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引大鱼智斗骗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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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无地利,又失天时
暮天、乌云、老树、砖楼。
黯色的景致里出现了一把花伞,伞下的女人在楼门外伫立良久后,又一次踽踽折回。连续两天的中雨把办案组驻地这个旧砖院地面变得泥泞,她小心翼翼地走,还是免不了精致的高跟鞋上溅上泥迹,低头时,发现裤摆已经脏了,却没有时间换。
上楼,她又一次回眸,莫名想到了昨天在本子上乱画的诗句:雨中百草秋烂死,阶下决明颜色鲜。
是啊,接受任命的时候还是秋高气爽,现在已经是万物肃杀了。每天早上起来已经能在招待所窗上看到一层薄薄霜花,来时院子里还深绿的秋草,被出入的车辆溅成了泥灰色,已经烂死在泥里了。可在她心里郁结的这个谜,依然像这天空,像这雨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晴。
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一大堆罗列的数据,一大群已经确认和未确认的嫌疑人。到这时,她头一回体会到了独立办案的难处,每一个信息节点可能都要做出多个选择,而不同的选择,又会带来更多的不同选择,那些线索会以倍增的速度扩散、扩散,直到你的思维无法承受其重。
她下意识地揉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去看,可翻上几页又会离奇地走神,不是嫌疑人丑陋的面孔,就是无法梳理的凌乱数据,抑或是那位她期待的人还没有出现。
“或许……是我期待太高了,太想当然了。”
她又开始这样自责着。任何案情寄托在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方向上,都是危险的。所有依赖于现代大数据的侦破和排查,总会基于数据给出数个可供选择的方向,那样会剔除办案者可能存在的主观成分。
比如在侦破“6·12跨国电信诈骗案”里,她的经侦就追着一个受害人的转出资金,一直追了四级,然后在关联的二十多万个账户中分析出了隐匿的可疑账户,最终顺着赃款抓到了人。
可这一次失灵了,账户往来单一,而且是任何嫌疑人都不敢轻易用作犯罪用途的公户。因为这种公户一旦被查封,那就等于所有的辛苦全白费了。更奇怪的是,被盯上的公户里自从最后一笔款打给厂家后,已经没有钱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这太诡异了。”
她眼皮跳着,总觉得有事,可总找不出这种第六感来自何方。而且这种案子需要的是很专业的技能,她忍不住想,就算把长年在看守所待着的那位请来,可能也无济于事。
沉思,听到了车声,她眉头一舒展,似乎来了。再往后,听到了钱加多的声音,莫名地心里一喜,起身要出来。不过,矜持让她又坐下来,摆着组长的样子,等着敲门声起。
没敲,直接推门进来了。她微微蹙眉。钱加多看着她憨笑道:“哟,组长在啊,我还以为没人……进来,进来。”
他拽了一把,斗十方进来了,是最初在监控上看到的那个打扮,红色的夹克,爽利的黑牛仔和运动鞋,缺了个墨镜,少了点痞相,不过活力依旧。向小园笑笑道:“晚上组里一块儿聚聚,欢迎新同事加入。”
“不用,不用,都认识,客气那个干吗?”斗十方坐下了。钱加多倒着水,斗十方还以为是给他倒,结果钱加多给向小园放在电脑边上了,很邀功地说道:“我是硬把他拉来的啊,这货居然还想休息几天。”
“那,家里安排妥当了?”向小园问。
钱加多赶紧回答:“妥了,出院了,下个疗程安排到下个月了,医生说看情况。”
“噢,你父亲一个人在家?”向小园关心道。
钱加多又回答道:“不是,雇了个村里的寡妇照顾,做的家常饭可好吃了。”
“那就好。”向小园道。
钱加多生怕自己被忽略似的又回答道:“必须好,好得不得了,一听说入籍成正式警察了,他爸可高兴了,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就是我一句也没听懂。”
向小园稍稍郁结的表情到了脸上,斗十方却是噗哧笑了。这光景钱加多才反应过来,问斗十方呢,都被他代替回答了。他赶紧补充道:“我这兄弟脸皮厚的,我怕他说什么让你下不来台。”
“噢,那他背后肯定说我坏话是不是?”向小园干脆顺着钱加多的思维走了。
这一问,钱加多猛点头道:“好像说了,说咱们组是哈巴狗追兔子什么的。”
“这什么意思?”向小园明白不了这种俗话。
“想跑不能跑,想咬不能咬。”钱加多嗤笑着给出谜底来了。不料啪的一声,斗十方拿着桌上的瓶子磕了下,钱加多一瞅紧张了。斗十方手一扬,他弓着身一下子就跑了,跑了片刻,回过头来强调着:“就是你说的,你就说了。”
“嘭——”斗十方的瓶子真扔出去了,砸在门上,这把钱加多成功吓跑了。斗十方上前捡起来,是一瓶护发素,他装回盒子里,放到了桌上,看着不为所动的向小园,笑道:“别听他胡说。”
“不,形容得很形象,确实是跑不能跑,咬不能咬。”向小园笑了。对付钱加多还真是这种粗暴办法管用,好歹耳根子清净了。
斗十方站着,敬了个礼,似乎还有点别扭。他严肃道:“报告,斗十方奉命报到。”
“等你很久了,坐。”向小园道,一摇电脑后的视频线,边调试图像边说,“我给你大致说一下案情,你抓紧时间进入状态,现在情况是这样……”
X小组的工作量够大了,丰乐工业园一个点,阳光大厦一个点,鑫盛物流一个点,三个监控点加上一个随机策应的两人组,基本上就是小组最大的扩展能力了,整个侦破思路一是盯着金叶日用化学有限责任公司这个公司的账务往来;二是追踪这些参与的微商样本,及时了解这些人的动态,他们有可能成为这一拨被收割的韭菜。第三是发掘这个团伙的其他成员,以及可能藏身的幕后人员。
思路不可谓不正确,只是都斩获有限。丰乐工业园错失了王雕、包神星,俩人又不知道去向了,而且那里的人也撤了,是黄飞拉走的,现在全聚到登阳市了;账户里没什么钱了,似乎等着回款;至于监控……看看窗外的天气,怕是取不到什么证据,这天气罪可是遭大了。
“等等……这样吧,咱们逛一圈,边走边说,然后晚上我补一下信息,正好也和大家打个招呼。”斗十方似乎听得兴味索然,和向小园独处还显得尴尬,于是提议道。
这恰中向小园下怀,她起身道:“那好,老程的经验丰富,你多跟他几天。”
“没问题……嗯,向组长,谢谢你啊。”出门的工夫,斗十方趁机说了句谢谢。向小园笑道:“组织上安排的,谢我干什么?接下来别嫌我催命就行。”
“啧,还是要谢谢,不是你们力推,我一看守所的辅警算个屁,没准政治处早把我刷了……其实我也早不想干啦,天天跟一帮烂人打交道,我都烦。”斗十方道。
又是算个屁,又是不想干了,听得向小园眉头皱了,且走且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又回来了?”
