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人有私心性有好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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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本来为让长安公主相看男客，备了一处佳地，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带人过去。杨老太君这一说，自然给了绝佳的理由，不觉得心喜。然而又有些发愁地想，本来是让长安公主相人，这一过去，倒成了所有府里的夫人去相人。不要抢了长安公主的人选才好。
不过再一想，长安公主乃是堂堂的皇家公主，别府哪有胆子越过公主抢人？
稍作沉吟，然后笑道：“倒是有一处亭子，居高临下，正可俯视前院，花树掩映，又多少隐秘。只是可能距离稍远些，只怕……”
杨老太君笑道：“我上了年纪，眼神自然不比从前好。好在今天也不是我相人，只要夫人们眼神好能看准人便是了。”
李夫人一听，便微微一笑：“如此，我便让下人去收拾一番，稍后领老太君和诸夫人们过去。”
一时过去，下人过来回话，说那边亭子已布置停当。
李夫人当下便领了众位夫人们过去。
各府的夫人们各带心思，苏问昔怀着身子，不着急，就落在后面由着平安扶着，慢慢地跟。长安公主身份虽尊贵，然而未嫁之身，跟一群夫人去凑热闹，多少不合适，自然也落在后面。
正和苏问昔走在一起。
平安于是慌忙跟长安公主蹲身见礼。
从前在宫里，她虽然并不侍候长安公主，但长安公主常常到奶嬷面前去陪着说话，因此也是常常见到的。
长安公主笑了笑，说道：“你如今是郡主的人了，就不用再守从前的宫礼了。”
苏问昔便笑了笑，说道：“好歹曾是宫里出来的人，她见礼是她的本份。”
长安公主笑了笑，便没有说话。
平安见过礼，便站在苏问昔身后。苏问昔等长安公主移了步才在后面错开两
步跟上。
那亭子，却是依着山势建在高处，要上过数级台阶才好。
李夫人担心苏问昔有闪失，特意派了两个孔武有力的仆妇过来搀扶。苏问昔看那架式，她如果说走不动，那两人就是抬也有抬她上去的力气，不觉失笑。便让平安在后面跟着，由着那两个仆妇搀着自己。她虽然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娇气，然而李夫人一片好心，总不好叫她担心自己。
一路向上走着，苏问昔发觉长安公主不动声色地回头打量了自己两次。她装着没看见，走得心无旁骛。终于数级台阶上去，后面的平安跟上来，跟两位仆妇诚恳谢过，便接了苏问昔的胳膊，依旧搀着苏问昔。
长安公主这时已停了住脚，对苏问昔说道：“这数级台阶上来，郡主倒是不娇气。”
苏问昔不以为意地笑笑：“我长于乡间，边城也呆过几年，这几级台阶，实在不算什么。”
长安公主便说道：“郡主从前，听说也是锦衣玉食地享受着，没想到在边城那种苦寒之地，也能随遇而安。”
苏问昔淡淡一笑：“边城虽苦寒，我过得却并不清苦。真正清苦的，是那些城下驻扎，一心复边的将士们。”
长安公主看着苏问昔，便问了一句：“郡主之所以去边城， 是因为知道杜将军终会过去吗？”
苏问昔笑起来：“我若有那般神机妙算，恐怕复边大军早找我过去当军师了。不过是我师傅说那边百姓清苦，医者更该于需处尽本份，因此随了我师傅过去，在那边呆了几年。”
“听说郡主和少卿大人，即是在边城相认的？”
苏问昔抿嘴笑了笑：“是啊。我在与他相认之前，竟然不知道我有一个兄长。我父亲从来没有提过，或者没有来得及跟
我提。只是这天下有许多事情，就是这样机缘凑巧。”
长安公主于是笑了笑，说道：“你说的是，这天下，有许多事情，的确是机缘凑巧。”
她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叹了口气，多了一丝黯然。
然而并不想叫人看见，扭头往亭子那边走。
苏问昔也未多想，带着平安也往亭子那边走。
这个亭子在山坡的平缓一处，亭子遍植花树，居高临下，比前院高了许多，透过外面花树的顶端，正好俯视到前院的景像。里面的一人一物看得倒是分明，连人说话的声音也高高地传上来，细听都能辨出来。
