣,幸矣。”便在桌旁坐下,召唤掌柜的奉上 茶水。 陈天识与罗琴踏上二楼,方要各自进屋,听得又是一片刮噪之声,门口拥进来一帮人物,有男有女,少壮白发俱全。 为首的一人大声叫道:“掌柜的,我们赶了一夜的路程,甚是饥饿,如此早点可不能果腹尽兴,你便送上一些大鱼大肉的菜肴好了。” 掌柜的颇似为难,拱手道:“这位公子,我们一早开张,不曾备得什么大鱼大肉,只是昨夜余下了一些红烧肘子,依旧味美,不曾坏将,可还使得。” 那人嚷嚷道:“红烧肘子麽?听闻乃是此酒楼一绝,是也不是?” 掌柜道:“公子远道而来,不想还有如此灵敏的耳目?不错,这肘子红烧烹饪之后,以独家酱汁浇灌,其中有十八味香料,悉数提练萃取而得,又唤‘神仙香’。” 那人点头道:“既然有如此大的名声,那自然使得,只要不坏就好。”见掌柜转身欲待离去,继而一把按住他的肩头,道:“那价钱呢?”掌柜愕然,旋即笑道:“价钱好说,既然这红烧肘 子乃是昨夜余留之物,各位又是贵宾,在下只收纳一半的价格怎样?” 那人道:“好,掌柜的真是懂识大体、精明买卖之人,只是尚有丑话说得前面,若是我们吃下了过夜的肘子,却因此闹将起肚子,腹泻疲惫,那可是轻易饶你不得的。” 掌柜神情陡变,颇为不悦,暗道此人好生算计,只是生意之人,不敢得罪四方客人,唯有忍耐,于是笑道:“不会的,不会的。果真如此,便请大夫郎中过来诊治,那肘子的饭钱,我等也不 敢要了。” 陈天识微微怔愕,暗道此人说话的声音如何这般耳熟?往下看去,打量之后,竟然大吃一惊。原来说话唠叨之人,不是旁他,正是无嗔道人的徒弟、泰山派年轻“才勘孟中,不觉忖道:“ 他若是来了,那孔池想必也在一侧跟随。”眼目瞥去,略一搜索,见得人群之中,在两位黄绿妙龄女子的身旁,一人背剑挼袖,面色肃容,不是孔池是谁?罗琴见陈天识眉头微蹙,心中诧异 ,低声道:“不识哥哥,你怎么了?” 陈天识道:“那二人乃是泰山派的门人,为何脱下了道袍,换上便服,却在这大都出现?况且他们本是出家之人,怎可与许多女子厮混一处,还破戒求荤,竟然吃喝酒肉?” 罗琴见那些白衣女子衣裳迥异,但衽口肩头,皆绣有团花图案,哦道:“的确奇怪,若是我猜测得不错,她们都是崆峒女派的弟子。崆峒女派素来不肯与男子亲近,此刻怎会与两个小道人结 伴而行?” 陈天识想起红袖女白凤,忆起当日不善婆婆在悬崖峭壁之上所说的一番话,知悉她正是出身于崆峒女派,后被驱逐出师门,又混入“黄谷六圣”之中。二人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只想这 其中必定有着什么阴谋,反倒磕睡全无,在楼旁一间小雅坐下,点上提神茶水,借着屏风的遮掩,小心窥听。 那几位金兵把盏喝茶,见如此之状,不由哈哈大笑,道:“不想南人如此嘴馋,一出来就要大鱼大肉。”黑面汉子摇头叹道:“这也怪不得他们,我大金国富庶无比,比他江南之地不知道要 好上几千几万倍,我们有肉吃,他们只能吃糠,实在可怜呀!好容易来到这大都,天下第一繁荣昌盛之所,自然要寻遍各种美味,大快朵颐一番。”陈天识心中愤然,暗道这黑面兵卒胡说八 道,为何将江南之地贬损、糟踏得如此不堪?又想那孟中、孔池皆是泰山弟子,地处山东一隅,与那江南鱼米之乡尚相隔千山万水,怎就成了南人?那些江湖女杰出自崆峒山,更在甘肃一地 。罗琴见他眉宇飞挑,嘴角嘟哝,微微笑道:“这些山莽野夫都是些无知骄傲的妄人,徒然夜郎自大而已,你又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呢?”陈天识叹道:“道理我也明白,但听着犹然气愤。 ”手掌被罗琴一双柔荑轻轻按住,满目尽是温柔劝慰,若三月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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