“这不,有点不好意思嘛,但是我丑话得说前头啊,别期望太高。”斗十方提醒道。
向小园这下明白了,回道:“哦,这是有点心虚,怕胜任不了工作吧?这你担心什么?各单位吃闲饭的多了,就是正经八百国考进来了,也有很多读书读呆了的,干不了找个其他的位子混呗,谁还难为你似的?”
这么轻巧就揭过了,倒把斗十方说得更不好意思了。
下楼的工夫,钱加多又急急追下来了,赶紧上车把车开过来,道:“坐我的车,我开车。”
向小园意外地没有推拒,笑吟吟地坐到副驾上了。车直驶出了驻地,上路了。向小园一直观察着斗十方的表情,可意外的是并没有发现她期待的东西,似乎这里的一切,包括她本人,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似的。
第一站,阳光大厦,邹喜男负责的地方,他坐在车里打了个招呼,主要盯守这拨“边缘人”的动向,没有发现,这些人还是按时上下班,租住了三套单元房,小区离这儿不到两公里,每天步行来去,准时得很。
第二站,登阳大酒店,络卿相跑到车上聊了几句,他和娜日丽轮流在大厅盯守,那个美女聂媚入住此地已经有些时日,但没有发现她和谁来往,就是有几次跟丢了。
见斗十方入队了,他寒暄几句匆匆去了。钱加多循着导航向鑫盛物流市场开去。后座的斗十方随口问了句:“市场那边是陆虎盯?”
“对,你怎么知道?为什么不是程一丁?”向小园反问。
“程一丁经验丰富,肯定得用到难度大的地方。”斗十方道。
向小园就着这个话头问:“王雕和包神星又消失了,前天晚上,也就是咱们在中州见的那个晚上,算是凌晨吧,他在中州出现过,之后就找不到他的踪迹了。依你判断,会是什么情况?”
“丰乐园离我家不远,窝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肯定憋坏了,兴许是出去嗨皮去了,吃喝嫖呗,还能有什么?”斗十方道。钱加多一听,直着脖子问:“不会又是……”
“闭嘴!”向小园训了句。钱加多不吭声了。斗十方在后头笑。向小园稍显难堪道:“很不幸你猜对了,但是,一直没出现就让我觉得有问题了。”
“肯定有问题,如果是个高手做局,那肯定是落子无闲棋。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啊,向组长,您太性急了。”斗十方道。
“我性急是因为我们经侦上收拾的烂摊子太多了,涉众类犯罪后果比恶性犯罪的影响只大不小,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向小园道,口吻听得出来有气无力。有些事,还真是力不从心。
车停在鑫盛物流市场外面,这种无力感就更强了。占地上百亩的市场林立着大大小小的商家几十户,即便雨中也没闲下来,套着雨布的大卡车进进出出,送货、接货的小货厢、三轮车,甚至还有人力搬运的,把这一带车人混行的路面变得拥挤无比。
“这里骗局每天都在上演,发假货的、货里藏私的、物流司机拉着货消失的,甚至还有货主卷了货款跑路的,而且在这里讨生活的搬运工、送货人,有前科的占的比例很大,天然的高危人群……黄飞把点设在这儿很聪明,这是个只认钱、不认脸的地方。”向小园介绍道,随后呼叫着陆虎。
不一会儿,穿着雨披的陆虎奔来了,脱了雨衣钻到了车里,一见斗十方,兴奋地握手道:“哟哟,大师,你终于来了,就靠你了啊。”
“啥意思?我替你值会儿班?”斗十方问。
“明知故问嘛,这些粗活儿怎么敢劳你大驾。我是说,这个案子全靠你了,都快把我们憋疯了,明明觉得不对劲,就是找不着毛病。”陆虎道,说了句又跟向组长汇报道,“没什么情况,我隔一会儿就顺着他们租的那货场遛一圈,今天有俩车,估计他是雇着小三轮挨家送了,多了几个生面孔,应该是从丰乐园那头拉回来的人。”
陆虎汇报着,干脆把摄录交给了向小园。向小园看了几眼递回去道:“是,没错,小心盯着,我也是总觉得不对劲,却说不上哪儿不对劲来,你去吧。”
“好嘞。”陆虎应声,要了斗十方手里的摄录仪,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披上了雨披,眼见着消失在茫茫雨中了。向小园回头问:“还想去看看丰乐工业园吗?”
钱加多一听,恼声道:“不早说,我们就从那儿来的。”
“去一趟吧,把老程接回来。”斗十方道。
向小园愕然地回头,问:“王雕这一路有可能回来?”
“也有可能不回来啊。万一不回来,老程可遭罪了。”斗十方弱弱地道。
这么一说,好像就显得当组长的有点不近人情了,向小园沉着脸没说话。钱加多呢,想说话又不敢吭声,于是这一路有了难得的静默。出市区行驶二十多公里就到了丰乐工业园区,在公安检查站的地方,向小园叫停车辆,联系着程一丁。过了好大一会儿,程一丁才从远处一所像小房子的地方猫出来。斗十方解释道,那是地里的浇灌站,属于水利部门的设施,里面空间很小,能窝那里头可真不容易。
从程一丁被冻得冷呵呵直哆嗦的样子就看得出来。钱加多很没品地伏在方向盘上笑。老程气得伸手给了这货一巴掌,然后汇报着,两天了,没有发现回来。
向小园看了斗十方一眼,有点歉疚道:“撤了吧,跟我们一起回去。”
“没事,向组,再等等,说不定天黑就出现了。”程一丁道。
“老程,你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啊,明显不可能回来了,这都没判断出来?”斗十方道。
哟?这把程一丁说愣了,他愕然问:“啥意思?你咋判断的?”
“这儿是乡下,这里的群众和城里的不一样,比如你隐藏的那个浇灌站,里面应该有电闸盒、铁灌口,现在里面还有东西吗?”斗十方问。
程一丁道:“没了,什么也没有。”
“东西呢?”斗十方问。
“我怎么知道?”程一丁不解。
前面的钱加多都听不下去了,直接给答案:“被偷了呗,还不跟井盖一样,搁这儿看得不严的地方,能存着才见鬼。”
“哎,就是嘛,像这种治安没那么好的厂区,没人看,群众敢给你把大门都卸了,既然两天都没回来了,也不留人看门,那就是没什么了,也不准备回来了。”斗十方道。
程一丁愕然了,从劳苦功高一下子坠落到傻不啦唧的层面了。向小园可没料到有这种情况,她问:“十方说的这情况有可能吗?”