夫人们在亭子里吃茶聊天看前院的公子哥。
苏问昔就远远坐着陪着长安公主有一歇没一歇地说话。
陪公主说话是个苦差事，可是没有办法。那些夫人多是为自己家的姑娘小姐相看夫婿的，她自己有现成的夫婿还没有成年的女儿，当着这么多人，真是没道理也没有那个厚脸皮往跟凑。
苏问昔没法往前凑，长安公主更是没法往前凑。此次宴会本来就是为长安公主设的，可她本人也不能上前为自己选驸马不是？要选也是李夫人选。她本来可以不跟过来，可是她如果去跟那些小姐姑娘们凑一堆儿，估计没几个敢说话了，毕竟身份在那里摆着。
苏问昔和长安公主就远远地坐在亭子最里面。
苏问昔还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不地道，是不是不应该坐得这么远，最起码应该选个似看似不看，至少能勉强看一眼的地方。毕竟公主选驸马，不能睁眼一抹瞎地就凭别人做主不是？
可是现在让她找个借口也挺难。
长安公主看起来，似乎比苏问昔放心多了。论起谈话来，倒比苏问昔放松大方。
“夫人年岁不大
，却已是一身医术，当真是天赋异禀。我在宫外的这几年，常听人说起郡主为民义诊，不图钱财，有此仁心，当真是难得。”
苏问昔笑了笑：“我能学得一身医术，实是因为跟了一个不藏私的好师傅。我幼年家生变故，多得我师傅收留并不吝施教，才有了我今日。”
长安公主看了看苏问昔，抿嘴笑道：“和夫人真正相处过，才知道外面传言多有不实。夫人的品性，和外面传的，可是大不一样。”
苏问昔摇摇头笑道：“外面传的，未必不是我。只是人有多面，因人而施。我抠人银子是真，被人恨被人怨也不冤枉。我施义诊是真，那些受了诊治的赞我几句扬扬我的名声也不过份。那些惹了我的，被我反击得落了下风受了挫败，怨骂于我也理所当然。”
长安公主默默地想了片刻，说道：“夫人倒是真性情。”
苏问昔笑道：“我不过是不勉强我自己去维护一个并不完美的名声而己。但凡世人眼里，往往以好坏论人，好的，便觉得他应该处处完美，事事美好。坏的，便想当然地觉得他里里外外，无处不坏。事实是人有私心，性有好恶，怎么可能面面完美？我若为一个完美的好名声活着，不知道要多辛苦多累。”
长安公主便看着苏问昔，若有所思。
她自被接到宫里，因着父亲的关系，也被先皇各种偏爱，然而再偏爱，却也从不敢施任性。身边的教养嬷嬷总是劝她说“您是公主，一言一种都是皇家的脸面，万不可让人笑话了去，失了皇家的体面”。
多年里，潜移默化里似乎成了习惯，她没有一次是纵容自己任性的时候，人前总是顾及自己的身份，说话总是掂量话语的轻重，做事总是
虑及事情的后果。
累么？有些时候，的确是。顾虑太多，身不自由。
她前面的那两个皇姐，是先皇亲出的公主，比她多少任性一些，也多少骄纵一些，然而任性过了，一样受罚。连婚姻大事，都是先皇赐的，并不是自己中意的男子。
然而她一直以为，皇家的公主也好，寻常官僚家中的小姐们也好，都是这样过的。
她成长的这些年，身边的人都是在提醒她，要时时处尽善尽美。却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人有私心，性有好恶，怎么可能面面完美”。
不觉愣了一下神。
苏问昔心里就想叹气。所以说，皇家的公主，徒有那个身份，活得是多不自由啊。人大唐的公主们，就任性快活多了。当然下场似乎也不怎么样。所以说，小老百姓，还是好幸福多了。想想她那个时代的明星们，挖个鼻孔剔个牙什么的，被八卦小报大写特写，一说就是毁了女神形像。
明星也是人，又不是机器人，也得吃饭睡觉拉屎入屁好吗？
一句不慎，说错了话公愤来了群起而轰之。一个率性，睡衣睡裤地出来了，立刻打个街边大妈的标签。连和男朋友亲热亲热，窗帘都要记得拉个严严实实。
她不想活得那么累。你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就是这性子，就是这脾气。你们爱喜欢不喜欢，我又不跟你们过日子！
苏问昔见长安公主不说话。想着自己可能是吓着这位公主了。她这思想，在这个时代，可以说上自私自利没有教养了。人家好歹是堂堂一个公主，当着面跟她说这个，不喜欢她的人，这时候早一个白眼一脸鄙夷地递给她了。这位公主看起来教养是十分地好啊，不认可是不认可，至少面上什么也没有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