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迟来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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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邹明去世后一个月,N市高院组成合议庭不公开审理了这场申诉,邹寒屹第一次没有以律师身份出庭,他作为仅存的“家属”,坐在了申诉人的席位上。
舒念坐在旁听席,跟随法庭再一次回顾了三十多年前发生的那起案件,当晚19时45分左右,被害人杨某某称要去厕所,从N市锡林南路千里香饭店离开,21时15分后被发现死于N市第一毛纺织厂宿舍57栋平房西侧的公共厕所女厕所内,死因系扼颈窒息。原审被告人格亦古勒于当晚与其同事言某吃完晚饭分手后,路过该女厕所,此后返回工作单位叫上他到案发女厕所内,二人跑到附近治安岗亭报案。
N市人民***指控被告人格亦古勒犯故意杀人罪、流、氓、罪一案,N市中级人民法院于当年5月17日作出(刑事判决,认定格亦古勒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流氓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宣判后,格亦古勒以没有杀人动机,请求从轻处理等为由,提出上诉。省高级人民法院于当年6月5日作出刑事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并根据当时有关死、刑、案件核准程序的规定,核准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格亦古勒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6月10日格亦古勒被执行死刑。
格亦古勒的父亲邹明提出申诉,但在此期间因重病去世,其养子邹寒屹作为继承人继续申诉。省高级人民法院于7月23日作出再审决定,对本案进行再审。
再审中,申诉人要求尽快公平公正对本案作出判决。并称,原判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应宣告格亦古勒无罪。人民***认为,原判认定格亦古勒构成故意杀人罪流氓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应通过再审程序,作出无罪判决。
经审理,省高级人民法院认为,原审认定格亦古勒犯故意杀、人、罪、流氓
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对申诉人的请求予以支持,对辩护人的辩护意见和检察机关的意见予以采纳,判决格亦古勒无罪。
主要理由是:一、原审被告人格亦古勒供述的犯罪手段与尸体检验报告不符......
舒念与邹寒屹一个坐在台上,一个坐在台下,法官宣读的罪名不成立的理由他们来回总结了无数遍,基本上都是显而易见可以避免的,可是...说多少个如果当初都没有用,一个错误的判决,就此毁了一个家庭。那一家三口,谁都没有等到。、
从法庭出来,大厅外面围满了记者,舒念和邹寒屹乘坐直降电梯去了停车场,真相大家都已经知道,只不过是希望有人出来澄清一下,但是澄清的这个人不是他们,谁犯的错误,自然是要谁来买单。
就算是不痛不痒的道歉,对于死了的人也多少算是一份慰藉。
邹寒屹领了判决书的当天,从法院出来以后他直接开车带舒念去了陵园,这陵园坐落在半山腰,有四百多个台阶,走上去就要花费太多的力气和时间。
之前每一次踏上这里的台阶,邹寒屹都觉得内心沉重的几乎要窒息掉,生而无能,死而无望,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生,甚至怀疑自己活着的意义,那种如附骨之蛆的煎熬每日每夜地缠绕着他,恨不得将他包裹成一个蝉蛹。
这些他不能和任何人说,坐在冰冷的墓碑前又羞于说出口,总不能让邹明死也死得不安心吧,找不出纾解的方法,他就只好以自虐式的方式寻求自我救赎,但效果似乎并不理想,除了让自己更加难受之外没什么可取之处。
舒念猜不透邹寒屹的心思,即使是每天除了睡觉的时间都与他黏在一起,他心思本身就比较深沉,情感不外露,被问多了也只是用没事两个字搪塞,再多问一句就变回了锯嘴葫芦,闭着眼睛装不存在,舒念气得直跺脚,但是却无可奈何,这个时候不好逼他,
于是她只好默默地忍着,两个人好像走进了一个捉迷藏的迷宫里面,谁也走不出去。
墓碑上的照片里,邹明笑得憨厚又慈祥,眼睛一眯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舒念之前觉得有些滑稽,但是现在却觉得无比心酸。
生活要靠强颜欢笑,那该有多辛苦。
邹寒屹在第二天向省高院递交国家赔偿申请,当日便收到了立案通知,之后他与舒念直奔机场飞回Y市,这里的悲伤太多,不适合用来重新振作精神。
舒念开学在即,下飞机后直接回了学校,搬宿舍,领课表,领书都在这几天,她已经算是迟了,因此也没能顾上陪邹寒屹去趟医院,他很多天都不大吃东西,逼急了还会发火。
邹寒屹回了他的住处,他潜意识中刻意回避去邹明那边,从他住院之后,那里就空置起来,没有人顾及,也没有人收拾,想必已经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了。
他浑身无力,一点精神都没有,但是躺在床上左右辗转却睡不着。择床的毛病又趁机发作起来,不管是从熟悉的地方去了陌生的地方,还是从陌生的地方回到熟悉的环境,这种矫情的毛病总是会犯,有时候一犯就是一星期,简直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索**睡不着,邹寒屹只好起床去洗脸,镜子里可以看见他颓废到不能的模样,眼睛里面一片红血丝,脸色青白得像鬼,嘴唇上一层干裂的碎皮。
怎么看怎么感觉是生无可恋了。
这种想法冒出来以后,邹寒屹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实在是太经不起风雨了,承受能力这么弱,怎么好意思给舒念幸福?