“有,很有可能。小偷小摸倒正常,但是……”程一丁点点头,可又无法确定。
“不用那么费劲,直接去厂区看看,错不了,肯定不回来了,贼不空手,骗不回头,意思是,贼走过的地方肯定要偷点什么,骗子骗过的地方,不会回来第二次。王雕应该是做暗线的,这一路要么窝着不动,要动,肯定就不回头了。”斗十方判断道。
这么一说,倒越听越像了。钱加多依着程一丁的方向指示直驶厂区,大门紧锁,厂区封闭,搁外头还真看不出什么来。在这种无从判断的情况下,像程一丁这样外围侦查肯定是正确的。不料斗十方偏偏要别出心裁似的道:“我给你们演示一下,这地儿不会有人来啊。”
向小园疑惑着。斗十方催着钱加多道:“多多,有表现机会了,找家伙。”
“哎,好嘞。”钱加多跳下车,开着后备厢找东西,没趁手的,找了个千斤顶。斗十方却是连车也不下,一挥手,道:“上,开路。”
钱加多捧着千斤顶奔上去直朝厂门咣咣两下,直接把门锁砸了,然后蹿回来,放好东西,赶紧坐回到车上,然后兴奋地看看前方,又从后视镜里看后方,说:“没人。”
“哎你……这……”向小园给气到哭笑不得了。
斗十方开门下车,道:“来吧,看看。”
程一丁下去了。向小园想想也跟着下去了。钱加多已经殷勤地打着伞上来了。向小园烦躁地训了句:“车上待着去。”
“哦,对,我放风啊,有人来我喊你们啊。”钱加多凛然道,又匆匆跑回车上了。
这办案搞得倒像作案了。程一丁暗笑着不敢发言。三人冒雨进了厂区,肯定是空空落落的,已经找不出什么东西来了,推着里层没锁的大门进了仓库,除了一堆凌乱的瓦楞板、扑克牌、方便面桶以及遍地乱扔的烟头,再无他物。
“搬空了,仓库里睡觉的地方,被子、褥子都搬走了,应该是不回来了。”程一丁往小间瞄了几眼,拍了几张照片。
此时斗十方却在那一堆瓦楞纸板前蹲下来,把纸板一张一张正反看着。踱上来的程一丁道:“这是打扑克垫着的吧?”
“肯定是啊,但他们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遮住监控,这些货又不是违禁品。他们在隐藏什么呢?”斗十方好奇自问,视线直勾勾盯着一块纸板。
“应该是隐藏作案的某个环节,以防事后追诉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向小园道,她踱着步继续说着,“可能是关键人物,可能是关键证物,也可能是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什么。”
“这好像不是从广东厂家发回来的货啊。”斗十方道。
“不会吧,你凭瓦楞板包装箱能判断出来产地?”向小园质疑了。
“当然不能。如果包装箱上有快递单,就能了。”斗十方翻看那张瓦楞板。向、程二人蹲下来,上面贴着不干胶的快递单,字迹已经模糊了,不过能辨认得出“甘肃”二字,那肯定是始发地。
“这就奇怪了啊,大部分货源是广东发出的,总不能绕去甘肃一圈再回来吧?图什么?多花运费呢。”程一丁纳闷道。这些骗子的操作已经神秘到他无法理解了。
“走吧,既然货已易手,答案很快就出来了。”斗十方若有所思地站起身往外走,向小园跟着。程一丁倒没落下那堆纸板,赶紧当宝贝似的捡起来,抱回到车上。
第一天报到就这么结束了。返回登阳驻地,斗十方就埋头熟悉着这些天的追踪案情资料,连晚饭都是钱加多给他端进来的。
本来准备的案情分析讨论都搁置了,原因是外勤发现聂媚的踪迹,没有顾得上回来,而家里这位新人也像着了魔一样,不是直勾勾地看电脑上一段段执法记录仪的视频,就是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发呆,专注到大家都不忍心打扰他……
有迹难寻,另辟蹊径
雨刷“噌——噌——”,缓慢地刮着雨水,不知道因为起床太早有点迷糊,还是视线有点模糊,钱加多发着癔症,看着看着就打了个瞌睡。
“醒醒。”副驾上的斗十方顺手一扭耳朵。
钱加多吃疼,精神了一点,嘟囔骂着:“你有病,大清早把我叫出来。”
“不是有病,是有事,急事得用急办法,我一个人办不了事。”斗十方道。
对于这种存在感,钱加多保持着一贯的警惕,直接道:“别又蒙我啊,昨天砸了个锁又被组长教育了半天,跟上你就没好事。”
“啧,爱是一种激烈情感,那你不就有机会跟人说话了吗?要不人家理都不理你。”斗十方道。
现在这种解释已经诓不了钱加多了,他开着车,打着哈欠道:“少扯,到底干啥呢?”
“停,那车,把他车给抢了咋样?”斗十方道,示意着拐弯的方向。钱加多一侧头,是一辆快递小哥的电动三蹦子,气得他无语了。斗十方却教唆着:“多多,非常时候得用非常办法,我得看到里面快递到底什么样子……你帮我就等于帮全组,帮全组就等于帮你心目中的女神。”
“那你咋不去呢?”钱加多挑重点说出来了。
斗十方笑着道:“我意思就是我去,你打个掩护,不让你担事。”
“哦,这还差不多。”钱加多乐了,手一指,警示道,“别想坑我啊,没好处我可不干。”
斗十方附耳教着,一听,钱加多似乎不愿意。斗十方又拽着他耳朵教了句什么,似乎让钱加多犹豫了。不过已经来不及商量了,那个快递小哥已经收完货准备走了。斗十方催着,钱加多赶紧倒回来。斗十方跳下了车,佯装无事往前走着。这个通向胡同的路口两车相互看不见,钱加多只待车外的斗十方的手势一打,赶紧启动前行,往右后打方向,路滑雨大的,那快递小哥猝不及防刹车慢了,小电车噌噌滑着,咣当,撞到钱加多的宝马车上了。
哎呀呀,这瓷可碰着了。钱加多一倒车,下车看看自己的车,然后看看那吓蒙的小哥,上前凶巴巴地揪着那小哥吼道:“车漆蹭了,赔钱!”
“啊……宝马?!这得赔多少啊?”小哥苦着脸道。
“过来。”钱加多抹着脸上的雨水,总不能站在雨里说吧,把小哥拉到一旁树下,愤愤地大声说道,“知道这车多少钱吗?好几十万呢。知道喷一次漆多少钱吗?好几万呢。知道蹭一块得赔多少吗?怎么也得一两万吧。直说吧,你准备赔多少?”
“大哥,我……我能挣多少啊,您这车不是有保险吗?”小哥央求着。
“保险归保险,你也得多少赔点啊……这样吧,赔五千算啦。”钱加多一副奸商嘴脸,这个都不用演技。直吓得那小哥为难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听着,不经意回头,咦?我车呢?再一看,车在噌噌自己往反方向跑。那小哥急得赶紧要追:“我的车,我的车!”
钱加多拽着他:“别走,你们一伙儿的是不是?你走了,谁赔我钱?”
