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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当然的,一回去就被踏月逮了个正着,一路从江州城城门口念叨进城主府,唐烟儿软趴趴的往旁边倒,路边一个卖烧饼的姑娘顺手揽过她,嬉皮笑脸道:“主上喝花酒喝到高烧不退实乃境界啊,小的佩服不已五体投地!”
唐烟儿瞪她一眼,顺手摸了个烧饼咬一口:“解红,你不是去洛阳了吗?回来得这么快?”
“那不是为了给您做烧饼吗?”解红狗腿道,唐烟儿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难吃死了。”
她这话说完没多久就后悔了,回了城主府,踏月端一大碗药端过来看得她头皮发麻,指着踏月道:“踏月我平日待你不好吗?你为何如此对我?”
踏月恨她恨得一口老血,‘啪’的药碗拍桌上:“主上果真待我好,三天两头的叫人找不着,自您三年前继任起孟章卫统领都换了三个了,见天儿的见我就哭说主上不见了他们罪责难逃唯有以死谢罪,亏得康扎脸皮厚这才一直赖着没走。我成天的到处找人身边随时准备着衣裳吃食跟时刻准备逃荒似的,您对踏月可·真·好!”
后面三字一字一顿,说得唐烟儿摸摸鼻子嘿嘿傻笑试图蒙混过关,踏月药碗推过去,眼一瞪:“笑也没用,您说什么逃不过了,昨天的药就没喝,跑出去冻了一夜,您腿不疼啊?”
唐烟儿摸摸膝盖一脸恍然大悟:“啊……我说呢,这腿怎么跑着不得劲……”这才想起自己自从落下寒潭寒气入骨,一遇阴雨天气全身关节就酸痛难忍已是老寒腿一双,虽然这是春日里夜晚却总是带凉的,她光脚出去跑了那么远腿脚不抗议才怪!
踏月差点没给她气死,鼓着脸颊出去了。唐烟儿笑眯眯的目送她,解红没骨头一样倚着旁边的柱子笑:“主上您这浑水摸鱼胡搅蛮缠的功夫真是愈发的炉火纯青了,别冲我笑了,没用,我会监督您把药喝完的。”
唐烟儿闻言脸一垮:“亏我特地放你出去玩,你就这样报答我么?”
“主上您不用指望解红有良心那东西,俗话说的物似主人形,解红没心没肺更不懂愧疚之情。”
“……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一大一小扯了会儿皮,解红依旧笑得两眼弯弯,嘴里却开始说正事,虽然语气也没有正经到哪里去:“我说主上啊,连那条蛇您都放回去了,怎么不见您自己往河南去走一走?那条蛇不是去会她老情人吗?”
“你说竹青?是啊,人家两口子的长期两地分离也不是个办法,虽然她人入了聿赍城在兵部任职,可是终究是看有琴徵的面子,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何不干脆发往河南去让她们恩恩爱爱算了。何况,她身体也大好了,如今我们正往中原转移,近年中原势力全被武林联盟长天盟的人掌握,来来去去不是些省油的灯,我本想先建好江州城将聿赍城转移过来,但眼下看来江州城越建越大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工,自然还是要人去中原那边坐镇我才安心。”
解红摸摸下巴:“如此咱们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陇右道凉州一带的人马和江南一带的生意上?”
“嗯,另外,过一阵子我就要将池墨鲩调任岭南,到时候趁这个机会,可以把竹青等人一并转移了。岭南虽然荒凉,但至少没有江湖纷争,若是你哪天厌倦了这些勾心斗角,也可以去颐养天年啊。”唐烟儿冲她一笑,解红脸皮够厚,当即反击道:“那么主上是要去解决青阳派了?您终于舍得去见您的小掌门啦?”
一句准确的戳中唐烟儿爆点,她的城主大人跳脚大叫:“什么叫‘我的小掌门’?我我我……我才不认识什么青阳掌门呢!”
解红不为所动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她,她气了一会儿不甘不愿的撇撇嘴:“我就是觉得……那个,反正不能放任青阳派这么下去,于现在的长天盟盟主烈刀门掌门而言,青阳派永远都是一块肥肉,不吃到嘴是不会甘心的……何况,那个什么无双宫也来的莫名其妙,哪有可能两三年间就突然冒出一个门派与七大派齐名?如今武林格局已被彻底改写,如果我们不主动一些,恐怕到时候连分一杯羹都来不及了。”
“那么主上是想要拉拢青阳派?”
