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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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付思思就带着卓染出了醉雪庭。虽说四年前她侥幸出来过一回,但始终是被人踩在脚下的时候,如今,卓染走在街上,终于换了身可入目的行头。
付思思递给卓染一物,说:“瑕丘,国子监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祭酒乃是中曲荆州柳家的大公子柳玉霖,我与他没打过交道,但是听人说,他脾气古怪,底下人基本不敢造次。”
卓染拿着付思思给她的匕首看了看,抬了眸子,说:“我现在应该用不上这个。”
付思思看着匕首上的普通花纹,说:“在外谨慎些也是好的,瑕丘,济元寺失火一事还没有完,审刑院还在暗中调查,许是陛下并没有完全放心。”
卓染将匕首收在袖中,说:“我会小心的,昨日多谢付姐姐解围。”
付思思领着她进了国子监学院,国子监修葺整体威严大方,沿路栽着柏树和槐树,开春了,抬眼一望,尽是新绿生气。
卓染瞧着不远处聚在一起的学生凑着老师,争先请求老师答疑,捏在手中的书本被挤皱了,有的还掉在了地上,也没人去捡。
付思思拉着卓染往里走,指着一处大厢房,说:“国子监里的学生都挺乖的,到了。”
值档房里异常安静,卓染跨了进去,隔着细纱屏风瞧见了一个人。那人正襟危坐,看起来很是严肃,直到卓染见到了他的脸,才发现这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然而他的衣袍多用暗色,没有任何花纹作陪,他留着小胡茬,头发也梳的不整齐,感觉不好相处。
付思思上前,说:“柳祭酒。”
值档房里的学生和官员瞧着卓染顿时挪不开眼,一个个都仔仔细细盯着她看,四年前那卓染并不是传闻那般天姿绰约,有人把她的事情编成话本,结局均是世人被蒙骗,揭开了永州才女卓染狼子野心的秘密,背后竟是歪瓜裂枣,丑陋不堪,使得千万求娶者寒心。
但是似乎,结局又变了。
柳玉霖翻了册子,说:“这是卓染?”
卓染行了礼,说:“是。”
柳玉霖放下手中的名册,拿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腰牌,摩挲着“卓染”两个字,又看了看卓染,说:“天师有一样事情说错了,这脸比人更让人难受啊。”
众人确实觉得这张脸再看下去,自己的头可能会和脖子分家,就都低下头,忙着自己的事情。
卓染没有看清楚柳玉霖的表情,就被腰牌砸了个准,卓染捉住腰牌,说:“多谢祭酒。”
柳玉霖摆摆手:“不必谢我,你刚来,就先做主簿吧
。”
国子监主簿,职掌文簿,考核出纳,是个下七品官,没有佩戴鱼袋的资格,卓染将腰牌收好,行礼相谢。
“既然来了,我有事情便需要嘱咐。”柳玉霖站起身,说,“平日我不会一直在这里,既然大家都是为陛下做事,自然得同心协力,共渡难关。所以以前的什么过节,给我抛诸脑后,这里是国子监,若是谁聚众闹事,别怪我撤了你的腰牌塞给付大人!”
“是。”
回答的有些不情不愿。
柳玉霖回到位上,说:“可以了,下去做事。卓染,明日卯时到。”
卓染拜了一礼,和付思思退了出去。
卓染暗暗松了口气,付思思跨到她面前,仔细看了看卓染,说:“果然啊,瑕丘你长得不是一般好看,我瞧着那些人眼珠子都快瞪直了。”
卓染捏着腰牌,说:“还成。”
付思思说:“明日上差,回去好好歇着吧。”
卓染说:“主簿管考核出纳,接近发解试〔1〕,肯定是要忙的。国子监里设司业二人,从四品下,掌儒学训导之政,总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丞一人,从六品下,掌判监事,每年七学生业成,需与司业、祭酒莅试,登第者上于礼部。主簿一人,从七品下。掌印,句督监事。我还好,不是垫底的。”
付思思也听过韩从忠说的这些,不过没有卓染记得真切,她说:“其实这挺好的,有什么事情你就与我说,好歹我也是四品官,护着你没问题。”
卓染闻言笑了笑,说:“付姐姐于我有大恩,我不会惹事的。”
“近日我就不去醉雪庭了,你代我与先生说一声。”付思思说。
***
严承轩的银子有了着落,趁着放晴宴请了温容希,搁在妩花楼包间里,请了好些美人。
温容希入乡随俗,却没叫那些人近身,只是嘬着酒,瞧着一脸装腔作势的严承轩,说:“你不必如此,我只是救急而已,你所做事是为了国子监学生,我自然会支持。”
严承轩掐了鱼头,又仔细挑干净刺,送到温容希盘子里,说:“那还是得谢谢你,颜述。”
温容希捏着青色的袍子,低下头,说:“你且与我说说,这些钱你打算用在何处?”
严承轩放下筷子,将手放了下去,一换脸色,郑重的说:“颜述,我准备买通主簿,套出发解试的考试试题,然后把试题及答案全部给那些寒门穷困的弟子,这样他们就可以个个金榜题名,你说,我干的事情是不是好事情?