“大哥,不是,车是公司的,车上还有快件呢,丢了我更赔不起。”那小哥急得要去追车。钱加多拽了他半天,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放他去追。
人一走,他生怕被看出来,坐上车赶紧开溜。那头快递小哥追呀追,远远看见快递车钻进了小胡同。他气喘吁吁地追到了胡同深处,正上气不接下气时,奇了怪了,那快递车停在那儿呢。他急得赶紧奋力跑上去,一把扳住快递车,然后再往车前一挪身,咦,偷快递车的正悠哉地坐在他的位置上呢。
“你……你……”小哥上气不接下气。
“我怎么了?帮你呢,人家万一讹你,你赔得起啊?”斗十方道。
哦哟,这雷锋哥啊,快递小哥的怒意全成感激了,赶紧地谢谢这位大哥。斗十方叫着他挤在座位后头,干脆给他开出胡同,省得再被人蹭上讹钱。
一口气缓过来了,那小哥道:“那车好像不是本市的。”
“但肯定是本地人开的啊,找个快报废的豪车,讹一点算一点,挣钱不多,你小心点。”斗十方道。
“哟,谢谢大哥啊。”快递小哥攀在斗十方背后,诚心道。
“甭客气,要谢就给我介绍个工作呗,你这活儿是不是挺赚钱的?大清早的就出来收货,一件挣多少钱?”斗十方问。
“挣不了多少,一两块钱,又是签约客户,一件都划不到一块钱。”小哥道。
“那架不住多啊……收多了就赚多呗,你一天能收多少啊?”斗十方问。
“没多少,几百件。”小哥道。
“都一家的?”斗十方问。
“嗯,金叶的。那些个经销商才牛×,有的一天就发一两千件呢……咦?不对啊,大哥,你是不是其他快递上的,挖我们情报呢?这挖人客户可不地道啊。”小哥警觉了,对“雷锋哥”怀疑了。
斗十方在前头笑道:“瞧把你吓的,我要坑你,直接把你车给整走你不傻眼了?去吧兄弟,路上小心啊。”
快出胡同了,斗十方停了车,把车交给快递小哥。那小哥狐疑地看看斗十方,却不知道什么来路,不过还是送货要紧,赶紧加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斗十方冒雨从胡同里出来,等了一会儿,又和钱加多会合了。两人在车里密谋着,又过了一会儿,另一个路段,另一家快递的收货车,又一次巧合地和钱加多的车蹭上了……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碰瓷?还抢人家快递车?这……这怎么可能?”
向小园接到程一丁的电话时,直接气得快昏厥了。一大早发现俩人消失了,赶紧让程一丁去找,却不料给她带回来这么个意外。
电话确认无误,程一丁亲眼看见了。向小园在电话里吼:“你……把他们俩抓回来!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急急挂断的原因是,有人推门进来了,是俞主任。这个缺少祥和的氛围和他预料的相差甚远,他好奇问:“怎么了?这才来一天,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昨晚本来开个分析讨论会没开成,让他熟悉一下案情,谁知道一大早起来找不着人了,他们俩溜了,这不老程刚找着,说他们俩在登阳街上抢人家快递车呢。”向小园哭笑不得。
“不可能吧,他好歹是看守所出来的,能没那点分寸,想进去了?”俞骏纳闷了。向小园要通知其他几位外勤被俞骏拦下了。他思忖片刻,问:“你为什么不直接打给他们?”
“他们不接。”向小园气愤道。
“哦……那我试试,我打不通再让人把他们找回来。”俞骏掏着手机,直接拨斗十方的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后,咦,通了,听到了斗十方的声音:“喂,主任,怎么了?”
“没事,这不问问,那儿怎么样?”俞骏问。
“哦,你是不是来登阳了?”斗十方问。
“哟?猜到了,那既然猜到了,就告诉我呗,咱不能穷得去抢快递车啊,这么没技术的活儿,说出去多丢人啊。”俞骏道。
“所以没法跟组长说呀,组里采集的信息是缺失的,微商的样本具体能发多少,发到什么地方,是什么方式,都没监控到。货都到微商手里了,说不定后台已经开始洗钱走人了,再磨叽下去,那什么也找不到了啊。”斗十方道。
“所以你就用抢快递车的方式解决?”俞骏问。
“对,今天说不定就有答案……你别用‘抢’字好不好?快递小哥不小心蹭了钱加多的车,我帮快递小哥解围,他们谢我还来不及呢。”斗十方道,反问俞骏,“俞主任,你让我撤,我马上撤回去……”
“这……这不归我管,你爱干吗干吗,我又不知道,人家报警可别指望我去领人啊。得嘞,我等你。”俞骏说着,挂了免提,朝向小园做了个鬼脸,“可能方式有点激进了,不过也说明他确实上心了。”
“但也不能这么干啊,我们是警察。”向小园道,翻了俞骏一个白眼,“你还给他们撑腰。”
“两眼如炬那是侦查员,领导呢,得睁只眼,闭只眼。这老程也真是的,怎么随随便便用个‘抢’字形容。”俞骏悠悠道,一点儿也不着急。看向小园气结,他突然问,“他不抢了王雕两次嘛,你目睹犯罪为什么不处理他?”
“那……那能一样吗?”向小园语结了,不过点醒了她,她惊讶道,“难道,他发现快递上有什么问题了?噢,对了,主任,昨天我们在丰乐工业园区有发现,居然有单货是从甘肃发到西陶镇的,这和广东厂家的来货方向不一样,而且昨晚上聂媚又和微商们聚会,又是发奖金……我觉得要出事啊,这些可都是劣迹斑斑的前科人物。”
“找不到赃款,找不到窝点,无从下手啊。”俞骏看着向小园递过来的手机,朋友圈又是某某姐妹喜提多少多少奖金的炫耀,这看似简单、细思离奇的案情,又一次把俞骏难得挠头发愁了,别说下手,向上汇报都没法汇报……
“你问清了?”青狗问。
“问清了,付款了。”一个小痞子道。
“确定没忽悠你吧?”青狗又问。
“确定,快递点就在我门口呢,他敢哄我,我弄死他。”小痞赌咒道。
另一个帮腔了:“大哥,咱们落伍啦,人家现在都是网上支付,那边一收钱,这边就收到了,跟扫码买菜一样,根本不见现钱。”
终于确定了,开车的青狗直拍自己脑门,痛不欲生道:“呀呀呀,他妈妈的,又替偷驴的拔橛子了,一件才给了四块钱,把咱们给傻乐的。”
他懊悔着,踩着油门加速,在管城老区里一幢居民楼下停下了,自己下了面包车让兄弟们等着,他要去找找另一个此行中人,老骗。
此人姓卞,犯过诈骗案,卞骗同音,后来干脆就被人叫老骗了,就住一楼。青狗咚咚敲门,好一会儿门开了一道缝,一个脑袋干巴瘦、两眼奇大的中年男人出来了,一张口满嘴口臭地问:“咋了,青兄弟?”
“开门,问你个事。”青狗道。
“不方便,有事门外说。”老骗道。
“那我可砸窗进去啊!”青狗横道。
“啥事你吭个声,我真不方便。”老骗道。
“就那发货的事,杜风头跟我通了个话,可我联系不上他了。”青狗道。
“噢,嫌赚得少呢吧。哈哈哈,兄弟,那不能怨人啊……进来吧。”老卞开了门,一进门,老卞赶紧关上门,而且青狗也挪不动脚了,因为房间里,一件一件的货从地板直摞到了天花板,堵得严严实实,敢情这货闷声干大活儿呢,惊得青狗道:“卧槽,这么发财的事,你居然不叫上我!”
