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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番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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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她要死了。

数次虚弱地睁开眼,恍然看到床前守着的,是这个男人。

然而她很快又昏迷过去,想,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定是幻觉。

再一次醒来,终于定住心神。

依旧是这个男人,仿佛数日未曾合眼,脸色怔忪,面色憔悴。

他应该是愤怒过的,应该是暴虐过的,然而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地疲惫无力,带着些许的软弱绝望。

他确乎是惊喜的,然而边欢喜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他怔怔地望着她,忽然眼中就带了泪影,声音嘶哑地说道:“宁儿,你终于肯醒过来了。”

她愣愣地看着这个男人。想,这不该是他的反应。

她本来已做好了等他狂怒的准备。

忽然对上这个男人,她心底就如利刺猛扎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过脸去。

他弯下腰来,憔悴带着浮肿的脸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宁儿,到底要多狠的心肠,才会让你抛下我和骏儿,去为那个男人生下那个孩子?”

他的语气不是质问,他完全已失了质问的力气。语气中满满地是委屈,是埋怨,是痛苦,是不能解脱。

她带着一刻的愕然,终于意识到,原来,他以为……

她默默地闭着嘴唇,没有说话。

他默默地看了她良久,最后跟她说:“既然你醒了,就见见骏儿吧。”

她缓缓转过脸来。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她,带着一抹自嘲问她:“你是笃定我会护住他,所以才放心地走掉吗?你这么放心地把他交给我,是太相信我还是太相信你自己?”

她的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在这宫里几年,她几乎没有当面对他掉过泪,甚至不曾对他流露过情绪。

他有一刻就呆在那里。下意识伸了伸手,想为她擦一擦眼角的泪,然而手到伸到半截,又收了回来。人

也从床边挪开,带了一丝清冷地对外面说道:“骏儿,你进来吧!”

她看着门外缓缓走进来的儿子。一别经年,他变得沉稳,沉默,眉宇间少了曾经的欢乐无忧,微微凝在一起的眉头告诉她,她的儿子,在数月之中,经历了许多事情,内里有了百般心事。

他此刻正沉默地审视着她,对上她的眼睛,不喜,不悲,不怒,不怨。

站到她床前的时候,双膝慢慢屈下去,然后跪在地上。

“跟你母妃道别吧。这是你最后一次叫母妃。”床前的男人说。

她的心一凛。最后一次叫母妃?他是要用这个来惩罚她吗?

她的儿子,默默地叩了几个头,然后站起来,走到她床边。他认真是审视着她的脸,似乎想辨出她与从前最细微的不同。

她张了张口,还没说话,那个男人说道:“骏儿,这是你的奶嬷。记住,你的母妃,在昨日,已经薨了。”

她抬眼看着那个男人。忽然明白了。

宁贵妃出宫失踪数月,宫外产子,宫里怎么可能还有贵妃的位子?这样的贵妃,她的存在,就是皇宫威严的一个污点。

可是没有了贵妃的名份,她的儿子,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

男人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站在床上,已恢复了帝王的无情和冷静,缓缓地说道:“贵妃回宫数日来,皇后不闻不问,任宫中谣言四起,恶意频传,有失皇后的威仪,致使重病中的贵妃一病不起,沉疴难愈,已于昨日废去后位,于冷宫辟宫而居。涉事妃嫔,逐一惩戒……”

她愣愣地看着他,忽然猜不透他的意思。

从此之后,宫中再没了皇后,也没有了贵妃。那个男人冷落了一宫的妃嫔。她在三皇子的寝宫中,做着默默无闻的奶嬷,再也没有出去过。

然而朝廷动荡他带

着她,都城北迁他带着她,异族入侵时他护着她。

他的身体被先后的动荡消磨着,最后终于缠绵病榻,长卧不起。

她熬到了她的儿子斗败了大皇子,又熬到她的儿子擒拿了二皇子,终于熬到了她的儿子摄国成为太子的那一天。

“奶嬷!”

她独对着一窗秋花发呆的时候,她的儿子站在身后。

她回过头来,长大成人的她的儿子,如此的俊逸威严,然而那张脸清冷默然,再也不见了从前的欢乐。

“去看看父皇吧。”

她从她的儿子脸上看到了一丝悲戚,有一刻怔然地想,为什么悲伤呢?竟然为了那个男人,他在是悲伤吗?

