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至少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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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舒念才稍微回过神，她轻手轻脚走到沙发前蹲在邹寒屹身旁，他的眉心像是打了结，镶嵌着深浅不一的褶皱，脸色一如既往的惨淡，眼圈青黑，唇色透明。
最令舒念心惊的是邹寒屹好像是突然间就瘦得皮包骨头了。
滴管里面的液体流的悄无声息，舒念却觉得每滴一下都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这个她认识，是营养液。邹明重病的那段日子因为无法进食维持日常的营养，基本上每天都需要输注营养液，一袋接一袋，但人依旧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萎缩干瘪下去。
想到这里舒念的眼泪就又控制不住落下来，吧嗒吧嗒滴在了邹寒屹的手臂上，她用牙齿咬着唇瓣，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但是好像有点难，轻微的响动还是吵醒了邹寒屹。
“舒念？你怎么来了？”
邹寒屹本身就睡的不是特别踏实，意识迷迷糊糊间听见了小声的啜泣，他勉强掀开眼皮，竟然看见舒念近在咫尺的脸，被眼泪浸润的红扑扑的，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怎么哭了？”
他抬手去抹舒念脸上的泪痕，还没抬起来，手腕子就被小姑娘攥住了，她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捧着易碎的瓷器。
“师父，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舒念...”
“没关系，你都告诉我可以么？我不会哭...”
舒念嘴上说着不会哭，眼泪却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滚，她胡乱的抹脸试图擦干净，但是越擦越多，最后她连声音都控制不住。
“别哭，舒念。”
邹寒屹撑着一条胳膊肘支起身子，他另一只手被舒念攥着，腾不出来帮她擦眼泪，于是更着急的往起坐。
“你别乱动，手上扎着针呢。”
舒念手忙脚乱的找了几个抱枕放在邹寒屹的背后，然后扶着他坐起来一些，她努力抑制眼泪，双肩都绷得有些颤抖，无助极了，邹寒屹轻蹙着眉头，干脆利落地撕了手背上的针。
“邹寒屹你干什么呢？！”
舒念被吓了一跳，喊得几乎是声嘶力竭，邹寒屹顾不上去擦冒出来的血珠，一把拉过她把她圈在怀里。
“舒念，你别紧张，我真的没事。”
“...”
舒念的脸紧贴着邹寒屹的胸膛，耳朵可以听见他有节奏的心跳声，可是她还是觉得很遥远，像是一离开就永远也触碰不到了，于是，之前勉强压制的泪水又疯狂的涌出来。
邹寒屹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一只手捧着舒念的脸，另一只手取了湿巾帮她擦泪。
“别担心，我只是有些轻微的厌食。”
“厌食？”
“恩，我最近都在看医生。”
“多久了？”
“...不太清楚，可能是我爸刚回N市不久...”
或许更早一点，他术后不久，因为体质原因，恢复本身要缓慢一些，在那样的关口骤然发生太多的变故，身负重任回到N市，东奔西跑，从一个酒桌上下来再奔赴另一场应酬，喝下的酒比吃下的东西多，舒念不在身边，没人管没人劝，从一开始的吃不下变成不想吃，从N市回来以后也不见有所好转，最近听见吃东西这几个字都会没由来地反胃，这下他终于不敢再掉以轻心。
“严重么？我能做什么？”
“还好...不用太担心，已经看过医生了，就是有些营养不良。”
“你没有骗我？”
舒念像是变成了惊弓之鸟，有邹明的前车之鉴，她不太敢相信邹寒屹的话。
“没有，真的。”
邹寒屹浑身都是软的，硬支愣着脖子与舒念说话，即使靠着抱枕也不舒服，他仰头阖上眼皮，感觉到舒念摸了摸他身上凸起的骨头。
“可是你瘦了这么多...”
“只是一阵子而已，我好好配合治疗，争取早一点好起来，嗯？”
“我搬过来陪你住。”
“舒念...”