“青兄弟,这有风险的。”老卞道。
“喝酒撸串还要噎死人呢,以为老子文盲?多大风险……哎,老骗,啥也不说了,分兄弟一份。”青狗不客气了。
老骗附耳说道:“这个你跟着别人干不合适,得自己拿,然后你自己发,就算折一半也是赚的,但是,风头要给你指点,那绝对不是折一半,几乎是十成八九。”
“那你告诉我,找谁?”青狗问。
老卞倾着身,往里面看看,屋里还有两个在操作打印机的,他确认没人听到后小声告诉青狗:“市郊,永平路头,油脂仓库倒数第七个。”
青狗扭头就走,一刹那又回头问:“自己干多少钱?给我个实数。”
老卞给他比画一个数字,青狗告辞匆匆走人了。
此时,在永平路油脂仓库,标着B9号的仓库里,几辆面包、小货厢正往车里塞货,每车都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塞完后,那些人付款的方式都很屌,基本都是一摞现金啪地一扔。收钱的黄飞一掂,接着一示意,然后恭立的包神星就递给他一个优盘加一摞纸。那人看也不看,再一挥手,这车哗哗就开走了。
仓库里已经快干净了,黄飞低头问:“还有几家啊?”
“混得好敢干的就那几家,再有个大户就是青狗了,那丫手底下人多。”穿着工作服,蹲在一边抽烟的王雕道。
“这都过了中午了,应该不会来了吧?兴许找不着这儿。”黄飞道。
“放心吧,哪有闻着腥味不来的猫啊。”王雕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突突突的引擎声音。黄飞伸出头看看,笑了。青狗带着一群人来了,那这仓库里的余货,看样子是有着落了……
雨天的黑夜来得早,不过对于等待一天的俞骏来说够漫长了。因为天气的缘故,他把所有外勤都召回来了,就在现有信息的基础上又一次案情分析。他鼓动大家用最阴暗的心理去推测骗子究竟要干什么,然后讨论出来这样一个结果:这伙骗子应该是把登阳的几百微商收割了一遍。
先诱之以利,优惠出货,然后再设法在销售上作假,让微商赚到钱,再然后,把队伍膨胀起来,想办法把质次价高的货都囤积在微商手里,这样一来,三百人的微商队伍能收割到的就可观了。向小园用一个关系图推算了一遍,放着胆量算到了百万以上。
可参案的人有的不太信,觉得匪夷所思。有的不太明白,这如何造假?俞骏呢,又觉得哪儿不对,想来想去,指出了个问题:骗得太少了,似乎和张光达、聂媚的身份不太相称。
说来说去都有点主观,直到词穷快冷场了,终于听到钱加多和斗十方上楼的声音了。络卿相提前一步上前开了门,本来以为两人会风尘仆仆,却不料这一对吃着汉堡配着可乐,嚼吧着进来了,还给大家带了几份。钱加多给大伙分着,按惯例又把最好的一桶鸡翅全放向小园面前了。
这两人一回来,会场的气氛就轻松了。俞骏不客气地抢了个鸡翅直接道:“说说吧,两位。”
“我吃着,多多,你说。”斗十方道,嘴里还没啃完。钱加多也在吃着,不客气道:“我开了一路车,刚从中州赶回来,也不让歇口气啊?主任,你先说。”
“对,印证一下。”斗十方道。
“别争了,我来说,刚才我们的讨论结果,可能性是这样……”
向小园打断了,操作着电脑,身后的墙上闪出来一个精致的关系树和损益表,把这个营销作假,通过诱使囤货的方式收割微商的假设提了出来。
斗十方和钱加多听着听着,就全笑了。就在俞骏觉得思路可能碰撞到一块儿时,却不料斗十方摇头道:“错了,不全错,但也只对了一点点,不是在进行中,而是这个骗局已经完成了。我和多多也做了个假设,而且验证了其中一部分,接下来,我给大家设计一下这种骗局可能的模式。”
斗十方站起来,向小园优雅地把位置让给他,他却操作不了那高大上的玩意儿,干脆抽出马克笔,在白板上噌噌地开始画这个庞大的骗局了……
细思极恐,四座皆惊
“首先,得感谢向组长,如果不是她锲而不舍地追踪傻雕和包神星,恐怕没有这个荣幸能够目睹这种精妙的骗局。”
斗十方开场了。这倒是句实话,所有的后续都来自向小园在大数据里精准的挑选,撞上骗局可能有偶然的成分,但发现参与骗局的骗子,绝对不是偶然。
一个“X”画在墙上,被斗十方圈起来了,由他往下画了个箭头,写了“微商”二字,再圈起来,就听他介绍道:“这个组局人我暂且以X代替,他的第一拨目标,就是微商,是形成星火燎原之势的火种,这个过程很漫长,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在推销和分销之间最初的信任建立之后,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膨胀、膨胀……斗十方连画了几个圈扩大,他接着介绍:“刚才向组长的判断我觉得应该和真相相去不远。登阳市几十人的微商队伍,把货输到他们手中,然后以一种巧妙的方式再把客户资源给到他们手里……这一点别人办不到,张光达、聂媚这种人办得到,因为他们的传销就有这样大量的骨干人员,而且分布在全国各地,扮成买家,买走微商手里的货,造成畅销局面,非常容易。”
向小园笑了笑。俞骏这时候向向小园竖了竖大拇指。关键时候还是昨天从丰乐工业园厂区捡回来的瓦楞板起作用了,一个运单号码联系到了另一个城市的住址信息,向小园扩大了搜索范围,在这个区域里,找到了一百二十二名有记载参与过传销的人,而且有二十二名是与张光达一案有直接关联的传销人员,那这波操作就昭然若揭了。
停顿了一下,斗十方看着满桌的商品,沉思道:“第一拨其实很规范,而且下了血本的,这些产品质量、口碑都不错,价格比市场价虚高了三倍左右,像这种不知名品牌的产品,唯一的好处是,利润可操作的空间很大。正如向组长判断,在不断的流通中,想方设法把这些货物都囤积在微商手里,那经销商确实要狠赚一笔,有多少呢?我们大致算一下。
“金叶公司整个支出,我们现在大致可以算出来,阳光大厦的场地租赁、装修、办公设施配置,一共花费在七十到八十万之间,属于中上等;运费、租车、人工开支,可以看出花销超过三十万;还有很多隐性支出,比如丰乐园的租赁场地、直接支付给微商的某些费用,还有大量的奖金支出,且不论合不合乎财务规范,这些支出就已经超过两百万了,再加上他们置办这些商品的费用、每次营销需要的吃喝拉撒支出,还有那些关键人物拿的钱,这个成本算到三百万是低的……还有一块最大成本是,如果自销自买,自己搞个销售旺盛的局面,那经销商的利润也得从他们成本里出。综合考虑,金叶公司砸出去三百多万,然后回笼四百万,其实赚不了多少……声明一下,我对财务不敏感,下午回到中州请钱加多一位堂姐给算的,大致和向组长算的差不多,比向组长算出来的利润要低一点。”斗十方道。