唐烟儿不置可否的乜她一眼:“别自作聪明。”
话如此讲,但没过两日不等唐烟儿自己提起,卿言就道长天盟已经处理了好几个邪道上的大派,如今怕是盯上聿赍城了,不能坐等别人杀上门来要唐烟儿亲去南方联合邪道众人共抗长天盟。唐烟儿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装懒不想动,最后给卿言拿扇子打出城主府。
唐烟儿一出了蜀州就像困兽出笼一样,欢天喜地一路冲出去头也不回,跟她一路的竹青看她那德行不屑得很,嗤之以鼻曰:“小孩子!”
唐烟儿得意的哼哼:“我年轻!”又摸摸竹青的脸:“哟哟,你再这么皱眉头下去皱纹都长出来了,也不知道有琴姐姐看着你满脸皱纹的样子还有没有胃口……”竹青大怒,追着她就要打,但是唐烟儿的轻功江湖第一,岂是浪得虚名?张狂大笑逃开引得竹青骂个不休。
解红疏影奉命随行,相视一眼摇头感叹:“年轻真好……”
唐烟儿又不是逃家出来玩,身后自然跟着一队孟章卫,头领康扎和影部的碧玺,飞镰使殷寰,江南巡察使池墨鲩全部浩浩荡荡跟在后面,孟章卫,殷寰,碧玺,池墨鲩是要跟着唐烟儿去扬州的,而竹青则与疏影解红一道去洛阳。
分手之际竹青难得给了她个好脸色:“用不用帮你带个话什么的?”
唐烟儿打着哈欠爬上马车头也不回:“什么话?有什么话我自己会跟姐姐说,哪里用你带……”
竹青无奈的看着她,那丫头明知道自己说的是谁。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城主一日也不曾忘记过青阳山上那位小掌门,唯独她自己,三年来绝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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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三年,青阳派虽然不如原先风光,但好歹是稳健妥当的在恢复元气,上上下下也渐渐认同了年轻得过分的小掌门,虽说其中断然不是她一人的成绩,但是作为一个掌门她至少也没有失职。
当然不会失职,每夜伏案工作到深夜,清晨又早早起身从不让自己安歇片刻,努力到这样的地步,既非天生愚钝之人,又不是无人辅佐帮忙,怎么还会失职?
只是也难免累及旁人。
任巧是贴身伺候姜黎的,断然不可能比掌门起得更晚,相反的,她必须在向来天光未明就起床的掌门起身之前收拾好自己,准备好早膳热水,再去服侍掌门更衣洗漱。虽然没有这个必要,姜黎从来亲力亲为,往往是任巧推开门准备叫她起床的时候,她已经穿好衣服整理好床铺,只等着热水洗漱了。
任巧也总是打着哈欠一脸埋怨的走进来,嘟囔着:“这么早起来干嘛呀,为着怕挨你的骂,流云居里扫地的孩子们都不敢躲懒,比别的院子要早起半个时辰!”
姜黎闻言,脸上露出抱歉的神色无奈道:“啊……我不会骂他们的呀。我早起是我自己的事,他们按照他们的规矩来就可以了嘛。”
任巧没大没小的白她一眼:“你倒是想得透彻,可是你是掌门啊!哪有扫地弟子起的比掌门还晚的呢?纵然你不说什么,难道他们各自的师父不会说他们么?”
姜黎心想倒也是,当时景年在时,更或者闻人秋还在时不也是这样吗?那两人脾气都顶好的,从不会对小弟子们说重话,可是他们还是会怕,只要想到那人是掌门,就无形中生出一股畏惧之感了。
想一想自己也曾经是这样的啊,姜黎笑着摇摇头绞干手巾擦了脸,冷不丁的一团冰凉的物什擦到脸上,姜黎一惊。
任巧皱眉嚷嚷:“哎呀别动!我前些日子托开阳殿的姐妹们从山下带的‘玉女粉’,你成天的就知道跟那些公文和老头子打交道,也不梳妆也不知道爱护一下自己,瞧你这几天脸上都干成什么样了,我的掌门啊,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能记着不?”
