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总有一个要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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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子的婚嫁如此不自由,前一次后一次都被国家利益牵涉,让苏问昔想到了那位曾和亲至吐藩的王昭君。和亲远嫁,有几个是自甘自愿,若没有向上的心思,谁会耽在那个宫里熬着岁月?守完了第一任夫君,依旧被赐嫁给了其子,终其一生没有再回到故土来。两段婚姻不是因为两情相悦,也不是因为心有所喜,完全是政治的需要。
当一个女子为政治牺牲掉自己的幸福时,时人也好后人也罢,着眼的永远不是她幸福快乐与否,而只会说,那是为两国和平作出的牺牲。
事实却是,当人们喜欢用一顶标注伟大的帽子套到一个人头上时,其实他们本心里也在庆幸着,牺牲的那个人,幸亏不是他们自己。
苏墨见苏问昔良久不语,心中叹了一口气,觉得似乎自从她怀孕,心思愈发地深了。
他并不乐见这样的苏问昔。他更喜欢她像初始遇她时的样子,虽则别人眼里是脾性怪异,然则坦率直接,心无所虑。
送苏问昔到将军府门口,豆蔻几个已经接出来。看着尚武好好将人送进府里去,苏墨才说了一句:“还回酒楼。”
四九愣了一下:“公子,你出来的时间太长,身体……”
苏墨不语。四九只好让车夫又将车赶回酒楼,依旧是去了早先的那个雅间。
苏墨委实是有些乏了,四九便跟小二要了数个软靠,一字摆开,苏墨慢慢躺卧在上面。闭目养了一下精神,才对四九说道:“你在窗子前面注意着些。看见杜将军,只管招呼他上来。”
四九这才明白,这酒楼是宫里出来的必经之地,苏墨是来等杜鸣的。心下有些奇怪,既然是等杜将军,刚才只管进将军府里等便是,为何一定又返回酒楼来等?
公子的决定
自不是他能过问的,于是说道:“公子,你暂且闭目休息片刻。杜将军过来,我必不会遗漏。”
苏墨点点头,浅浅闭了双目。
杜鸣缓步上酒楼的时候,苏墨缓缓睁开了眼睛。
杜鸣进雅间的时候,看到的依然是云淡风轻的苏墨。
然而苏墨看起来,掩饰得再好,似乎依然被他瞧出了疲态。苏墨的身体杜鸣自是晓得的,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杜鸣的脚步再缓了缓,轻轻地走了进来。在苏墨面前坐下。
四九甚为知机地去守在门口。
苏墨甚是娴熟地为杜鸣斟了一杯茶。他一脸沉静,似乎回到了那个当年在边城胸有城府,心有算计的苏墨。
也似乎是当年,他初见的那个脸色淡然,万事不过心间的苏墨。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坐下来,并不需要互相猜问。
杜鸣轻轻抿了一口茶,说道:“皇上身体再有些时日,应当是无恙了。”
苏墨看了看杜鸣:“你到现在,依然是心意未变吗?”
杜鸣表情甚是随意:“皇上正值壮年,坐个二三十年应该不成问题。那个位子,不是**心的事情。”
也许这二三十年间,有着许多变数也说不定,谁敢说呢?
苏墨看了杜鸣一会儿,倒是轻声笑了:“你倒舍得自己的孩子扔进去了?”
杜鸣不以为然地:“怕也未必就到那个地步。”
苏墨心中叹了口气,出语甚是直接:“皇上,不会有嗣子了。”
杜鸣愣怔地看着苏墨。苏墨如此肯定,看来皇上对他并没有隐瞒任何病情。
过了一刻,苦笑着说道:“倘若真有那一天,那也是儿孙的事情了。”
苏墨便问了一声:“你到底舍得?”
杜鸣苦笑了一声:“舍不舍得,是我能决定的么?”
他曾经有过微薄的奢望,觉得
乔老头假以时日总会能想出法子来,十年不行二十年,二十年不行三十年。
然而皇上今日的态度来看,他自己对自己的身体心中早已有数,且看得很开。
皇上看开了,苦的可不是他的儿子吗?
苏墨看了看窗子外面,淡淡地说道:“你的身世在朝野心中,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然而要归宗,却并非易事。皇室历代子嗣出生,皆有金牒为证,你生在宫外,如今已二十年,重新造册,并非皇上一句话便能说定的事情。”
杜鸣倒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我本也无意入册。皇上若能想明白,那个位子,也不是只有骊家可得。”
苏墨多少有些吃惊地看了看杜鸣。定了一下神,然后说道:“你还是不了解皇上。皇上若不能让你归宗,想必未来他会逼你立无数的战功,树无尽的威望,直至能走上那个位子。”
杜鸣愣了一愣。
苏墨像是叹了一口气,说道:“站在阿宣的立场上,我并不希望你走到那个位子上。她最近心思似乎愈发地多了,这并不是好事情。”
杜鸣又愣了一下。苏问昔对那个位子,明明看得比他还明白,为何苏墨会出此语?
