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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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依的到来打乱了时萤的规划,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答案,便得知陆斐也需要临时去香港出差一周。谈恋爱也要工作,知道后, 时萤反而松了口气, 觉得也该有个缓冲时间, 让她做好思想准备坦白。周一上班。她收到陈如萱的微信。「陆师兄和王清姿一起出差了?」「小蓝人问号.jpg」时萤:「嗯。」时萤:「小蓝人望手机.jpg」陆斐也去香港出差,本来就是去处理东怡船务公司那一起管辖权异议的案子, 王清姿不跟去才不正常。不过,这一次她倒是不担心两人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经过温泉一行, 时萤发现陆斐也对待异性很有边界感。她的笃定, 大概是因为他明确的态度被赋予的安全感。恋爱以后, 陆斐也似乎总是比她原本的想象中, 更好一些。时萤觉得,这么下去,她恐怕会越来越不舍得分手。比起她, 反倒是陈如萱对此事的反应更激烈,接连发来一连串的消息——陈如萱:「好吧, 就让王清姿明白明白,一起出差也没用。陆师兄不会被她引诱!我站的cp绝不能be!」时萤坦承恋爱后, 陈如萱仿佛比她还开心。从温泉酒店回来,还八卦了一番两人情史,并给时萤发来了增进感情的招术。陈如萱:「不过你也要小心, 哼, 我第一个好感对象就是被王清姿搅黄的。」陈如萱:「本来那男的追了我半年, 都快在一起了, 我领着王清姿和人见了一面, 没几天他居然跑去跟王清姿表白了, 王清姿还提前发了消息,故意让我撞见。」陈如萱:「那男的不是好东西,我就是想告诉你,王清姿喜欢引诱对她不感冒的男人,觉得有征服的快感。」时萤盯着屏幕上的消息,突然想到上次隔间里陆斐也坐怀不乱的模样,他好像……真的不会被轻易引诱。思忖完,她打字转开话题:「好的,我会注意的。那你呢,追人追得怎么样了?」过了好一会,陈如萱才回复——「不是太乐观,狗男人无情,还出现了一个近水楼台的情敌。呵,等我追到了人,看我怎么清算他!」时萤皱了下眉。陈如萱这么漂亮的女生,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这么不识抬举?最后,她回了两个字安抚。——「赞成。」——「小蓝人偷袭.jpg」/搬到时萤那后,程依为了躲避宗琛,休了积攒已久的年假。酷爱社交玩乐的人成了宅女,每天看着时萤出门上班,又眼巴巴等着时萤下班。直到周末,程依终于不堪寂寞,拉着时萤出门逛街。商场里,时萤看着大件小件扫荡的程依,觉得她是真的在家里憋坏了,忍不住问:“你以前谈恋爱都那么洒脱,怎么被表个白会这么紧张?”“唉,恋爱能谈多久,以后分了手,我和宗琛连朋友都做不成了。”“那不能一直在一起吗
?”程依摇了摇头:“恋爱不就是激素分泌,对我来说,和一个人走下去的可能性太小了。”程依一向秉持着快餐恋爱选择,每段爱情中上头快下头也快,最长也不超过三个月。时萤问完,也愣起神来。她和陆斐也能一直在一起吗?以前就不太确定,现在又得知他喜欢她的前提是误会了她曾追过他,心里更加没底。她那时的确不是“追”他,现在更像是个偷拿糖果的小偷。陆斐也出差的这几天,一如既往地给她发着消息,没什么改变,可时萤的心态却变了。从还算心安理得的甜蜜,变为了惴惴不安的甜蜜。怕答案戳破后,一切都成了幻影。……程依没有开车,出了商场,两人步行走去临近的地铁站坐地铁。夕阳斜了下来,橘红色的光渐渐暗淡。路过地铁口旁的一家奶茶店,时萤停下脚步,点了两杯七分甜的草莓斑斓奶茶,准备回家后放进冰箱,等晚上画稿时再拿出来喝。下一班地铁还有三分钟,等待间隙,她坐在长椅上玩着消消乐,正要过关,突然听到一个响亮的巴掌声。