”
温容希一拍桌子,说:“严承轩,这是作弊你明白吗?”
严承轩点点头:“我自然知道,所以啊,这事儿不能让父亲知道,你得替我保密!”
温容希顿时觉得自己的银子喂了狗了,他容色没多大变化,就是瞧着有气,他说:“我不会替你保密,这事情你干不得。”
“为何?”严承轩抬高了声音,说:“你看看那些达官显贵想买答案就买答案,可怜没钱的孩子只能忍气吞声,我帮他们一把怎么就干不得了?”
温容希看他,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
严承轩撇嘴,围着他转了几圈:“颜述,我求求你了,你就帮我嘛!”
温容希站起身,叹着气说:“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此事你好自为之,你若停手,我自然不会告诉先生。”
严承轩眼睁睁看着温容希走了出去,追在后边说:“温容希你走着瞧!”
***
厉埏川得了系宇和顾钊俩帮手,加上熊正毫的帮助,禁军的事情逐渐不用他操心了。总督二字慢慢变的清闲,厉埏川啃着果子,吴松在坐他一旁练字。
厉埏川瞧了一下他脑袋,说:“这个字,重写!”
吴松不知为何,他写的字没错啊,吴松说:“主子,钊哥他们不回来,我们何时用饭啊?”
厉埏川扔了果核,说:“跟我去校场瞧瞧。”
竹石在皋都街里没敢乱窜,厉埏川看着小个子,说:“明日起沿着城里跑一跑,跟了我四年个子没长多少,你太矮了。”
吴松嘟囔着,低下头:“知道了。”
“主子!”系宇策马到了厉埏川身旁,说,“主子,顾钊被人拦住了!”
“拦住了?”厉埏川说,“发生了何事?”
***
一柱香的时间前。
顾钊和系宇策马往总督府走,顾钊晃了晃神,看向系宇,说:“这四年咱们禁军磨合的时间久了,突然要把四千多人分出去,还真是有点不好受。”
系宇叹了一声:“那也没法子,陛下给了主子这么一个差事,咱就得舍得啊。”
顾钊“啧”了一声,说:“北骊那边的信件也少了,不知大境和古羌的战事如何?那群禽兽占了中曲三州,气焰嚣张过甚,真想回去跟他们打一场。”
系宇说:“慎言。这话别让主子听见,有些事埋在心里就是。”
顾钊夹紧马背,急急冲了出去,系宇忙道:“顾钊,你停下!”
喊的晚,顾钊已经停不下来了,心里憋着一口气,顾钊没注意从巷口跑出来的人,等到反应过来只得勒紧缰绳,从马背上摔了出去。
“顾钊!”系宇下了马,扶起系宇,说:“你没事吧?”
被撞的那人已经开始哭了。
顾钊站起来,拍了拍灰:“我没事。”
看衣着打扮,是国子监的学生,正捂着胳膊,忍不住流泪,他的身旁还站了个学生,不住的安慰他。系宇和顾钊原想看着人如何了,结果就冲过来一个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推开了顾钊。
“好你个市井小人,撞了我孙子还杵在这儿不动!”老人家捧着孙儿的胳膊,说:“这肯定是残了,断了,你们赔!”
顾钊皱着眉:“讹人不是这么讹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老人家哭天喊地,抱着孙儿不撒手,系宇忙道:“老人家,把孩子交给我们吧,我们送他去看大夫!”
老人家推开了系宇的手,叫着:“丧尽天良,还想把我孙子掳走,没人性的家伙!”
顾钊原本窝着一肚子火,正愁没地儿撒气,当即便要拔剑,被系宇拦了下来:“做什么?”
顾钊甩开他的手:“干一架!”
群情激愤,热心肠的壮汉赶上来帮忙,几人打成一片,系宇猛然听到若飞的长鸣,立刻上马冲向了厉埏川。
***
厉埏川在马上见人还在打,多了个女子的身影,顿时面色凝重,他下马挤进人群,扯着女子的后领使劲儿往后拉,将她扔了出去。
“顾钊!”厉埏川喝道:“给我起来!”
顾钊见着主子,立刻起了身,低下头:“主子。”
厉埏川自然知道来龙去脉,他蹲下身,塞给老人家一袋银子,说:“老人家,带着孩子看大夫吧。”
老人家握着钱袋颠了颠,便立刻带着孙儿走了,安慰人的学生呆呆站在原地。
卓染将手上的书扑了灰,弯腰递给学生,说:“以后他抢你的书,不要再追着跑了。”
学生拿回书,撒腿就跑。
厉埏川想对顾钊说什么,就见卓染转过身准备走,便说:“腰牌这么快就挂上了,主簿大人。”
卓染回头一笑:“总督大人操心了。”
厉埏川刚拽的是卓染后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主簿还管打架这事呢。”
卓染有些无奈,说:“不敢,不过是捡了本书而已,还要被人扔出去。”
厉埏川“哼”了一声,说:“
好好干,别被人再抓住了。”
厉埏川带着人翻身上马,朝卓染看了一眼,卓染也仰着头看他,目光交替间,厉埏川呼吸都乱了几分,于是不自觉握紧了缰绳。
这人,真的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