这些年,他护着她,却看着她的儿子和他的儿子明争暗斗,他却在其中煽风点火,暗加挑拔。

不是应该恨他吗?不是他,生活原本可以不必这样惨烈。

她的儿子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最后转开眼睛,躲开了她的质询。

是啊,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儿子,文韬武略,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阴谋算计,都是他逼出来的;冷硬铁腕,也是他熏陶出来的。他那两个儿子,学了他的心狠手辣,却忘了与人为善;学了他的冷血心肠,却忘了与人结好。

她定了定神,慢慢地走向他的寝宫。

踏着秋意萧瑟的青石路面,心情竟然是难言的复杂。

这该是多年前,她梦中大快人心的一幕。多年来,她日夜梦想着解脱的这一天。

然而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竟然没有想像中那样的轻快和欢乐。

前面脚步沉重的她的儿子,背影透出来的是深沉的复杂。令她的心绪百结,心潮难平。

她不停地跟自己说,这一天,终于是来了。她盼着这一天,已经太久,久得从前的种种,已模糊了许多。

“父皇!”

她被那一

声轻喊惊醒,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这个熟悉的男人榻前。

他正看着她,消瘦的脸颊已失了往日的威严和冷峻。

她定定神,缓缓走了过去。

他像是特意装束过的,衣服束发一丝不苟。连花白的胡子似乎也刻意修剪了一番。

忽然之间,她才发现,原来他已经老了,头发见了花白,胡子见了苍灰。连曾经的峨眉宽额,也消磨了威业,见了深纹。

然而他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只是有一缕她看不懂的复杂。

她缓缓坐在榻边,开口,听见自己的声音空灵带着沙哑,在寝宫中回荡。

“皇上!”

“数年过去,宁儿容颜依旧,我却老木将枯。”他说,声音平静。

容颜依旧么?

并不。她的头发早已白得彻底。那一夜屠城的消息传来,她乍然惊起,惊厥而倒。醒来头发皆华,不复颜色。

她长闭于室,数日不开,直到外面传来的消息说,赵明庭坚守至死。

她托付那个孩子的时候,赵明庭曾慨然应誓,“他日若小公子身份败露,明庭必以死相掩,助小公子安然脱身”。

她信赵明庭,她信她的儿子没有死。

然而用一城的百姓和赵明庭的性命换了那个孩子的性命,她自觉罪孽绕身。

赵明庭至死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的孩子。

而这个男人,他藏了数月的怨恨和愤怒,就这样发泄在无辜一城百姓身上么?

她怔怔地出了一下神,听到他喊她的名字。转过脸来,他看着她,苍灰的额际被窗子外面透进来阳光打出一片落寂。

“宁儿,我大恨将至,只求你实话告诉我。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儿子?”

她的手猛地攥紧,手底一片柔软,才发现自己攥住的,是他身上盖的锦被的一角。

他知道了?什么时候

他看着她惊愕的表情,没有等她的回答,然而却轻轻笑了:“果然是我的儿子么?我果然从前是太自以为是了。”

他那般霸凌地将她留在身边,却竟然从来肯不相信,她会肯替他生孩子。原来他果真错过了许多,铸成了大错!

他当初就知道他的那个弟弟,是何等仁义的人,他竟然不肯相信,他那个仁义的弟弟,不会顾忌她的身份,置她于尴尬境地。

而多年后,当他终于开始怀疑的时候,大错已然铸成。

“骏儿,知道吗?”他问她。

她忽然才发现,骊骏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

“知道。”她艰难地开口。

他嘴边带出一线苦笑:“怪不得,他总是说我不懂你。”

骊骏居然跟他说这个么?

她愣愣地想。

寝殿中有一刻的沉默。

然后她听见他说:“宁儿,那个孩子,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罪孽!”

是我被嫉妒冲昏了头,在听到那个孩子的消息时,第一时间起了恶念。

然而在我临去前,终于知道,你当初,曾经愿意为我生下那个孩子。

我此生,终于圆满!

她愣怔地看着他,忽然起身,掩面而出。

曾经这个男人,越是强势,她越是恨他。然而他忽然的示弱,让她愧意顿生,内疚倍至。

他躺在床上,带着最后的满足,静静等着那一刻的到来。直到榻前静静地站了一道清长的影子,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他静静看着这个他一手逼出来的继位者。有句话叫不破不立。骊朝现在,是最难的时候,然而也是一切秩序从零开始重新建立的时候。也正是一个帝王的功业开始的时候。

“父皇,孟景元门下,收有一徒,天资聪慧,心性坚韧,姓杜名鸣,字子规。他,正是当日我母妃交给赵明庭的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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