抬起头,十几米外,扎着马尾的少女面前站了几个烫了头的女生,甩出刚刚那一个巴掌后,众人大摇大摆扬长而去,留下小女孩独自站在那,收拾着被乱扔了一地的学习资料。“你没事吧?”女孩衣服上撒了饮料,时萤上前递给对方一张纸巾,看了一眼她抱在手里的资料,发现都是高中的习题。“没事,谢谢姐姐。”女孩的齐刘海遮着眼睛,低着头小声道谢。程依瞥见女孩红肿的脸颊,皱了下眉:“刚才那些人是谁?”“同学。”女孩咬着唇回。程依又问:“她们为什么打你?”女孩顿了顿,手指握紧了书本:“她们让我考试时传答案,我没答应,就在辅导班的路上堵我。”“她们经常欺负你吗?”时萤问。女孩沉默不语,不愿多谈的样子。时萤缓了口气,俯身握住她的手:“不要害怕,也别觉得这是难以启齿的事,告诉家长和老师,他们比你更懂该怎么处理这些事,也绝对能处理好。”“这个给你。”时萤笑了笑,递给对方一杯奶茶,“喝完了回家,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她嗓音轻柔,小女孩愣愣接过,片晌才擦了擦眼睛:“谢谢,我知道了。”……“靠,现在的小孩都高中了,还玩校园霸凌那一套?”上了地铁,程依还在愤愤不平。说完了,又突然看向时萤。时萤一脸的疑惑:“怎么了?干嘛盯着我看?”“宝贝,你刚才就像仙女。”程依突然趴在她的肩膀上,拍起了彩虹屁。时萤笑了:“哪有那么夸张?”“有啊,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吗?”程依和时萤的性格大相径异,能够在入职后迅速成为知心的朋友,还是源于一场特殊的插曲。两人头回见面也是在地铁上。彼时程依收到辉成的面试邀请,
大老远从嘉宁来余棉面试。没成想,坐地铁时遭遇猥琐男猥/亵,她向来不是息事宁人的脾气,当场戳破,谁知对方却仗着监控盲区抵死不认。争执中,周围人都观望不语,程依一个外地人初来乍到,遇到的又是这种恶心事儿,快被气出眼泪时,被人从后轻轻拍了肩膀。“你好,我刚刚录下了视频,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警察局做笔录。”女孩握着手机眼神澄亮,言辞诚恳,嗓音带着南方特有的温软,嘴角浅现的梨涡让人不自觉亲切。见程依愣神,时萤以为她心有顾虑,放缓了语气:“别担心,我是学法的,这种情况你完全可以报警起诉。”……“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可不就是天降的仙女吗?”程依感叹。别人都在袖手旁观,只有时萤帮了她。程依确信,如果真让那个猥琐男跑了,地铁那一幕一定会留存在记忆深处,反复地恶心她。时萤觉得程依言之过甚,她只是明白窘境中无人帮扶的绝望。哪怕只是小小的拉上一把,也能够给人力量。……回到家后,时萤把浴室让给了程依洗漱,先进了书房画稿。刚打开手绘板,她就收到一条微信,居然是卓峰发来的。除了刚加微信那回打了个招呼,两人这还是第一次聊天。「时萤,我前几天碰到了班长,他问我你是不是换了号码?」时萤顺手回了句:「是换了,我现在的号码是155XXXXXXXX。」卓峰:「这个号也是余棉的?那你为什么把旧号换了?我记得你那个号码还是三个8的连号。」时萤顿了半晌,纤瘦的手指敲在屏幕:「哦,就是当时手机丢了,挂失太麻烦,所以买了个新号。」卓峰:「怪不得。」聊完天,时萤锁上手机,对着空白的画板愣神,过会儿皱了下眉,拉开了一旁的书桌抽屉。最上面,摆着一台款式老旧的白色翻盖手机。她翻了翻下层抽屉,找出一根b的数据线,插电后,开机。短暂的开机动画后,点开手机收件箱,有号码停机之前的一堆消息。发信人:薛老师。——「你每天装模作样的样子真恶心,赶紧去死吧。」——「哈哈哈,又考砸了,你妈一定很后悔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女儿。」——「你可真给你哥你妈丢人。」这些都是被时萤拉黑后,薛曦用薛老师的手机发来的。时萤和薛曦从小学起就是同班同学,除此之外,薛母还曾是时萤的钢琴老师,过去对她非常不错。人生的前十三年,时萤是被时呈甫捧在手心宠爱着长大的。那时的她还很爱笑,甚至会在方茼生气后,躲在时呈甫身后作威作福。然而所有的和谐美好,都在她初二时变得支离破碎。2010年3月,余棉出现了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贪污案。身为嘉陵机场集团总经理的薛父涉嫌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进行资金拆借贷款谋利,受
