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番外3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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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游二十七年,这年冬天的某个寒夜,全皇宫的人都知道,宁贵妃早产了。
各宫各室的妃嫔,包括他们的皇后娘娘,这一夜没有一个在安睡。心存善念的,都在祈祷宁贵妃这一胎生出来的是个公主。心存恶意的,暗求上天来一个母殁子亡。
景祥宫中一片慌乱,却是因为他们的贵妃娘娘声嘶力竭地轰了所有产婆稳婆出去,不准任何人靠近自己。皇上亲自指派的人也不行。
大小的宫人已慌成一团。因为皇上说过,贵妃娘娘但凡有半点差池,一宫的宫人个个陪葬。
消息飞速地传到前殿,皇上迅速赶来了。
豪奢阔绰的宫室里,夜明灯照得如同白昼。憔悴的贵妃娘娘躺在华丽的镏金描凤床上,一脸的隐忍灰败。从始到终,这位娘娘没有出过一个声音。
殿内的宫女下人已被贵妃娘娘尽数轰走,皇上站在床前,看着凤床上倔强的女子。过来的时候是满腔焦急,看到她的表情的那一刹,是无尽的恼怒,然而在短暂的僵持后,深深叹了口气,动了动嘴,最后终于是妥协了。
似乎将她留在宫中的那一刻,总是她威逼,总是他妥协。然而再多的妥协退让,也不曾打动过她的心。
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她也许早已不是活生生的她了吧?
全皇宫都知道,她是早产了。然而他知道不是,她也知道不是。从她入宫的那一天,全皇宫都知道,一个月三十天,他在二十天是在她宫中。然而谁又知道,他日日在她宫中,只在在她熟睡的那一刻,才敢近到她床前看她几眼。
他想他这一生,杀伐果断,冷血铁腕。外面都传他暴虐,可是为这一个女人,他就软了心。软语轻话,他也只对过这一个女人而己,偏偏
她视他如仇。
为她的冷硬心肠,他也恼羞成怒过。可一对上她,所有的怒气都在无形中消散,只剩了一腕柔软。背过她去怒得摔案挥拳,然而在她面前,总是做小伏低。
堂堂帝王,心爱的贵妃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视若珍宝。而他,明明恼怒,却为她做着瞒天过海的事情。
然而即使如此,她也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入宫数月,连个笑脸都不曾给过他。
甚至到临产的这一刻,还在为了那一个男人,对他以命相逼。
她比他更狠心,比他更冷血。
她知道他一个相逼,他能做的,只有步步倒退。
这个女人,从见她的那天,只一个照面,就把他打败了,不费刀枪。
“他还活着。”他说。
她没有反应,只是拿眼睛盯着他。
她并不相信他。
他除了当初自食诺言强留了她在身边,何曾对她有过一点欺瞒?
他苦笑了一下:“他若真死了,我能瞒你几时?”
她的表情松了下来。床上紧绷的身子一松,脸上立刻露出了痛楚的表情。然而依然闭着嘴不出声。
她在他面前,不肯示好,不肯露笑, 连疼痛都不愿意露给他。
然而他看着她咬破的嘴唇,却是心疼了。张口就喊外面的人。人都慌了。
她要生了,女人生孩子向来是个关口。她身子一直不好,怀这个孩子几乎是拿命在耗。专门指派的太医曾经建议她打掉这个孩子,以身子为重。然而他却不敢跟她说。他能想到她的反应,也能想到她会怎样想她。
他压着太医给她补身子。然而太医诚惶诚恐地说,她的身子不只是滋补的问题。
他有几次,想偷偷拿掉她的孩子算了。他知道那些妃嫔们,包括皇后,都不会放过她这个孩子。她自己也
知道,而且很快封了宫门,并且某一日冷笑着对他说:“都不想我生这个孩子,你也是吧?没有关系,孩子没了,我和孩子一起,一了百了!”
她说得那样浑不在意,他却怕了。
她身边的大小宫人被他换了个遍,他甚至有意无意点了点皇后,告诉她“贵妃那边出了差错,谁也讨不了好”。除了她,他对谁都能狠下心来。
他不是为那个孩子,他是为她。
孩子生的时候,他就在殿内,殿内备着最好的药,最好的滋被品,外面是宫中的数名太医。在他坐镇,景祥宫外面谁也不敢冒然进来。
产婆稳婆是他亲自让人找的。在他的盯视下战战兢兢。因为他说了,贵妃或孩子,无论哪个出了差池,你们的命也交待了。
他看着她咬着牙,看着她疼得脸色煞白,看着她满脸汗水,看着她被折腾地有气无力几欲昏厥。
他听见产婆几乎是哭着求她:“娘娘,一定要撑住,千万别晕过去,小皇子的命全在你手里啊!”