姜黎失笑:“巧儿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现今数落我是一套一套的。”
任巧被她一取笑就悄悄的红了耳朵,偏又逞强的瞪起眼,知道这人脾气好,从来是不拿架子压人的,手上麻利的揉开白色的粉末,一边叨叨着:“你当我容易啊,这‘玉女粉’只有洛阳集雅斋才有得卖,如今不比从前,要下个山可不容易,开阳殿的姐妹们外出采办,我可打听好久了,特地央了人给你带呢。”
她见姜黎一副耐着性子由她折腾,实则全不上心的样子,又不满道:“你别看这只是草灰,这是用白茯苓白牵牛黑牵牛白丁香白芨白檀蜜陀僧鹰条等药材精挑细选磨成细末,与反复煅烧得来的益母草灰拌合在一起,用鸡蛋清调成丸制成的,据说宫里头的娘娘们也用这个呢!”
姜黎好笑道:“我又不是宫里头的娘娘,何须如此讲究?”
任巧气恼的皱眉:“是是是,你是掌门,是掌门又如何?是掌门便不是女子了么?你瞧人家有琴掌殿,不是一样每日打扮得光鲜美丽,哪日曾因她是掌殿,又或因公事繁忙就随便穿一条裙子或者胡乱搭一件衫子了?近日来更是注重保养,我昨儿才见她与房里的小方一道去药园采花瓣,指定是要泡花瓣浴呢!”
“有琴师姐惯来风情浪漫,她是官家小姐出身,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做来不稀奇,我可没那富贵命。”姜黎笑道,又想起一事,道:“再者说了,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她近日是有贵客将至,这许多日子不见了,我怕就是有琴师姐广寒仙子的心,也要按捺不住欢欣雀跃了。”
任巧难得听她打趣说笑,立时兴致勃勃,问:“哦?有琴掌殿有心上人?是谁是谁?哪家公子这般好福气,可英俊?”
姜黎面上一僵:“呃……这……英俊嘛……”她想起竹青秀丽有余,甚而有几分楚楚可怜的脸,说是杀手都觉得太过吃惊,虽然仍有十分英气的时候,但英俊嘛……“应该……大概……有琴师姐还是会有觉得她英俊的时候吧……”她打着马虎眼,心想,有琴师姐大概还是觉得竹青可爱的时候比较多……?
任巧颇气馁,叹气道:“那掌门你是不是也该为自己打算一下?难不成当掌门当成老姑婆吗?指不定有了心上人,你也会为‘悦己者’容啊!”
她此话一出,就看见姜黎的笑意顿住了,半晌扯开一个讪然的笑意,轻轻道:“是么……”也没说什么意思,慢慢转过身去竟自觉自动的拿起那‘玉女粉’的丸子,打湿了水揉在面上。
女为悦己者容,她曾几何时,也曾那样欢欣于此呢?
可是想到这里的时候,脑海中却出现那年夏天,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穿上女装的唐烟儿,艳丽的裙子衬得她如花朵般娇艳。纵然是花,她也定是那重锦繁华的花中之王,美得磊落大气,美得雍容霸道。
却在自己赞赏的眼光和夸奖中怯生生的羞红了脸。
那时候害羞的低着头,却又忍不住兴奋而抬起眼来看自己的烟儿,好似小鹿一样纯真可爱。
任巧忽而听到她叹气,忍不住问:“掌门,又怎么了?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姜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道:“没什么,只是,我本也不漂亮,还是不要东施效颦了。何况……打扮得再好看,也无人欣赏。”
她是克制惯了的掌门,对自己苛责严厉,甚少听到她这样丧气的话。任巧看她又丢下那丸子,咬着下唇气鼓鼓的,不服气的说:“谁说的……掌门哪里不好看!掌门分明……分明就是很好看的!虽然不如有琴掌殿那般光彩夺目,可是没有人能像掌门这样让人看了心里舒服,哪怕一万年也愿意一直看下去。怎么会无人欣赏,我……我不是人吗!”
姜黎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听到任巧孩子气的话,抿唇一笑,回头揉揉任巧的脑袋:“是,巧儿说什么都对,若是光听你这话呀,我也要得瑟得不得了了!”
她说完就拿上剑开门出去了,那不是她的佩剑,银色的名剑‘惊鸿’,前后换过两任主人,终于默默无闻的落在她的手里,白天黑夜从不离身。走出去了,声音倒是还落进屋子里来:“我先去练一会儿剑,回来再用早膳,你遣个人去玉衡殿看看,若是有琴师姐起了,就请她过来一起用吧,我有事与她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玉女粉】古代确有此方,具体详情可见于唐代医典《外台秘要》北宋《圣济总录》南宋《事林广记》元代《居家必用事类全集》和明普济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