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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次日一早,唐烟儿还是发烧了,清早天还没亮踏月进来看她,就见她蜷缩在被子里满脸通红,赶紧叫医师来开了药,喂她喝了才让她继续睡。这几年间唐烟儿几乎把上半辈子没生过的病全都补上了,风寒发热是家常便饭,因此连最最紧张的踏月也习惯了,给她喂完药以后就让她接着睡。
没成想,唐烟儿没睡多久又醒了,她软手软脚的爬起来,随手抓了床边一件外袍裹上,赤脚就从楼上滑了出去。
三年前她的轻功就已经是踏雪无痕,经过青阳山一役回来后大受打击沉沦了半月,半个月都在养病,躺在床上哪里也去不了。不过也好,给了卿言机会可以和她好好谈一谈,唐烟儿虽然从小父母双亡,也遇见不少事情,但是在她人生的大多数时候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骨子里就有一种任性霸道,只要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她不喜欢事情违逆她的心意,哪怕是别人的忠告,她也一定要自己试试才肯甘心。这个说好了是有主张有决断,作为一城之主,有决断是好事,但是听不进别人的建言,不能准确做出对的判断,是致命之处。
如果要成为一个好的城主,她必定要戒去性格中的冲动任性和感情用事。
唐烟儿答应卿言,暂时不会去找姜黎了,只是必须派人时刻看护她,任何消息她都要第一时间知道。二人定下协约,唐烟儿伤好以后就狠下决心,闭关苦练,当真没有再去找姜黎,甚至不出聿赍城一步,这一闭关就是一年。
一年以后她开始亲自参与江州城的建设,卿言开始还有点不放心,在他心里唐烟儿根本就不该和那青阳山的女子搅合在一起,首先他觉得正道里出来的都不是好东西,其次他觉得那姜黎根本就是个祸害,唐烟儿原本可以安安生生的当她的城主,有自己照料必定平平安安按照预定的计划慢慢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领袖。偏生有那姜黎和景年在青阳山上,结果落得这样的收场,景年死了他是很高兴,可是唐烟儿却也受了重伤,怎么想都觉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真真划不来。
如今都快三年了,唐烟儿当真不曾再去找过那个小掌门,即使因公到了洛阳都没有再往东迈出一步。每日除去公务就是老老实实练功调理,认认真真念书习字,间或去喝喝花酒四处游玩一下,卿言当真觉得她乖得不能再乖,虽然嘴上还是要骂的。
说起来,喝花酒也是卿言教的,他知道唐烟儿跟那小掌门感情好,可是唐家人注定天性风流,他就不信烟儿小小年纪还能矢志不渝,等她看多了繁花绿叶或许那个小掌门就不算什么了。如果是旁的人,唐烟儿勾搭多少也没关系,可是偏偏不能是个正道掌门,好在如他所料,烟儿那孩子就是个贪欢风流的,不用谁教,那**的把式一堆一堆的,如今蜀州城里哪家的青楼姑娘见了她不是哭着喊着要她留下?
只是卿言确实没想到,唐烟儿高热不退还有那心思往勾栏院里跑。舞飞烟被她用得炉火纯青,她几乎足不点地就从江州城一路奔去了蜀州城,如今她内力不同往日,沿着江边纵息疾飞,落到蜀州城里时连气都不喘,除了鼻子堵得她很难受,两颊艳红,眼带秋水,整个儿精神奕奕是来喝花酒的。
此时还太早,蜀州城内一片寂静,她从那些巡逻的斥候脑袋上飞过,落进临安坊的醉香楼里,从二楼栏杆往里走,进去就遇见一个打着哈欠早起打扫的丫鬟,一遇见她惊得以为自己见了鬼,唐烟儿拢着外袍温和笑着问她:“小妹妹,你们家薇薇姐在哪里?”
她那双秋水明岚似的眼睛,不笑时略嫌森冷,一笑又是百媚横生,小丫鬟看傻了眼,红着脸喊她:“唐公子……”全蜀州城都知道她是个女人,却还是喊她‘唐公子’。
“薇薇姐在兰香阁里……”她话没说完,唐烟儿已经收起笑意大步过去。
薇薇的房间并不在兰香阁,唐烟儿是熟客,自然知道。走近了那间接待贵客的豪华大间,远远就听见丝竹歌声,还有人敲着酒杯合唱,女子的娇笑,男人的戏语,唐烟儿冷冷一笑,开门进去。
里面的太守公子搂着身边美人正亲热,忽然门开了,门口孤零零站了一个人,立即让他忘了怀里温香软玉。若说温香软玉,那才该是啊!