贿金额高达千万。当时,负责这起贪污案审理的法官就是时呈甫,涉案贪污金额全部由薛国军作了平账处理,证据充分,最后薛国军被判处死刑。案件宣判前,一向优雅柔弱的薛母曾经找上门,当场向时呈甫下跪,声泪俱下地请求轻判。可时呈甫不得不狠起心,将人拒之门外,他平常儒雅随和,却不会放弃法官这个身份的原则。薛国军入狱后,薛母崩溃患上精神分裂,薛曦和弟弟只能跟着在附中任教的叔叔一起生活。时萤和薛曦以往关系不错,却在这件事后彻底没了交谈。三个月后,时呈甫因为高强度的工作,在法庭上突发心梗去世。突遭巨变,时萤能够接受薛曦起初冷漠的态度,却没想到,薛曦的行为愈演愈烈,渐渐将家破人亡的恨意转移到了她身上。薛母教了时萤八年钢琴,曾是她十分尊重的师长,可人生偏偏开了这样一个玩笑。发现薛曦的恨意是在初三,那时的薛曦还不过是在班里散播时萤和卓峰的暧昧谣言,拆凳子划书本,做些困扰但伤不到时萤根本的事。想到薛母过去八年的照顾,时萤默默忍了下来,没跟任何人提及。然而高一那年,薛曦变本加厉,在时萤生日那天,将她锁在了教室里。那段时间方茼出差,而方景遒确定保送后,请了半个月的假,被国外的母亲接走见面。附中鼓励学生晚自习,也会给在教室待得太晚的走读生提供临时宿舍。时萤那几天选择了住校,她是在教室里待到最后的人,准备离开时,才发现教室的门被人落了锁。薛曦倒是给了她一个机会——“想出来可以,你也跪下求我。”时萤平静地答:“不可能。”不知是不是薛母当初向时呈甫下跪的场景给了薛曦太大的刺激,时萤拒绝后,薛曦开始破口大骂,骂时萤,也骂时呈甫。时萤听过很多次,知道薛曦那刻完全陷在情绪里,已经不想与其争辩。她知道父亲没做错任何事,判决是时呈甫公正的底线,也是法律的底线。最后,薛曦离开。没人知道,时萤那天在寒冷的教室里,被人锁了一夜。余棉的冬天没有暖气,时萤坐在教室里翻开习题,可冻僵的手指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写字。深夜寂静,手机也已经没电。恍惚中,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自己,那是一种挟了恐慌的孤独感。她拽出桌洞里的校服外套,裹在白色羽绒服外取暖,整晚半梦半醒,却望见对面的高三教学楼里,有一间教室亮了快一夜的灯。靠在窗边的少年,是陆斐也。就是黑暗中的那一点光亮,驱散了滋生的恐惧。她还没有被全世界抛弃。……第二天一早。薛曦打开了教室的门。时萤擦了擦鼻子,看着薛曦一声不吭地走回座位,冷淡开口:“如果还有下次,我会告诉老师,或者报警。”“你应该清楚,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你不可能继
续留在附中上学。”“这一次,我说到做到。”时萤一向是温声细语的好脾气,此刻的嗓音中却带了些威胁意味。——她不会再纵容薛曦。教室里只有她们。话音刚落,薛曦就“蹭”得站起身来,语气略为讥讽:“时萤,你可真会装善良啊,你爸判死了我爸,又逼疯了我妈,你凭什么干干净净!”“呵,不过也没关系了,老天爷收了你爸的命,至于你,平庸的人,永远都是平庸。”薛曦说完,将捏在手中的那张试卷狠狠扔了过来,鲜红色的分数划在试卷中央,格外醒目。薛曦扯着嘴角嘲讽:“就你这个样子,连你妈都瞧不上你吧?”时萤闭了闭眼,几秒钟后,默默捡起那张被薛曦踩了脚印的试卷。薛曦的行为伤不到她,可薛曦的语言确实动摇了她。比起早恋的流言蜚语,时萤更在意方茼的信任。比起一次糟糕的成绩,时萤更在意,她是否真的如薛曦所说,在方茼眼中一无是处。没有人能够毫不在意亲密之人的看法,何况,在时呈甫去世的两年里,她就只有方茼这个母亲了。