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3. 相同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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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凌冰，也就是沈岩娘亲的动作很快，上次谈话过后没多久，她就带着雪雁和两兄弟离开了落脚的城镇。两个女人带着两个婴孩出门在外，还要避开人流密集之地，不可谓不苦，可沈岩仔细观察，似乎两人都没有丝毫的怨怼。他原先觉着这两人的气度，定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可这分面对困境的坦然，倒像是习惯了颠沛之苦的武林人士了。可是一路上看来，除了那个丫鬟有些粗通的武艺，生养自己的女子却是半分武功也无，这令他越发好奇两人的身份。
辛苦晃荡了好几个月，他们终于在靠近南部边陲的一个小镇落下了脚。不敢离城镇太近，只在离镇子不远不近的小山上自己动手搭了简陋的屋子，这就算安定下来。
再次安顿下来不久，天气就慢慢转冷，就快入冬了，南方的冬天不算太冷，雪自然是瞧不见的，可山顶上还是很有些过冬的气势。在北风日渐一日地呼啸中，沈岩两兄弟就快满周岁了。
“大少爷，小少爷，来，雪雁给你们穿衣服，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哦……”雪雁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十六七的小丫头，年轻得似乎似乎什么苦都没在她心里留下痕迹。一大早活力四射的声音总是让沈岩感受到活着的美好。
“嗯，不要……雪姨，我还要睡……困……”
沈岩看着弟弟嘟囔着小小的嘴巴，嘴里含含糊糊地，就是不愿从暖和的被子里钻出来，觉得特别有意思。笑着朝雪雁说道：“雪姨，你先去忙吧，我会照顾弟弟起床的。”
沈岩一个年近弱冠的男子，尽管顶着副婴儿的面容，可要对着一个和自己以前差不多大的女子喊娘亲，总是有些不自在，何况不知为何，汤凌冰总对他们兄弟俩不冷不热，这越发让沈岩难以亲近，反倒是从小丫头雪雁身上，沈岩感受到久违的亲人的温暖，这声雪姨自然也是喊得心甘情愿，顺畅无比。
婴孩的壳子里住着一个青年，再怎么注意掩饰，总是会露出一些破绽，可惜的是养孩子的两个女人年纪不大，也从来没有经验，更何况一个忙于生计，一个心思恍惚，更是没有多想。沈岩早就忘记了自己婴孩时究竟是何模样，他甚至想过是否要装聋作哑假装自己是个傻子，免得露馅。
幸运的是，他身旁就有个货真价实的参照物。沈岩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弟弟的举动，仔细地模仿。弟弟能走路了，他就跟着下地，弟弟开口了，他跟着说话，只不过尽管事事都刻意比弟弟慢上一步，可仍旧是样样都比弟弟熟练，毕竟沈岩不是个真正的婴儿，也委实学不来那种婴儿的憨实可爱。可谁知，大概是有了比较，孩童好胜的心思出现，弟弟却也紧紧学着沈岩，比起一般正常孩童，说话走路都要快得多了。
比如现在，普通孩童话都说不利索的年纪，沈岩已经可以哄醒弟弟替弟弟穿衣，喊他起床了，弟弟也能用虽然不太清楚，却成串的词语表达自己的不满，不过这两个缺乏常识的女人却谁都没有觉出不妥。
“乖，吃过早饭再睡，不然肚子会饿。手抬起来，嗯，衣服穿好才不会冻着……雪姨说了今天是个大日子，你看哥哥也起来了，哥哥不会骗你的……”沈岩上一世的遗憾除了全家灭门到死都没能查明真相之外，就是自己亲手杀了弟弟一事了。幸好他还有一世，他打算全拿这一世来弥补。他尽心地照顾着现在的弟弟，只要是他有点，全都能给，只要是他能做到的，全都去做。温柔细心，比雪雁这个惯于伺候人的丫鬟还要周到。
听见沈岩这么说，小孩才就着靠在沈岩身上的姿势抬起头来，滴溜溜的圆眼睛看着沈岩，看着沈岩的确已经全部穿戴整齐，才不情不愿地站直身体，让沈岩替他穿衣。
雪雁再次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兄慈弟乖的样子，忍不住地笑了笑，这两孩子真是太乖了，尤其是大少爷，真是一点看不出孩子模样。小少爷倒是调皮，不过却也总是被大少爷哄得老老实实。以前总听家里的老人们说孩子难伺候，富贵人家的少爷更难伺候，顺着小的惹着大人，顺着大人，小的转眼就给气受。雪雁心想那是他们没遇上乖孩子，照顾这两个小少爷就从来没这样的烦恼。