三千青丝直垂过腰,绯色外袍松松垮垮,连腰带也没有被她拢在手中,里面雪白中衣领口敞着,露出伶仃支楞着的锁骨,肤白胜雪,如同白瓷杯一样的清冷,一双凤目正冷冷看过来,秀鼻琼口,不施脂粉而自成画,不染丹蔻而自成诗。纤细莲足一样的雪白精巧踩在冰冷地上,一身慵懒倨傲却是一身威严凛然。
该是书生夜半遇艳鬼,如此人间真绝色!
一时间整间屋子里落针可闻,所有男人无不死死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那定是令世间所有男人甘愿死在她裙下的女人,美艳多姿,妖娆生媚,带着一种病态的令人痴迷的美。
那绝世美人往前迈了一步,衣摆提高露出整截小腿,忽然就听一声‘滴答’,太守公子无意识的摸了摸脸上鼻血,吞了口口水。
“我说过我包了你,不许接客。”美人说,声音如人清冷,却其实是非常甜美好听的声线,只是暗含威势令人不敢违抗。太守公子怀中的薇薇已经抖如筛糠,跪在地上颤声说:“公子……公子……不是薇薇……薇薇说了不来的,是妈妈非让薇薇来陪太守公子,薇薇只陪了酒,什么也没做啊……”她害怕得不停叩头,虽然唐公子从来没有打骂过她,但不知为何,她就是非常的害怕。
“这位美人……”太守公子终于回魂,他与几个狐朋狗友在这里畅饮了一夜,酒喝多了自然胆儿肥,竟然站起来就伸手去拉唐烟儿。估计在他心里,半夜里出现在醉香楼,还如此衣衫不整不如娼妓,再美的女子也不过是可任他予取予求的货色。谁知他手还未到,那美人一挥衣袖,太守公子顿时整个人倒飞出去直接撞破了窗子栽下楼。
这下他的狐朋狗友们都清醒了,纷纷惊慌站起来,但是那美人眼里似乎根本看不到他们,她只对薇薇说:“站起来,不许下跪。”
薇薇跟着她走了,她口中的‘唐公子’依然是去了那间面江‘临江阁’,不点灯,让她坐在窗边。
“整理好你的衣服和头发。”她说,薇薇赶紧照办,把自己敞露胸口的衣服拉得严严实实,如同良家女子一般规规矩矩的坐下来,挺直腰背,端庄秀雅的坐在窗前,一动也不敢动。
听声音,那位‘公子’在躺椅上躺了下来,屋子里就没了声息。
自从两年前她被那位‘公子’看中,一掷千金包下来,她就不许再接别的客人,本以为这是位好女色的,薇薇虽然不能理解,但是接女客想来总是比接男客好的,况且,这位不管是爱女人还是爱男人,都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惊讶,不管是男人女人,都定会以能与她**一度而觉三生有幸。她就是那种能够理所当然的践踏世间一切规则的人。
可是这位‘公子’从来没有碰过她,连一根指头都没碰过,偶尔过来,都是深夜,让她穿好衣服作良家打扮,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夜。
‘公子’不动,她当然也不敢动,一动不动坐上一夜是极累人的事,但是幸而‘公子’出手大方,人也好相处,就算她偶尔做了出格的事,也仅仅是几句简单严厉的训斥。‘公子’从不动她一个指头,当然也不会打她骂她。
薇薇总是想,被‘公子’这样一夜一夜的注视着的人,是谁呢?
不管是谁,必定是非常幸福的女人,因为即使是这样稀薄的关系,薇薇也几乎快要爱上这位年轻的‘公子’了。
她那么年轻,富有,武功高强,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待人和善,巧舌如簧。最关键的是,她是那么的美丽,美得连女人,也可以轻易的去爱上。
‘公子’从没有这么晚才来过,很快天就亮了,通常天亮了,薇薇就可以动了,因为没有了黑夜和朦胧的月光,她就再也伪装不了任何人,那位‘公子’也就失去兴趣了。
“公子……”她唤,试探性的回过头,那位‘公子’依然还注视着她,只是显然,是在透过她的身影注视着另外的人。
她沉默的时候表情看上去很哀伤,但那样哀伤的脸却显得特别的单纯,像个求而不得的孩子,愿望简单,却不能实现。
大概也因此,让此时的她看上去特别年少,把威慑力都削弱了。薇薇壮起胆子开口问:“公子……薇薇可以问一句吗?薇薇到底,哪一点像她?”
‘公子’沉默了很久,才懒洋洋的回答:“哪一点都不像。”说完起身开门离开了。
薇薇一个人被留在房间里,但她知道刚才‘公子’是在撒谎,她静坐的侧影,一定是很像那个人,不然‘公子’不会每每让她这样一坐一晚,自己也一看一夜。
如果是这样娴静端庄的坐姿,那么被‘公子’所爱的那个,也定然是个大家闺秀般的,极好的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