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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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食指即将扣动扳机的时候,高洋一个箭步冲到近前,大叫一声,“不要!”
还没等他从高澄手里夺下手枪,高澄已经反应过来,将枪口从自己的脑袋上调转,移开,然后从椅子上转过头来,笑道:“你怕什么,大半夜的爬窗子进来,还咋咋呼呼大惊小怪的,要吓死我吗?”
“你,你刚才用枪对着头干什么?”高洋虽然一颗心从提到嗓子眼里又咽下去了,却提起了十分的警惕性,他狐疑地看着高澄手里握着的枪,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两步,想要伸手去把他的枪夺下来。
高澄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倒也没有抗拒。任由他把手枪抢了去,看着他紧张得不行的样子,颇觉好笑,一伸手,从抽屉里又取了一只手枪出来。这只是常见的54式,他动作灵活娴熟地将子弹装满弹匣,上好。
“……”高洋一头雾水,不明白他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如果说是想自杀的话,可现在的神态又不像是要寻死的样子。
他细细打量着哥哥的脸,脸上已经不再肿胀了,差不多恢复了原貌。只是额头和眼眶仍然有一点点残留的淤青。九天不见,高澄瘦了一圈,眼窝有点凹陷,虽然刚才对他笑了,但是那笑容似乎藏着几分凄冷。他觉得高澄的确可能会想不开,心里苦闷无处诉说,也许一时间脑子一热,就想自杀了。
他上前阻拦着,想要把这一把手枪也取过来。“哥,你有什么话想说,跟我说就是了。我知道你憋了这些天,没人说话没人交流,心里闷得慌。有什么不开心的,和我说说,你不能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因为心情急迫,他不知不觉地抓住了高澄的手。只是高澄突然一把将他推开了,两人的手彼此接触了也不过是几秒,高澄就像触电一样地甩开了他的手。这动作不像是阻止他拿枪,更像是不愿意被他触碰到一样。
高洋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才突然想明白了。因为上次的那件事,高澄再看到他,心里就有疙瘩有芥蒂。被他碰到,更是厌恶和恶心,生怕再给了他幻想,再让他动了那方面的心思,所以忙不迭地甩开他,和他划清距离。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心中一股子酸气涌起,配合了胸中的闷气,苦涩难言,堵得慌。望着高澄的眼神,不知不觉间也不自然了。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里已经暴露了凶气。
高澄觉察到了他的眼神变化,神情也跟着复杂起来。两人这样一坐一站,无声无息地对峙了良久。高澄终于起身,接着,做出了令高洋非常惊诧的举动——他举起手中的54式,将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
“哥,你这是要做什么?”高洋终于猛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应该是流露除了怨怼和忿恨的眼神,被哥哥看在眼里了。
高澄并不回答,左手抓住他的右手,也就是他握枪的那只手,拉起,将他手里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半晌,他终于缓缓说道:“我那天昏过去后,做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梦。有些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最后那个梦。梦里,有个人长得很像你,只是比你现在大几岁的样子,穿着古装,像是古人。”
高洋一个激灵,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倒竖了。因为半年前,他初中毕业后的聚会上烂醉,和高澄一起睡在一张床上的那个夜晚,他也做了一个类似的梦,也是梦到了古代和古装。只不过哥哥梦见的是他,他梦见的是哥哥。梦里的哥哥,也比现在大几岁的样子。
到底是两人的梦不谋而合了,还是两人果真是前世有渊源,转世后脑子里残留了记忆的残片,后来通过梦境,逐渐开始苏醒了?
可是,哥哥的梦里,他都做了些什么,是不是和自己梦见的那个鲜血淋漓的可怖场景,是一模一样的?要真是如此,那哥哥是不是已经在怀疑他,怀疑他是前世害死他的凶手了?想到这些,他遍体生寒,怕得不行。
“梦而已,又不是真的。我也经常做稀奇古怪的梦,偶尔也会梦到我穿着盔甲上了战场什么的,还梦见自己当了逃兵被砍头什么的,醒来之后想想都很好笑的。”他不等哥哥继续说,就嘻嘻笑着,转移了话题,想要竭力撇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然而,顶在他额头的枪口仍然没有挪开半分,而高澄紧紧抓着他握枪的那只手,也没有丝毫的松开。
“嗯,确实,我的这个梦也很稀奇古怪。不过挺有趣的,很像我们真的生活在了古代一样。我梦见你睡在摇篮里,虽然黑点,但是胖乎乎的小脸像包子,还有肉肉的小手握着拳头,很可爱的,我还站在边上捏你,把你捏得直哭。”
高洋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哥哥并没有梦到后来的凶杀,也许只是梦到了两人在前世时候的童年片段。“哦?是吗,那梦里的我,和小时候的我,长得一样吗?”