“少爷们，来用早膳了。”雪雁上前一把抱起小少爷，牵着大少爷就出了房门。
四人同张桌子用完早膳，两人就被带到了汤凌冰的房中。这些日子沈岩他们都是和雪雁同房而睡，尽管汤凌冰是自己的娘亲，他却也很少见到她。沈岩其实很想亲近她，毕竟他的记忆里母亲的形象早就模糊了，可是汤凌冰除了在刚生下孩子的时候对他们有些怜爱，之后总是若即若离，甚至是时而亲近时而厌恶。沈岩还好，他还能尽量让自己看淡，可真正的孩子的反应就直接得多了，弟弟怕汤凌冰，一旦汤凌冰变脸，他就吓得直哭，时间长了，甚至都不愿去见娘亲了。相较起来，一直以来近身看顾他们的雪雁仿佛更像他们的亲娘。
“过来。”汤凌冰淡淡地吩咐。
沈岩面上没什么反应，可还是小孩子的弟弟却立即动了，听见女人说话，他一直朝着沈岩的身后缩。沈岩把手伸到背后，用力拽住弟弟的手，牵着他一步一步来到女人面前。这人毕竟是自己亲娘，就算是态度有些怪异，可并不会害他们，沈岩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自信还是有的。
等到两兄弟走到近前，女人定定地盯着他们看了半晌，眼中有些怀念，又有些痛苦。时间长得连沈岩都觉得站得有些吃力了，弟弟更是早就哆哆嗦嗦地全身靠在了沈岩身上。女人忽然就回过神来，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叠纸，交给立在一旁的雪雁：“雪雁，这些铺在地上，让他们自己挑吧。”说完转头看向窗外，似乎有些迷茫。
雪雁把那叠纸一张一张铺在地上，然后拉着两兄弟的手，笑眯眯地说：“大少爷小少爷，去挑一个吧。”
沈岩转头一看，地上一张纸一个字，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卧房，有些疑惑地抬头望向雪雁，却只收到一个鼓励的眼神。沈岩不知她们的用意，只得抬脚在这些字上慢慢走动起来。没走多久，他就看到了“岩”，他站立在这个熟悉的字上，恍然间出了神，前世的种种尽管刻意遗忘，可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又怎是说想忘就能忘得了的。
沈阳这厢仍在出神，汤凌冰和雪雁却相互看了看，微微点了点头。
“今天是你们两兄弟的第一个生辰，我也没什么好给你们的。孩子名字该由父亲来取，你们看来是没这个福分。周岁时都要抓周，我想过了，你们的名字就让你们自己抓周决定吧。”汤凌冰说完看了看脚下，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大的选了‘岩’，小的选了‘昭’，你们的父亲姓沈，那就叫‘沈岩’‘沈昭’吧。”
晴天一个霹雳响在耳旁，用这个来形容沈岩听见这两个名字时的感受都不为过。沈岩！沈昭！沈岩从来没想过还能再次听见这两个名字。这一辈子他忙着适应自己婴孩的身份，居然都没注意到娘亲一直没有给他们起名字，甚至于今天看见满地的白纸，因为心底那一丝眷念，还傻乎乎地选择了“岩”这个字，没想到居然变成了自己今生的名字。
那么沈昭呢？弟弟为什么会选了“昭”？沈岩想到这里，猛地转头一看，发现弟弟因为有些害怕，一直抓着自己的衣角瑟缩地跟在自己身后，自己身后的地上，就是那个硕大的“昭”字。原来不是他选的，只不过自己选了“岩”，他就成了”昭”。沈岩垂下头，不想泄露自己内心的汹涌。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太大，他要好好想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哪里有这么巧，投胎之后境遇和前世有那么多相同，同样的双胞胎弟弟，相同的名字，难道不是投胎？难道……难道这一世是上一世的重复？
“哥哥，你不喜欢吗？”糯糯的童声响起，沈岩的衣角也被拉了拉。
沈岩回头，才看见弟弟，不，现在是沈昭了，沈昭定定地看着自己，看见沈岩回头，开口说道：“不喜欢，就去求娘亲，换一个。”
“不，哥哥喜欢。沈昭！”沈岩忽然就想通了，不管是转世投胎还是重来一回，已然如此，多想无益。反正沈岩知道自己已经变了，有了上一世的记忆，不再是懵懵懂懂啥都不懂的孩童，那还担心什么呢。这样可爱的弟弟，甚至为了自己可能的不喜，就想要去求令他害怕的娘亲。他绝对不会让弟弟再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前世也就罢了，这一世既然他来了，那就不会再让悲剧发生。
“嗯！”沈昭绽开大大的笑颜，紧紧地抱着沈岩，“我也喜欢，这是哥哥替我选的，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