方茼的悲痛,她体谅。可是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中,甚至没有人问她一句,想不想父亲。时萤是不太敢去想时呈甫的,因为每次的思念过后,都会明明白白地意识到,她已经没有父亲了。——那么好的父亲。……她拼尽所有努力,想要得到方茼的一点认可,最后却越陷越深。平庸的人,永远都是平庸。平庸的人,永远一无是处。可她能怎么办呢?没有人能带她走出来。……高一平安夜那天,天气预报里的猛烈寒流如约而至,余棉居然下了十几年来唯一的一场雪。洁白雪花漫天飘落,在校园的喧嚣中保留着独有的清静。对于在余棉这座南方城市长大的人来说,那副场景太过稀奇,以至于附中的学生们都难得放下了书本,纷纷涌上了操场和楼下。时萤也被同桌王思颖兴致勃勃地拉出了教室,伴随着欢呼与嬉笑,她隔空望见高三教学楼那边,陆斐也一个人倚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白雾撒下,雪缓缓落在他肩膀。所有人都在看雪,他却只是撩了撩眼皮,懒散随意地倚在那,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周围也有人在议论他——“陆斐也升了高三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月考还考了年纪第一。”“附中成绩好的多了,出身摆在那,他再怎么拼命也爬不上去,毕业后注定平庸。”——注定平庸。时萤想,他应该不会。关于陆斐也这个人,有太多次契机,让时萤注意到他,事实上,也不止她注意到了。从那以后,时萤好像把她卑微无助的逆反心态投注在了陆斐也身上,并且越来越坚定的相信,他一定能够成功。很奇怪,起初她还只是希望陆斐也能挫下方景遒的锐气,后来,是真的期望看到他改变命运。他当然和她不一样,他永远
不会平庸,就连每一个眼神,都和平庸相斥。……大一开学,时萤刚到北淮不久,就接到了方景遒的电话。提到陆斐也时,他言语间充斥着怒气。“你说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压根不把我当朋友,谁稀罕关心他啊。”“走就走,以后可别回来。”方景遒在电话那头撂着狠话,时萤得知陆斐也出国时,却心不在焉地想——或许不会再见面了。持续了那么久的关注戛然而止。那一刻,时萤也曾自我审视过,她究竟有没有对陆斐也动心,答案是,或许在某一刻存在过,却很快以一种平和的心态被她掩埋,从未被撕心裂肺地牵动心扉,大喜大悲。——仅此而已。时呈甫的存在让她觉得——爱人该是滚烫的阳光,是人生中场的哗然,是怦然心动,更是真诚坚定的选择。她从不奢望天边的人,那只是过于虚幻的想象,感受不到。——至于陆斐也。时萤蓦然想起高中的物理课上,老师曾讲到的“洛希极限”。苏梅克—列维9号彗星划过银河,却在途径木星时化为碎片。行星与卫星相互吸引,可她不是环绕行星的卫星,只是那颗途径的彗星,一旦靠近洛希极限之内,便会粉身碎骨。她多怕亲密的冷漠。她也不愿粉身碎骨。所以,远远遥望就好。然而当得知陆斐也出国交换的那刻,时萤还是惘然若失,很浅的情绪,并不浓烈,更多的是一种见证者的豁然与祝福。——挺好的。忆及过往,她和陆斐也交集不深。可即便他们只见过寥寥几面,时萤也万分感谢他的出现。少年是独行的舟,她是迷途的鸟。失控坠落中惊鸿一瞥的风帆,像是微茫星火,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引导她前行,他也终于要驶向更辽阔的海面。挂断电话后,时萤在宿舍坐了很久,直到日落月升,她才登上了方景遒的Q/Q邮箱,找出联系人,偷偷给陆斐也发了一封邮件。时萤打了一长串的字,看了一遍,却又逐一删掉。她不敢大话长篇,最后只在那封邮件中,留下了短短的24个字。——祝君一路策马扬帆,此后人生隔山隔海,只盼顺遂,不盼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