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心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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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推开门,闷闷的热气便带着一股浓重的汗臭扑面而来。
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躺着三四个伤重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武士,都是刚刚不久前才在村子的外面,那落满了雪的林子里拼杀了一场的人。毫无保留的挥舞刀剑让他们身体上的闸门悉数洞开,热腾腾的汗水淋漓的像是一场大雨。这时候被炉火的热气一烘,悉数的成了一场重重的汗气。
叶白柳当先走了进来,为身后的老人让了让路。
老人肩挎着一个木制的箱子走了进来,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留出一个缝来,这里需要新鲜的空气,”龙眼博哈左右看了看,已经对着叶白柳吩咐起来,“再舔点柴,火也不能断。”
叶白柳点点头,走到一边去看有些冷了的炉子。
虽然躺了几个伤重的人,可是留在这里的人却不多,龙眼博哈一眼看过去,只看见一个站起来看着他的少年,和一个盘膝在地上的老人,老人闭着双眼,一双手都在那个昏睡过去的少年的手臂上,即便是他们进来,这个老人也不曾看过来一眼。
和这个昏睡过去的少年一样,这里的伤员都是紧急医治过,能在他们的脸上,手臂,大腿,或者是肩膀,胸膛上看见缠了一圈又一圈用来止血的绷带。
看着他们那匀匀起伏的胸膛,虽然不怎么明显,但这么一股微弱的动作也说明了他们的伤势已经脱离了最凶险的时候,而此时他们的昏睡可能因为是鲜血失去的太多,身体里剩下的血液不足以为他们带来清醒的意识,和充足的体力。
龙眼博哈来到老人的身边,半跪着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喊,“老先生?老先生?”
闭着眼的老人几乎是在龙眼博哈呼喊的同时睁开了眼,“怎么样?东西都找到了么?”他也不转头,直接发问。
在屋子一角的叶白柳听着老人的话似乎是在问着自己,于是他张了张嘴,可是一看到龙眼博哈在老人的身边,又不知道自己的搭话会不会是多余的事情。而且,他也许还说不了一个明白。
于是他又讪讪地住了嘴。
“老先生,你说的那些苦骨,甘蜜,蓟草,这些我都带过来了,”尽管看上去两个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但是龙眼博哈却在老人的面前极尽恭敬,“只有,只有最后的鹿之心......别说那些孩子们了,就是我这个学了大半辈子医的人都没有什么印象,那到底是什么?”
“啊,”老人皱着眉听龙眼博哈这么一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哦,怪我,我该说清楚的,不该用它在炼药学中的名字。”
“额,那......”
“嗯,让我想想......”老人皱起眉头,低了低眼睛,隔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想起来的眉毛一跳,“啊!想起来了,是藓类,苔藓,这在你们这里应该不缺这种东西,因为是那些鹿子最喜欢吃的东西,对它们来说,就和它们的心脏是一样宝贵的东西,所以才会有鹿之心这个名字。”
“你们这里应该有的吧,最好还是晒干过的。”老人接着对龙眼博哈说。
“有,有,有,”龙眼博哈连连点头,坐在地上翻找起了自己的药箱,“我这里就有。”
对于一个靠近森林的村子来说,这些草本类的东西往往都不怎么缺少,而老人说的鹿之心,也就是苔藓,这东西其实不只是野鹿,龙眼部的人也同样地吃,同时也是一味药草,所以每年龙眼博哈都会和一些年轻人去山里采来些,晒干了后制成各样的皮肤药,不算是稀缺的东西。
他打开自己的箱子,在一堆纸包和一堆瓶瓶罐罐里找来找去,最后把老人所需要的药草都一一找了出来。
“这些东西,多是用来去热和止血,”龙眼博哈看了看昏睡中的年轻人,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他伤的很重么?”
老人一一看着龙眼博哈找出来的药草,摇了摇头说,“如果是身体上的伤话,恰恰相反,他是火炼过的武士,身体远比寻常人的强悍,虽然还不能和那些神命的武士相比,但他身上的这些上,比起其他人来不过是点擦伤,或者说,严重的擦伤罢了,不算什么大碍。”
“那......”尽管龙眼博哈一直点着头地听着,可是脑子里还是有些迷糊。
“是其他的东西,一种来自地底的生命,黑沙。”老人最后点点头,喃喃自语般地说。
“地底?黑沙?”龙眼博哈的眼睛里忽然多了一股神色,那样的眼神,就跟着一个孩子样的,正处在求学的年纪,希望听到一切的渴望。
“对,但不是我们脚下的地底,而是......”老人左右看了看,又皱起眉来,“锅子,我需要一口铁锅,最好是小一点的,能在这个火堆上面用,如果实在是没有的话,一块铁板也行。”
“老先生是要炼药么?”龙眼博哈猜出来老人的意思。
老人点点头,又在龙眼博哈的药箱翻找着什么。
“我有,我有,我去拿。”龙眼博哈说着就要起身。
“我去吧。”说话的是阿青。
“我也去吧,我知道地方。”叶白柳在一旁接着说。
龙眼博哈顿了顿,想了想后才点点头地又坐了下去,“也好,年轻人的腿脚我是比不上了。”
叶白柳和阿青出门去了,没有闭严的木门在被风推开一道缝来,带着雪的冷风就从这一道缝隙里灌了进来,吹淡了屋子里又重起来的热气。
龙眼博哈也不管老人把他的药箱翻的乱七八糟,他起身走到门前,从那道缝隙里看着外面已经大起来的飘雪,叹了口气。
对于他这样的一个老人来说,能够再度熬过一个冬天总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可是他现在却一点也没有高兴的念头。
这个冬天,总是有人流血、流血、不断的流血,年轻的血,旺盛的血,这些人本来比他更有机会看到以后的很多个冬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