听到这话钱加多想插嘴,不过看大家这么全神贯注的,他没敢吭声。
“我的纠结点也在这儿。”向小园插话了,“如果仅仅是通过欺骗的手段把货囤到微商手里,这只能算一种无良的商业操作,似乎并不过界,毕竟现在奸商和骗子的道德底线差不多,相比现在常见的商家办会员卡收钱就倒闭,金叶还算有良心的。”
“对,依靠市场循环赚的钱,有暴利,但不会有暴发,因为必须有高额的成本支撑着,就像这种操作,他需要有大量的现金流,想得到的利润越大,那投入的成本就会越高,其实相当于用三倍的成本去搏一倍的利润,这其中的风险是相当大的,万一某个环节失灵,马上就自行崩盘。现在市场很多像造反派一样一夜崛起的品牌,都重复过这条死路……这也是钱加多堂姐教的,她是做美容联销店的,下午给我讲了很多个案例。”斗十方道,时时不忘提携钱加多一句,把多多说得不时地骄傲一下。
“别岔题,往下说。”俞骏提醒。
“往下说,还要从钱加多的堂姐开始。”斗十方道,一扬头,“多多,拿东西去。”
钱加多闻言赶紧起身出去了。
众人纳闷间,斗十方解释道:“向组长,您买回了几乎所有的产品吧,偏偏漏了他们公司最新推出的体验装。”
“这里面有问题吗?”向小园好奇。
“玄机,就在体验装上。”斗十方道。
片刻后,钱加多已经拿回来了,是两条烟大小的包装。俞骏笑着道:“知道主动侦查了,花了多少钱,回头报销啊。”
“不用,上午碰瓷讹了几个。报销修车费不?那我重新喷漆啊?”钱加多道。
俞骏被刺激得哭笑不得了。
其他人哧哧在笑。这时候连向小园都忍俊不禁了,她出声道:“多多,你这位堂姐很了不起啊,有机会引见一下。”
“没问题,她可单身啊……你们……”钱加多拆着包装,两眼贼溜溜瞄着众人。络卿相赶紧捂着脸,其他人不明所以。这钱加多真诚道:“欢迎未婚适龄人士打扰,我堂姐陪嫁优厚啊。”
“多多,咱别走题成不?”俞骏劝道。
钱加多看着俞骏,突然兴奋道:“主任,你不是那个……”
“敢拿我开涮,信不信我抽你啊?”俞骏凶道。
一句话把钱加多吓得不敢造次。此时包装拆开了,简装三个小瓶,护发、洗发、养发三件,一个面膜包装,简陋了点,这些东西被钱加多认真地摆到了向小园的面前。
“这是六十八至八十八元不等的体验装,肯定卖贵了,大家猜一下它的成本。”斗十方道。
这个男士就成外行了。娜日丽瞅瞅,猜了二三十块。向小园想了想,顶多二十几块。斗十方把揭谜底的权利又转到钱加多了。钱加多得意道:“女人身上的钱好赚,那女人身上哪个部位用的东西是暴利呢?一是脸上,二是头上……暴利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一个美容美发的场所,它进洗发水是按桶进,一百升或者二百升的桶,快赶上以前那种汽油桶了,平均一升呢,就是……一块多钱。”
嘶……现场两位女士瞪眼了,十足地不信。
“这都是贵的了,要是小作坊化学勾兑更便宜,按吨算。商业秘密啊,我姐嘱咐我了,不能乱说。”钱加多道。听得两位女士心里硌硬了,娜日丽愕然咒了句:“我……我再不羡慕别人花几百上千做头发了啊。”
“那这究竟底价是多少钱?”向小园好奇了。
“不超过十块,看多少量了,我姐说这种优惠促销装基本都是定制白送,所以成本要无限拉低。”钱加多道。俞骏听得心里隐隐警兆升起,犹豫道:“向组长,这种代收货款的体验装究竟发出去多少?”
“这个……真没考虑到具体数量。”向小园被难住了。她此时也警醒了,看着斗十方问,“难道是……”
“对,一种邮件诈骗的翻版,成本不超过十块钱的体验装,加上成本不超过十元的运费,代收货款以八十八元算,只要邮出去的四件里有一件付款签收,那就够本了,只要高出这个成功率,就都是赚的。”斗十方道。
陆虎提醒道:“如果这样的话,就需要精准的用户信息了……难道?”
“没有精准的用户信息,都不敢干这种生意。”斗十方把陆虎的怀疑说了出来。
现代网络时代,信息泄密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俞骏越想越紧张,看着斗十方问:“你发现了多少这种情况?”
斗十方默默地把手机递给俞骏。手机相册里上百张图片,瞬间把俞骏看愣了。他递给了向小园。向小园接驳着手机拷贝出来,投影到了墙上,一页一页翻着让大家看,“碰瓷”的几辆快递车里,整齐地码着这种包装,登阳的大街小巷里跑的标着不同公司名称的快递小车;没被碰瓷的,也不知道怎么被斗十方拍下来了,上面还有各快递网点的照片,这种体验装在网点一堆一堆放着,看着格外扎眼。
“我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但量非常大。这中间有个默契,其实只要你付快递费,快递公司和快递员即便知道有猫腻也不会管那么多,因为各家收货竞争很激烈……这就是我要说的骗局的第二层了。在砸了重金,造成公司烧钱、市场旺销的假象之后,就有现在大家看到的经销商队伍膨胀起来了,从五六十人短期内膨胀到了三百多人,像向组长关注的样本,那位赵姐、开大车的于师傅,本来一个人,现在已经是全家上阵了……有了前期的成功经验,那大家想想,把这样的体验装给了经销商,如果再有准确信息的支撑,做大这个骗局,还有难度吗?”斗十方解释道。
这可能……出大事了。陆虎不自然地紧张了,看着两位领导。俞骏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向小园已经在计算着了,她轻声念着:“登阳全市有八百九十六个注册快递网点,分属于十七家不同的快递公司,如果算上区域性物流小公司的话,网点还要再加九十多个,日平均包裹数,全市应该超过十万了。”
俞骏抚着下颌在思忖。向小园说完数字怔住了,最早出现在登阳已经半年了,大量发送包裹已经快一个月了,那包裹应该怎么算?几万?肯定太少,十几万?差不多。说不定已经攀升到一个她不敢想象的数字了。
“但这中间有个问题。”程一丁开口了,所有的案情把可能性梳理完整,最合理的那一种就是最可能的方式了,他提问,“一件两件,甚至十件八件无所谓,但如果量足够大,那收款方就跑不了了,那干这生意岂不是找死?迟早会被查到。”