“你这副模样我不放心，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陪着你。”
“好。”
邹寒屹没再坚持，不由着舒念陪着，说不定她回去以后又要胡思乱想了，其实守着一个没什么人气的房子，他也挺孤单的。
“那你先睡会儿，我去诊所找医生过来。”
舒念早就知道不应该相信邹寒屹，他轻描淡写的说不严重，但中午做饭的时候她只问了一句吃什么，就看见那人白着脸踉跄着向卫生间跑，扶着洗面台去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原本惨淡的脸都憋红了。
她默默忍着没敢再说什么，等邹
寒屹睡着她回学校上课途中胡乱吃了点东西果腹，食不知味。
下午的课上完舒念就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邹寒屹这边，他不知什么时候睡醒的，正钻在书房看之前开庭的材料，连舒念什么时候进门都没有察觉。
“师父，你又在看案卷了。”
“闲着没事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门...你睡了多久，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舒念，我不是纸糊的，你不要这么小心翼翼。”
邹寒屹放下手中的材料，起身的时候仍旧晃了晃，舒念连忙扶住他。
“不小心点怎么能行，你病了这么久都不告诉我。”
“这次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
“呸呸呸，没有下次。”
怎么能再有下次，就算她的神经再粗犷，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再来一次，她恐怕是要崩溃的。
“小广场好多人在跳舞打球，我陪你出去走一走好不好？”
总是窝在家里面怎么能行，出去看人家蹦蹦跳跳也好过这样在家胡思乱想。
“不用了，开车去趟超市吧，再买一些日用品给你。”
营养液到底是比不上自主进食，邹寒屹陪着舒念逛了一小会儿就开始精力不济，后来索性坐在超市的休息区等候，舒念牵挂他也没逛多久，只是随便买了一些东西就匆匆跑出来。
她这一学期的课程比较紧张，已经和律所那边打了招呼暂时不去上班，饶是如此，也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邹寒屹，还要两边来回跑，腾出点时间也要用来上网查资料，查找有关厌食症的症状、治疗方式，如此高强度之下没过一个星期舒念就有些吃不消了。
邹寒屹在她的监督和小心照顾之下开始尝试着少量进食，厌食症的治疗比想象之中要艰难许多，尽管邹寒屹拖得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因为本身患有胃病，心理压力过大造成了习惯性的呕吐，即使能勉强吃下东西也会被吐干净，实在是太煎熬。
舒念疲倦的厉害，晚上睡得有些沉，基本都是一觉睡到天亮，某一天晚上她渴醒了下楼倒水喝，走到楼梯转弯处就闻到了一股烟草味，她拧着眉头往下看，邹寒屹弯腰坐在沙发里，旁边开着一盏落地灯，一只手夹
着烟。
“师父？”
邹寒屹应声抬头，像是做贼似的把手里的烟掐灭，舒念已经三两步跑了下来。
“都这个样子了还抽烟？”
“...你怎么下来了？”
“我倒水喝。”
她坐近了才看见邹寒屹额间鼻翼的薄汗，他身上的衣服是潮的。
“是不是胃难受了，晚上就听见你吐了，这会儿还抽烟。”
“能止疼。”
最近一段时间，烟成了好东西，他困的时候，饿的时候或者无聊烦躁的时候拿出来抽一根会稍微好一点，习惯性呕吐给他的胃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晚上总会疼那么一两个小时，吃药也不太管用，翻来覆去睡也睡不着，索性他就坐楼下来抽烟。
“谬论，以后不准再抽！”
“行，我知道了，你去睡吧。”
“吃药没？”
“嗯。”
“我帮你按一按吧。”
舒念坐在地毯上帮邹寒屹按摩穴位，她不问不代表不知道。
“这段时间都是这样吗？”
“...”
“住院吧，你这样子我担心。”
“不用，舒念，过两天我们搬回我爸那边去住吧，这样你不用来回跑。”
舒念担心邹寒屹惦念邹明一直都没敢提回那边的事情，他自己提出来也好，逃避不是办法，总是要面对失去的。
在此之前舒念就已经悄悄地把邹明那边收拾干净了，小姑娘一个人爬上爬下换了窗帘，桌布，沙发靠垫什么的，还有家里的厨具碗筷也全都换了一遍，都是比较明亮的颜色，据说是对厌食症的病人恢复有帮助，她现在好像成了病急乱投医，不管别人说什么是不是管用有没有效果她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尝试。
邹明的东西舒念都没有动，依照原样放置，只是扫了扫灰尘，她在他房间发现了不少空药瓶子，还有未开封的，均是癌症患者需要服用的药物。把那些东西捧在手里看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们到底是有多么不在意，才会让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病痛，那么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舒念把眼泪擦干，这些空的满的药瓶她都自作主张收起来扔掉了，要是让邹寒屹看见他会更难受，她舍不得。
搬过来住以后稍微方便了一些
，舒念没课或者是课程不太重要的时候会偷偷溜出来陪邹寒屹，或者在诊所，或者在家，努力扮演一个温暖的小逗比，说学校各种开心的事情给他听，短短的几个月，两个人竟然不约而同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女孩子成熟起来其实非常的快，舒念从开始的泪眼婆娑和不知所措倏然一下就长出了主心骨，好像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快得让人心疼。
邹寒屹每次看见她那么懂事那么努力又那么小心翼翼的时候就会特别的难受，刚刚20岁的小姑娘，带着对美好爱情的期待和他在一起，本应该是无忧无虑像个小公主的，可是一路走来跟着她承受那么多的苦楚，然后被一点点的磨去青涩和懵懂。
他都来不及宠爱她，她就以最让人心疼的姿态匆匆忙忙的长大了。
那天舒念陪他挂完点滴回家，她也瘦了一圈，脸上有浓浓的黑眼圈，娇小的依偎在他身旁，一路上强打着精神叽叽喳喳地继续说她没有说完的课堂趣事，邹寒屹突然间停下脚步，在小姑娘略显惊慌的神色中俯身抱住了她。
路上人来人往，有学生，还有老师，在大学附近，小情侣们忘情地当街拥抱已经见怪不怪，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仍旧行色匆匆赶往自己的目的地。
舒念经过短暂的惊慌之后变得有些不好意思，邹寒屹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尽管别人没怎么留意，但还是有少数人认识他们的。
“师父？怎么了？”
“舒念，谢谢你。”
邹寒屹的声音虚的发飘，萦绕在她头顶上方，就这么轻轻柔柔的几个字，舒念听着眼圈发红，她顾不上再管别人的目光了，抬起手搂在邹寒屹的腰间。
“谢谢你陪着我。”
“我愿意的。”
只要你能好起来，只要你恢复到曾经那个不可一世，所向披靡的模样。
“对不起。”
两个人在一起之后，还未同甘就经受了现实一场最残酷的洗礼，不能给你足够多的宠爱和呵护，反倒要你这么小心翼翼地照顾。
舒念好像能够明白邹寒屹心中所想，她抬起头展颜一笑，就像是冬去春来，春暖花开时候的那种温暖，直达心底。
“师父，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