他下楼抓了钥匙出门,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晃,下午四五点多,阳光依然特别刺眼,烤的皮肤都有些滚烫,但邹寒屹似乎特别享受这种摧残,眯着眼睛四处看。
离开Y市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感觉变了的东西好像特别多,他所住的这片区域车流量最大的那条街开始修路了,似乎是
要建高架,沿街拆了许多的房子,一排门面房都变成了废墟,之前常去的哪家咖啡店没了,快餐店也关了,还有坐落在街角的最大的KFC,如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坑,不久前他还陪着舒念来过一次,他就坐在靠街的窗口,看着小姑娘在对面大快朵颐,自己则对于舒念那种渴望用垃圾食品填满自己美妙人生的想法嗤之以鼻。
也不过是过了两个月。
其实物是人非之后还应该有一个词的,叫人非,物也非。
邹寒屹去了趟律所,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工作,和朱昱丞商讨之后把手头压着的案子都分发了下去,十多年来为了工作东奔西跑,他终于任性了一回。
侯霁恒打了几次电话,邹寒屹不大愿意以现在的状态去见他,左右推脱了好几次,硬是惹得老爷子生了气,这才抽空过去了一趟。
不出意外看到了老爷子紧拧的眉头,深深浅浅的皱纹深处好像都藏满了愁绪,邹寒屹有些不自在,坐在沙发里轻轻地咳嗽,回来Y市没几天他就感冒了,没敢让舒念知道,自己找了点药吃,这两天嗓子都有些哑,于是也不敢多说话。
“是不是又病了?”
“有点感冒。”
侯霁恒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又往杯子里添满了水推到邹寒屹面前。
“多注意点自己的身体,前一阵子那么辛苦...我听朱昱丞说你暂时不去所里了?”
“恩。”
“舒念知道吗?”
“暂时没告诉她。”
“这段时间打算做什么,就待在家?”
“没想好...可能会出去转一转。”
“转一转也好,成天窝在这地方拼命工作也不是什么正常的生活方式,日子还长,别把心思都浪费在内疚自责中。”
他对邹明确实是内疚的,这么多年来对他的关心太少,父子俩之间的交流也只限于浅尝辄止的状态,从来没有说是坐下来认真聊过天,如果他要是多放一些心思在他的身上,说不定就能早点发
现他的异样,还有他一直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已经没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尽量吧。”
“尽量什么,你爸要知道你是这副模样,肯定恨不得呼你两巴掌。”
“谁说不是呢。”
“自己也老大不小的人了,生老病死这些不用我告诉你你也知道,又是身处这样的环境中,那些人办案什么套路你比谁都清楚,发生这种事情有多频繁也不用我说,只是遇在自己身上了...很难接受。你心思太重,我说什么都不如你自己想得开来得重要,寒屹,生活还要继续,得对得起自己这一辈子啊。”
对啊,生活还要继续,可是...,他自己这一辈子太荒唐,父母是谁不不得而知,被人含辛茹苦养大也没报答多少,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分之一人生,今后会是怎么样,他有些不敢想象。
舒念刚刚开学,各项事情实在太多,课程排得又多又密,有时候连给邹寒屹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周末的时候抽空过去他瞄一眼,然后又被匆匆送回来,如此忙乱过了十来天,终于在周四那天任课老师请假调课,利用这宝贵的时间,舒念打车去了邹寒屹那边。
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他说暂时不去所里上班,也不知道他整天窝在家里面干什么,心情有没有稍微好一点,她自己身上带了钥匙,因此没有按门铃。
时间正好是上午九点半,邹寒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但是舒念知道他最近睡眠不好,时间也不规律,因此开门关门换鞋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
她想过邹寒屹可能是在楼上睡觉,或者是在楼下客厅里看报纸,又或者是在书房里面整理一些资料,但是她绝对没有想到他会躺在沙发里面输液。
衣架被挪了过去,挂着几袋液体,正在滴的那袋呈乳白色,顺着滴管一直落在他虚搭在上腹的手背处,刺眼极了,舒念忘了向前走,目光呆滞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