“八大骗玩的就是障眼法,这么多经销商队伍,忽悠微商注册几个个体工商账户很难吗?现在的支付是非常快捷的,那边只要收款,就自动支付到客户预留的账户,这估计就要成一笔烂账了。收款的账户可能分属不同的个人名下,即收即走。而被追责的账户户主,恐怕未必知道这种操作手法,或者还有更脑残的,自己个人收钱,要是量收得很少,也就十几件几十件的钱,能有多少责?但是这个队伍庞大,如果这么干的人非常多,那是不是……就很麻烦了?”斗十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
程一丁吧唧着嘴为难了。基层经验丰富让他可以判断出,斗十方不是危言耸听,最差的情况就是无限接近真相的一种,那些最底层的群众可不介意浑水摸上几条鱼,如果真是存心教唆,那这个诈骗手法能膨胀到多大的盘子,他还真不敢想象。
俞骏思索了良久,终于开口了:“这应该就是真相了。我说嘛,百八十万肯定不合张光达这类货色的胃口……辛苦了两位,看来向组长和我没看错人。”
“虽然没看错我和多多,不过您似乎看错这个骗局了,起码没看透。”
斗十方一点儿也不谦虚地道。这句话引得俞骏和向小园愕然盯着他。就见他指指墙上才画了一点的图道:“如果真是‘风马燕雀’中的‘风’头出马,那这个骗局就应该还有一层,做局者讲究落子无闲棋,如果仅仅收割微商,再靠微商队伍盲发邮件诈骗,其实有一个总经理法人扛罪就行了。那黄飞、王雕、包神星,以及他们找的这二十几个没有身份的人,就是多此一举了,所以我判断,绝对还有第三层……”
斗十方说着,把X、微商两个圈着的重点之后,又分了一层,这第三层在哪儿,把大家本来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啊,又给吊上了……
中州,永平路某快递仓储。
成件成件的快递打包被装卸车铲上了大型物流运输车上,运输都是夜间完成的,每天别人下班的时间,反倒是快递行业最忙碌的时候。今天雨下得太大,这家快递网点的小老板心绪不宁地看着那些大件的快递,眼皮跳了好几下。
吁呜一声口哨,有人在门口叫着他,他快步跑出来,恭敬且心虚地小声道了声:“青哥。”
来人正是曾经威名赫赫、被扫黑打击到已经落魄的青狗哥。他拿着两条烟,硬塞到这小老板手里,拍拍他肩膀道:“兄弟,全靠你了啊。”
“哥,要出事啊,您这一把就干一两千件,这个……”小老板难堪道。
青狗怒道:“妈的,又不是没给你快递费,你磨叽个毛啊!出事也是我们扛,关你屁事,你负责发出送到给我货款不就行了?哎,二毛,你混的时候哥没少罩着你吧?”
“所以我才跟青哥你说呀,我知道这怎么回事,您要弄上十件八件甚至几十件,都没啥事,但一个人名下收钱多了,真怕出事,一查一个准,我这儿也不好弄。”小老板道。
青狗听出话音来了,小声道:“老骗他们搞的是公户什么的,我不懂那个啊,他说是从谁那儿买上一个操作,可你知道,哥哥我这文盲出身的,玩不转那个啊。”
“那这样,哥,你多找些人,就用他的身份证和银行账户收一下钱,我就当不知道,他们也不敢欠您的钱,这不……”小老板教着一种相对稳妥的方式。
青狗一听乐了,狠狠抱了他一下,道:“兄弟,啥都不说了,回头我谢你……等我找人去啊。”
青狗告辞上车走了,车里一干痞混电话不断,开始嚷了:
“喂,在哪儿呢?拿你身份证和银行卡,我发个货,代收货款的。”
“喂喂……收个货款,没多少,几千块,回头请你一顿。”
“什么,你妈的,身份证丢了不赶紧去补……你妞有证也行啊,快拿过来。”
“……”
青狗反应算是慢的了。此时,东城发货的大户老骗已经发完货了,正数着手机上到账的货款,计算着今天赚了多少。无数个大小快递点将装车时,还有络绎不绝的客户来车,有很多人知道其中的猫腻,可这些连收货也不让上门收的人,能给他们艰难的经营增加更多利益,那总不能把他们拒之门外吧。
漆黑的暗夜中,瓢泼的雨中,那些被利润刺激得蠢蠢欲动的人,一刻也不停歇地奔波在逐利的路上……
第三层,只有一个字:风!
斗十方此时脸上泛着病态的兴奋,邮件诈骗是个老手法,但注入这么多新思维,而且把盘子做到如此之大,实在让他觉得惊艳无比。就听他介绍道:
“八大骗中,‘风’的解释是一阵风、一窝蜂,这里面有个简单的原理,如果想骗更多,那就得把骗局做得足够大;但做大了,意味着罪责也就更大。一面是想收钱,一面是要扛罪,这中间很难取舍,那怎么办呢?八大骗‘风’字一路想出了他们的办法,而且屡试不爽。方法也很简单,就是乘风起浪,复制出无数个同伙,能搅多大的浑水就搅多大,然后浑水摸鱼,逃之夭夭。
“那么,这样王雕、黄飞、包神星以及这路人的用途就明了了,他们可以连接到城市的最底层,可以最大限度地扩张诈骗群体。可以这么想象,像金河里、四棉厂老家属区、六堡这类三无高危人群的聚集地,他们可能找多少人?还有那些在城市犄角旮旯和夹缝中的人,都是很容易被人鼓动,进而被人操纵进入骗局的,而且将来案发之后,我们面对的或许是最差的情况……所谓的嫌疑人,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讲,也是受害人。”
俞骏开始不安了,他问道:“这种诈骗,你觉得和传统八大骗,特征上有相似之处?”
“对,厅里研判是正确的,只有最底层混迹起来的人,才懂得如何撬动和利用这个层面去实现诈骗。整个骗局里,微商、快递、三无人员,全部成为做局者的棋子,全部在为他服务,这就像以往‘风’这一路做邮件诈骗,会鼓动一片或者一村的人,都往全国各地发求助信;或者得到公务员名录之后,发敲诈信一样。还有那种更老式的,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搞抽奖、促销诈骗,包括抽奖的、宣传的,甚至围观的都是骗子,你根本分不清谁是‘风’头。”
“那他撬动这些人,又怎么获利?”络卿相问。
“笨死你呀,教会别人怎么骗,再把这东西卖给他不就行了?十块钱买,转手卖八十,你不愿意呀?”钱加多指指桌上的体验装,损了络卿相一句。
这个笑话没逗笑大家,反而个个脸现苦色,估计都感觉到智商被狠狠涮了一次。
“我觉得……不太可能吧?”向小园有点紧张地搓手,看看俞骏,质疑道,“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达到这个程度得多大的货量,得多少人参与啊?而且……登阳已经有几百微商队伍,难道再发展几百甚至上千人加入队伍?”
“您忘了,傻雕不在登阳,几乎都没来过登阳,黄飞也离开了,他们在哪儿呢?”斗十方问。
嘶,这回真把俞骏吓住了,他脖子一梗,问:“在哪儿?”