他觉得这时间为什么这么长?这一刻为什么这么难熬?他冲动得想上去将她肚子里的孩子拽出来。他想将她抱在怀里,跟她说“你对我疼没关系,你对我哭也没关系”。
她已经失了力气,整个人软软地躺在床上。产婆哭喊着求她撑一撑,然而她似乎意识游离一样地已经不去反应了。
他冲上前去,几乎是发狠地攥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发狠地说道:“你敢出事,朕一定找他给你陪葬!朕说话算话!朕一定会让他给你陪葬!”
她虚弱地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刻的恍惚,他觉得她的眼神竟然意外地温柔带着笑意。
那一刻的温柔怦然击了他的心,他的人竟然定在那里。
她在这
宫中数月,从来没有一次,对他有过一丝这样的温柔。原来她温柔的时候,是这个样子么?
他怔怔地握着她的手,失了心神,去回味她那一刻的温柔。虽然知道,那丝温柔,并不是给他的。她不过是在恍惚之间,看错了他,将他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常想,他赢了江山,得了天下,却居然连一个女人的温柔都得不到吗?
他怔怔地出着神,耳边听到孩子的啼哭。
产婆几乎是哭着跪着将孩子递到他面前:“恭喜皇上,是个小皇子!”
他并没有看那个孩子,而是将眼睛看向她。
那个孩子是男是女,都不是他关心的对像。他唯一在意的,是她而己。
而她,已经沉沉昏倒在床上,眼角居然落下一行清泪。
一天之间,他终于见到了她与以往不同的表情。她对他的笑意,对他的温柔,对着他流出的这一行清泪,多么难得。
然而这些,都是给另一个男人的。他知道,与他无关。
他并不喜欢这个排行是三的儿子。可是却亲自为他写了名字的题牌,亲自为他办了“三朝洗儿”,甚至在她不肯将孩子交给奶嬷一意要带在身边的晚上,他不舍得孩子闹醒她,亲自守在那个孩子身边,为他换过尿垫。
他将全皇宫最好的一切都奉到了这个孩子面前,以至于全皇宫的人都以为这个孩子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连他的皇后都质问他,一个心并不在他身上的女人,他到底留恋什么。
他留恋什么?不是得不到的不满足。
他和安王反目之前,他是见过她的。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正妃,她将成为安王府的女主人。无意中的一瞥,她翩然对着安王温柔如水地微笑,仿佛是三江春水润了寒风料峭。
他一刹那间想
,对那个妇人之仁的弟弟,唯一可以惹得他嫉妒的,就是这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他宫中的,不管是正妃还是侧妃,他唯一给的权衡便是利益。而那些女人的身后,那些家族们,唯一权衡的,也是利益。
他很早就知道,帝王之术,在于利益制衡。他那个痴情得有些傻气的弟弟,显然并不太懂得这一点,或者他懂,却不屑于用。所以注定,成为帝王的,会是他。
这个女人原本不该改变他的人生,然而命运总是有这样多的意外。她淡漠着神情被带到他面前,让他一下子意识到,他杀伐征战的一生,原来依旧还有个地方是荒芜的。他希望能开垦的,是她。
然而她并不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她对他依旧是冷的,淡的,爱理不理的。她的心思都用在这个孩子身上。
很多时候,她拿他当隐形人。他坐在她的宫殿内,看着她对那个孩子浅浅微笑,温声低哄,温柔如从前她对上另一个男人。
受惯了她给的冷漠,却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对上她的温柔,对她的冷淡更锥心难受。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放下了做皇帝的威严,放下了做男人的尊严,却依然融化不了她心里的疏离冷淡么?
到最后,积集的恼怒爆发出来,他终于对她用了一次强。
他和她,从此进入一个恶性循环。
他低下姿态地千般示好,她冷淡厌恶地不理不睬。他气怒至极地对她用强,她冷漠地包裹着自己愈加疏离。
他失控暴怒的时候一遍一遍问她:“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我怎么样?”
总在失控的时候,他有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他讨厌这种感觉,他想要的,不是对她用强,不是看她僵硬地在他怀里一片灰败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