苏墨低声说道:“想来从前我父亲宠她太过了。万事都是独霸的性子。她心性本纯,偏偏心思却深。易思易虑的性子于她无益,尤其这个时候。”
杜鸣定定地看着苏墨,忽然问道:“皇上今番找你出来,可是有事?”
苏墨点点头,认真看着杜鸣:“你倘若果真无心那个位子,现在便做决定罢。你或者你的儿子,总要有一个坐到那个位子上去。”
杜鸣饶是早有准备,还是变了颜色:“皇上找你,是跟你说这件事情?”
“子规,问昔腹中双子,外人并不知道,这是一个
绝好的机会。皇上不必同众臣相抗为你争那个身份,众臣也不必再担忧皇上的嗣子。这天下,总要有一个人去掌控。”
杜鸣握紧了手。低头不语。
前一天苏问昔还在劝他,儿孙自有儿孙福。那个时候,他和她都觉得,他们还有三五十年的时间去拖着。却没想到, 皇上竟是如此迫不及待了吗?
苏墨看着杜鸣,曼声说道:“我前些日子已让人找到了静己,子规,这是注定的命运。”
杜鸣听到静己的名字,心中一跳。怔怔地看着苏墨。
过了半响,才慢慢问道:“你和皇上,是怎么打算的?”
“平妃并未被皇上赐死。如今还禁在宫里。”
杜鸣吃惊地看着苏墨。从那个时候,皇上就已经做了打算了吗?
“平妃身子不好,如今一个多月的身孕太医可以诊出来了,体质本虚,保胎不易,接下来的日子一直要卧床到生产。依她的体质,孩子早产一两个月大有可能。阿宣如果心疼小皇子,可以将小皇子一并养在身侧。”
这天用过晚饭后,杜鸣陪苏问昔到后花园闲走。
苏问昔自怀孕后养成了饭后闲走的习惯,然而将军府里稍走一时便是一个来回,分外显得将军府狭小了。
杜鸣便说道:“前些天皇上要赐府给我们,我当时未应。不过今天皇上又提了此事。以后有了孩子,少不得府邸要扩一扩,索性就应了。”
苏问昔便问:“新府邸在哪儿?”
“和定国王府一个胡同。是先朝房相修的园子,曹绩一直着人修缮,园子非常大,花园建得十分好,多是奇石盆景。”
那个园子苏问昔自是知道的。她在定国王府好歹住过几年,隔壁的园子只听人说,从未进去过,却曾经趁人不备的时候架着梯子隔墙探过,
果真是好景致。
“曹绩好贪的心思,那园子原来由房相后人打理得十分出色,居然用了手段迫得人家转了手?隔壁住了我义父,他不嫌隔应?”
“曹绩要那座园子,原是为其中一块绛云石,据术士言说,那石有奇异,可引龙招凤。”
苏问昔不觉失笑:“真是痴心妄想,白日梦做得发了疯!真能引龙招凤,那也得看什么人住……”
忽然话音一收,抬起脸来看杜鸣,“明知能招龙引凤,皇上还依旧是将园子赐给了你?”
杜鸣停下脚步,轻声说道:“问昔,如果我可以选择,我愿意我们的孩子能远离那个位子。”
苏问昔看着杜鸣:“皇上今天说了什么?”
杜鸣一瞬间觉得分外苦涩。他在白天已经想了许多温婉措辞想将这件事情尽量自然地说出来,然而苏问昔忽然的一问,将他所有准备好的措辞都抵了回去。
他从来没这样地心里难过。他自己还没有见面的孩子,还没有来得及疼爱,要被送到别人的身旁,成为那个位子将来的主人。于他,那不是一种福祉。
那个位子带来的腥风血雨,阴谋算计,没有谁比他体会得更深。他记忆中的那次血腥屠城, 至今想来仍入坠地狱。
苏问昔仰着脸,看着忽然沉默脸上带着丝许忧伤的杜鸣。
这是她许久不见的杜鸣。记得上一次,这样忧伤的表情还是在西番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刚得知他的身世不久,那种悲怆,至今想来让她心疼。
苏问昔伸出手去,握住杜鸣的胳膊,轻柔又心疼地轻声问道:“子规,当日在宫中,我自作主张认了奶嬷作义母。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心里,还怨恨着她?”
杜鸣轻轻握住了苏问昔的手,有一刻,没有回答苏问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