“在中州。”斗十方道,示意钱加多。钱加多这才卖关子似的把自己手机打开,递给了向小园。向小园狐疑地接住了。她操作的时候,斗十方介绍道:“昨天我想了一夜,一直跟不上这个思路,今天在登阳发现各个快递已经铺遍之后,把我吓住了,而且想到傻雕带的这群人肯定没闲着,如果要在更大的地方搅个更浑的水池,那会在什么地方呢?于是我们就回了中州,以发快件的名义,故意挑了不少快递点去查探,结果我们发现……中州已经泛滥了。”
投屏上墙了,钱加多用手机偷拍的,不过看得清就是这种体验装,或大或小地堆放在每个快递点里,一屏一屏放过,不同的地方,相同的快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泛滥到快递领域了。
“中州的快递网点比登阳多两倍,两千一百多个。”向小园愕然说道,不敢往下想这种情况泛滥的后果了。
“天哪……这群骗子。”俞骏叹气道,震怒之后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头靠着椅背道,“娜日丽,你和大邹从现在开始盯死聂媚,绝对不能让她溜了,随时准备对她采取控制措施。”
“是。”
“老程,你带上络卿相和陆虎,盯住金叶公司这些人,如果发现张光达露面,不管他和谁在一起,都先摁了。”
“是。”
“钱加多,你负责给大家提供生活必需品,他们可能会很快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是,没问题。”
“十方,向组长,跟我走……知会一下登阳市局,而且今晚务必向陈局和谢厅汇报。向组长,你马上通知反诈骗中心人员全部到岗,对已经接入的快递信息进行验证,最晚明早我们商量出个解决方案来,这要出大事了。”
他匆匆起身,一队人分开各奔职责,冒着如泼夜雨出发了……
欲速反迟,乱象难止
“X4报告,目标尚未离开。”
娜日丽推着清洁工的推车,在走廊尽头轻声汇报。她传回了聂媚喝得微醺的样子,是一个男人陪同她回房间的。那个男子是当地农商行的一位小领导,这两人恐怕要有不可描述的事,都进去很久了没见出来。……
“X1报告,这里能观测到七个目标,找不到黄和沈。”
程一丁汇报,他在楼顶找的观测位置录下了两个房间里,金叶公司那几个替身在喝酒打牌,黄飞一直未归,包括那位“法人沈凯达”也不见了。
……
每隔十分钟的汇报结束,时间指向二十三时,向小园又一次心绪不宁地踱着步,隔一会儿就看看反诈骗中心数据验证的变化。随着一点一点的积累,这个验证已经没有意外了。
“嗨……”向小园干脆上前,把趴在工位上睡觉的斗十方吓醒了。斗十方可能是真累了,昨晚几乎没睡,今天兴奋地奔了一天,从坐上车回中州就开始打瞌睡,回到反诈骗中心直接就睡过去了。被吓醒后,他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二十三点。”向小园道。
“我才睡了一个小时。”斗十方道。
“不错了,去洗把脸,我有事跟你说。”向小园道。
“不等命令吗?俞主任还没回来吧。”斗十方道。
“我是你的直接领导,我命令你马上去洗脸清醒一下,马上回来。”向小园愤然道。
斗十方“哦”了声,揉着眼睛起身出去了。人一走,向小园倒有点歉疚了,从昨天报到,到现在,估计就睡了这么一会儿,可现在发现的信息太过吓人,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一会儿,斗十方抹着脸回来了,他看看向小园,发牢骚道:“这有什么急的?抓又不能抓,查又不敢查,估计得到天亮才有结果。”
“你心可真大,那你别把消息刨出来啊,以前是大家睡得着,你一个人睡不着;现在倒好,你能睡着了,别人都睡不着了……帮我看看。”向小园道,让开了座位,把屏幕给了斗十方。斗十方戳着指头数着,愕然念着:“我滴个天哪……都快两个月了?账户名称很陌生啊。”
“现在买一整套带网银的账户不难,你不该惊讶呀。”向小园解释道。真到技术的层面,这位似乎就有点白痴了,看他用电脑的手势向小园就判断得出来。
摸索着鼠标往下拉拉,斗十方愣道:“那这看来没错了,有公户收款的,有私人,而且很乱,不算很集中……可能找其中的几个收款大户,但是,可能账户是买的,也是关联不到人。”
“对,这还是不完全的快递信息,全国性的、管理规范的快递或者物流,理论上信息都要接入到民用IDC,也就是智慧城市的数据存储中心,这项工程在我们市还没有全部完成,我们能得到的数据比现实要延迟四十八个小时左右,还有一部分中小型快递、物流,根本不具备数据接入能力,所以这一块也是我们监管的盲点。自去年到现在,一共发生过四起快递网点卷走代收货款跑路的事,涉案金额都不少……我说这个的意思是,其实在现实中,这些经营者对于联网管理是持抗拒和不配合心态的。”向小园委婉地表达着,可能能查到的数据,仅仅是一部分。
“你直接说,差多少吧。”斗十方听明白了。
“差一半吧。”向小园道。
“哦。”斗十方无动于衷,淡淡道,“那我也没办法,只能一家一家查实了。你看大学城这几个快递,一个网点每年包裹一百三十多万个,每个月平均超过十万,这还只是一家,我去……这生意这么赚钱啊。”
这估计又得让片警来回奔波了,恰恰是这个落后模式恐怕不可取,数据统计怕是一星期都下不来。不过这思路太过清奇,居然看出赚钱来,让向小园有点无语了。她纠正道:“同志,心眼不能偏啊,你即将接触的可是全省的数据核心,这在懂行的眼里,比一座金库还让他动心。”
“不会,隔行如隔山,你给我数据我也不会用……咦?你的意思是?”斗十方斜觑着向小园。向小园笑笑点点头,道:“这个团伙里,有个懂数据的,有兴趣了吧?”
哦!斗十方眼睛亮了亮,笑笑道:“流氓有文化,谁看都害怕;坏蛋有文化,天下要称霸啊,哈哈……那你叫我干吗?顺着数据分析完全可以找到来源啊。”
“时间,时间不够啊。”向小园道,有点懊丧,每一次都输给了时间,任何一个罪犯,特别是这种高智商诈骗,不会留给警方充足时间的。
“我知道你的犹豫了,一启动,怕打草惊蛇,逃了就麻烦了;但不启动,眼看着就要蛇吞鲸象,后果堪虞,是不是?”斗十方扭头问。向小园点点头。和斗十方说话那种心有灵犀的默契比和俞主任更甚,有时候很省劲,不过有时候很难堪。这不,斗十方也笑笑:“我顶多算个侦查员,你顶多算个副处级侦查员,这是俞主任和更高级别领导正在讨论决定的事,你想越位?”
向小园翻翻白眼,警惕地看看开着的门外无人经过,她压低了声音道:“我在这儿面子被涮了一遍又一遍,在上级面前抬不起头来,总不能在下级面前也颜面扫地吧?你还知道我这个侦查员前面带了个副处级啊?”
“Sorry,那你说了,你都发愁,我能怎么办?”斗十方道。
总是这么淡定的样子让向小园看不懂了。她拉着椅子坐下,好奇地问:“为什么你对骗子和骗局的兴趣,似乎比对你同行和上级的还高?你可是警察呀,我为什么没有发现一点疾恶如仇的情绪呢?”
“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臭,我管辖的人员里,诈骗是最‘