“倒是一样的,没有变化。”高澄的嘴角微微翘起,眼中流转了一抹回忆的光芒,只是眼神并不温馨,反而有几分冰冷。“我当时好喜欢你,哄着你,叫你不要哭。后来你不哭了,脸上还挂着泪水,我就低头亲你,把你脸上的泪水都舔掉了。味道咸咸的,很好。”
高洋看着哥哥脸上近乎于残酷的笑,越发惊疑不定了,总觉得高澄的梦境肯定不止这么简单这么温馨,应该还有什么不好的下文。
“我亲着亲着,你被痒得咯咯直笑,开心得不行。又亲了一阵,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再是婴孩了,在我怀里越变越大。到后来,我根本抱不住你了,手脚也没了力气,老是想往后倒。这时候,你变成了那个比现在大几岁的模样,脸和现在一样丑,没什么表情,就那么冷冰冰地看着我。”
高洋这次没法插话了,他感觉大哥扣着扳机的那根手指,可能随时就扣下去,将已经开了保险的枪膛里,那已经上好匣子的子弹射出,洞穿他的颅骨,将他打得脑子开花。他现在,才是真正的手脚没了力气。
高澄冷冷笑着,继续叙述道:“我当时身上到处都痛,到处都是火辣辣的,好像中了很多刀的样子,滚烫的血顺着腿往下流。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受了这么多伤,也想不起是怎么跑到你跟前,抓着你的衣袖的。当时眼皮很沉,很困,一点一点往下滑,就快站不住了。我把你当成了救命稻草,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想让你抱住我,找人来救我,我不想死。再那样流血下去,我就完蛋了。”
高洋强忍着两腿的哆嗦,尽量装出兄弟友爱的模样,低声说:“梦就是反着来的,要是你真的有了危难,我救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管你?”
高澄冷哼一声,手里握着的枪,又用力顶了两下,**的枪口顶得他的额头有点疼。
“这个梦还真是吓人,而且感觉都好像真的一样,连疼都那么真。我叫了你好几声,你不回答不说,还伸手到我的肚子上。我的肚子上有个口子,肠子都冒出了一点,你不但不帮我塞回去,反而抓着它往外扯。肠子本来就被刀捅破了,你不但把它扯出来,还两手抓着使劲揪,把它彻底扯断了……我疼得死去活来的,可我要活,我不要死,我想推开你,双手托着它,想塞回肚子里,怎么也塞不回去。嗯,到底是个梦,尽管那么真,可要是人真的肠子断了,怎么可能不死。”
高洋被这个阴森可怖又精彩的故事吸引了,倒也忘记了害怕,见高澄不讲了,就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后来,你看我还不死,不耐烦了,抓着我的衣领,将我狠狠推到柱子上。又从腰间拔出刀,朝我捅过来。我一吓,也顾不得肠子了,伸手想要挡住你的刀尖,这怎么可能挡得住?你的刀一下子豁开了我的虎口,透过我的手掌,从我的心口穿了进来。我被你捅穿了身子,就那么钉在了柱子上。我还记得我当时叫了一声,叫得那个惨,好像杀猪一样。”
高澄说着梦境里自己的死亡,说得流畅自如,一点也没有感伤和恐惧的感觉,仿佛在幸灾乐祸地说着别人的死,还嘲笑对方垂死的惨叫就像猪被杀时的嚎叫,充满了喜感。
高洋回忆着自己那个梦里,手里握着的长刀上,好像没有任何血迹啊,这是为什么?
“我按理说应该是死了,被你抽了刀,瘫倒在地上。再然后,我一直瞪着眼睛看着你忙活,把周围清理干净,又出外面了一次,不知道干了什么。天色渐渐黑了,周围点起很多蜡烛,有很多熟悉的面孔晃来晃去的,好像一个个走上来看我。
我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我是真的死了,只是奇怪地还能看还能听一样。我看到你把刀上的血擦得干干净净的,装出赶来营救的样子。你对他们说了一些话,但我听不清了。我想叫你,想揭穿你的伪装,但是说不出话。只觉得心口很疼,一直在疼,疼得受不了。身上其他的刀口都没感觉了,就是心一直痛,一直痛到我最后从梦里醒来,还是很难受。”
说到这里,故事告一段落,高澄好像长长地吁了口气,补充道:“也不怪,因为那一刀是你捅的,我才是真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